“殷家自负仁以治天下,可天下却不知还有多少无辜被你们殷家残害之人、或是他们的子孙、亲信,但凡要覆灭殷家江山的,寻殷家仇怨的,都是我折戟山庄的座上之宾。”姜威道。
    “看来,我殷家的仇人还真是不少。”宁葭摇头叹道。
    “原来如此。”孔怀虚道,“那么,你之所以助启州之危,其实不过是想鹬蚌相争、你好从中渔利,可是吗?”
    “不错。”姜威道,“殷穆虞就是个怪物!不杀了他,何谈颠覆殷家皇室?”
    “就凭你们这些人,要杀他简直是异想天开,”孔怀虚道,“所以你们也将赌注押在了初露锋芒的三公主身上。”
    “她竟能伏得金凤,当有些本事,又自与殷穆虞为敌,当然是上上之选。”姜威道。
    “可惜呀,你的如意算盘就差这最后一步,孔某真是替你可惜得很。”孔怀虚道。
    “你父亦是为朗乾帝所冤,你为何还要偏袒殷家皇室?”姜威道。
    “是啊,孔某想要的东西,和姜庄主似乎有些不同呢。”孔怀虚道。
    “你想要什么?”姜威道。
    “这却和你说不着。”孔怀虚道,“我来问你,你杀了殷宁葭,得了殷家江山,预备如何?”
    “这却和你说不着。”姜威道。
    “你是不敢说吧?”孔怀虚道,“你本是仙竹旧将,此后仙竹军进驻浣月便毫无阻碍了,圣威将军,孔某说得可对吗?”
    姜威怒瞪着他,只哼了一声。
    “而你折戟山庄中这些憎恨殷家的浣月之士,自然也是死不足惜的了。”孔怀虚道。
    姜威仍只是怒瞪着他。
    “庄主、果然是这样想的吗?”陶门主望向他道。
    “我怎会做这种事?陶门主,你千万别信他,他这不过是要离间我们罢了。”姜威道。
    “陶某糊涂,竟然听信仙竹小人之言。”陶门主道。
    忽将剑指向宁葭道:“但是,你们殷家欠下的血债,我陶复绝不会忘记!殷宁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挺剑便向宁葭刺来。
    红萝一把红镰上前拦住,却被宁葭拉住,道:“红萝姐姐,让我来。”
    说着抖开衡水剑,接住了陶门主刺来的剑。
    陶门主一击不成,挺剑又再刺来。
    宁葭便再接住他的剑。
    几个回合过去,陶门主丝毫便宜亦未占到。
    “小心了。”宁葭道,将衡水剑刺向陶门主。
    陶门主闪避不及,被她一剑指在喉咙前。
    “陶某技不如人,我若化作厉鬼,定要找你殷家人索命!”陶门主怒瞪着宁葭道。
    宁葭却收了剑,道:“陶门主,贵表妹之事,宁葭惭愧,逝者已矣,他日宁葭必当给你们、以及天下浣月之民一个交代,你若愿留下、便留下,若要走,宁葭绝不难为于你。”
    陶门主呆望了她一回,提剑转身,道:“那陶某便告辞。”
    他向外走了两步,突然急速转身,凌空而起,一把剑直向宁葭刺道。
    迟凛连忙拔剑上前,飞身而起,截住他此剑,再提身扬起一腿,正踢在他下颚,陶门主向后跌出。
    他刚一着地,立刻翻身而起,摆好架势,怒瞪着宁葭与迟凛,终咬牙道:“我陶复今日杀不了你,总有一天,会让你偿还干净的!”
    说罢,转身跃上墙头,向外疾步而去。
    宁葭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转向院中折戟庄众道:“你们谁还与殷家有仇有怨,要报的、便是现在,殷宁葭恭候。”
    萧恒期提着剑踏了上前。
    “萧三公子,请吧。”宁葭道。
    萧恒期却只望着她,稍时道:“萧恒期已败给你一次,今日就此告辞。”
    说罢,跃上墙头,又回身道:“萧家一门忠侍朝廷、却遭此厄运,殷宁葭,若你果真做了这浣月之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我萧恒期必会寻得名师,练就武艺,再来与你一战!”
    他话音落去,人已去得远了。
    “还有谁要找我殷宁葭报仇报怨的?”宁葭道。
    其他众人互望一回,便有几人向宁葭拱了拱手,自离去了。
    于是余下诸人亦陆续踏出院门而去。
    不一时,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了姜威一人。
    “仙竹不缺志士,倒缺几个有义气的呢。”孔怀虚道。
    姜威铁青着脸,道:“姜威今日失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将军要杀了他吗?”孔怀虚道。
    “人命岂可轻贱?只废去他的武功,让他自回仙竹去吧。”宁葭道。
    “为何不杀我?”姜威道。
    “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宁葭道。
    夜色渐渐褪去。
    天边泛起了一缕晶亮的晨光。
    “将军,天亮了呢。”柳重荫道。
    “嗯,”宁葭点点头道,“是该回去了。”
    又转向桃叶与六顺道:“桃叶、六顺,你们可回青云村吗?”
    “小棠姐姐要去哪儿?”六顺道。
    “净月城。”宁葭道。
    “将军终于要回去了吗?”孔怀虚道。
    “有些事,已经不能再等了。”宁葭道。
    “将军做好准备了吗?”孔怀虚道,“真愿做这浣月之主了吗?”
    “不,我无须做这浣月之主。”宁葭道。
    孔怀虚奇道:“将军不做浣月之主,还有谁能做?”
    “从前、父王尚在时,我整日禁于深宫之中,全然不知人间世事。父王其实真心为民、仁心治国、起居多从简,我以为浣月便是最安乐的国家……”宁葭道,“在离开皇宫的这段日子里,我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不一样的人,也看到了许多从前想也未曾想过的事,才知天下之大,皇宫中的一切筹谋,都不过是坐井观天。”
    “此话怎讲?”孔怀虚道。
    “记得孔学士曾问过我,‘若是让你做皇帝,你希望自己的国家是什么样子?’”宁葭道,“那个时候,我全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或者说,只觉这是一个完全不需要答案的荒谬的问题。”
    “那现在呢?”孔怀虚道。
    “现在,我亦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是该好好想一想这个答案了。”宁葭道。
    “也好,总要想好了才好。”孔怀虚道。
    “孔学士,你呢?可有答案吗?”宁葭道。
    “我?”孔怀虚道,“我又不会做皇帝,为何要答?”
    宁葭向他笑了笑,道:“总之,先回净月城。”
    又向桃叶、六顺、秦留思道:“你们亦与我同去,如何?”
    “好。”六顺兴奋地应道。
    桃叶却未应声。
    “桃叶、你呢?”宁葭道。
    “我、还从来没去过京城呢,到了那里什么都不会,岂不是给将军你抹黑吗?”桃叶道。
    “当日我曾与桃叶说好,等事情平静、要再教桃叶读书识字,你不与我同去,可是要让我做个言而无信之人了?”宁葭道。
    “我、真的可以学吗?”桃叶道。
    “那你可愿与我同去?”宁葭道。
    “嗯!”桃叶使劲儿点了点头道。
    宁葭则笑望着她。
    再看秦留思却仍默然不语。
    六顺拐了拐他道:“你怎么了?快答应啊。”
    “我、想回去替爹、娘,还有弟弟看护坟墓,我们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总得有人给他们修修坟、理理野草才好。”秦留思道。
    宁葭上前,将他揽过,摸着他的头,道:“留思,照顾好自己。”
    又将他身子扶正,望着他道:“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三公主,”清漪道,“既然此间事已了却,我们便回青罗峰了,就此告辞。”
    “清漪姑娘、柳公子、桀风,浣月之难、多亏了你们,宁葭永记在心。”宁葭道。
    “不必如此,”清漪笑道,“只要你平安无事,红萝她总算能安心了。”
    桀风已乘上赤雪。
    红萝向他挥了挥手。
    清漪、柳默并小弥、雪爷爷、栗原、蘅芜等亦各乘青思并赤雪,向宁葭、红萝、迟凛等作别。
    “迟将军,你好生修习,过段时日,我自会再来。”柳默向迟凛道。
    “师父,多多珍重。”迟凛道。
    柳默向他点了点头,鲲雀振翅入云,众人向青罗峰回转。
    “孔学士,你们可与我同去吗?”宁葭转向孔怀虚道。
    “将军有令,孔某自然相从。”孔怀虚道。
    “不,这不是将军的命令,是宁葭想问问孔学士、你自己的想法。”宁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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