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奏折批阅完了吗?还是快点回到桌前做正经事吧。”她推着他往回走,“我去给陛下做些点心。”
    本以为这样便逃离了尴尬,谁知道韩震吃点心的时候非要坐在她的座位,将翻看那些话本当做消闲。
    “每本都很有特色,”末了,韩震这般评价道,“如果巧茗也喜欢,我们倒是可以学上一学。”
    没想到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巧茗笑着点头答应。
    直到她翻完了所有的话本,才明白过来,韩震想学的与她实在大相径庭。
    难不成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个?
    巧茗有些气馁,将整张脸埋进书册里,在油墨散发的香气中盘算着,难不成她要去找些图册来学?可那图册,她怎么好意思去问旁人要呢!
    禁足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温馨,时间不经意的便从指间全部溜走。
    四月十六,巧茗正式解了禁,当天下午便收到太师夫人递来的帖子。
    算一算,太师府里的自己七七已过,倒也是时候将韩震之前安排的事情办起来。
    巧茗便回了帖子,请萧氏翌日进宫一叙。
    韩震同她说过,两人先见见面,增进一下感情,正式认干亲的时候,他准备大张旗鼓的办一场宴会。
    写好的帖子交给跑腿的小太监送出去,巧茗撑着下巴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命流云走一趟翠微宫传话,“就说梁夫人明日进宫来,如果梁修媛方便的话,就过来大家一起聚聚。”
    或许巧芙不是她后来至亲的那个巧芙,但她还是决定对她好,就算回报那些年巧芙对她的照顾。
    ☆、27|25
    巧芙收到口信时并未应实。
    太师夫妇认端妃为义女的事情早已宣扬开来,她又怎会全不知晓。
    若说心中分毫不怨,那绝对是在骗人。
    当初她重生回来,心心念念想得都是如何改变家族未来的厄运。
    当然,这其中并非完全没有私心,毕竟只有梁家不出事,她自己才能避开没入教坊司的命运。家族与个人,是不能分割开来的。
    巧芙花费了许多心思,才说服父亲相信自己。又因家中没有其他适龄的女儿,毅然决定进宫来,亦既是再一次与商洛甫错过……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怨。
    她怨的,是父亲的态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不再让商洛甫传明确的话给自己?
    关于这一点,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清楚,那种感觉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然后骤然发现事情早已发生了变化。
    但,父亲到底是为什么改变了态度呢?
    他不再相信自己?
    另有计划不愿告诉自己?
    还是因为有了端妃?
    一个备受皇帝宠爱的义女,确实能比根本不入皇帝眼的亲生女儿起更多的作用。
    道理明白,却不能不寒心。
    不过,就算她赌气,故意冷待端妃,不见嫡母,也不能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变得更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她早就明白了。
    *
    因为惦记着第二日与母亲见面的事,巧茗这晚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的不得安宁,吵得韩震也难以安寝。
    最后还是他实在受不了了,下狠手把她折腾了好几遍,生生将人累得昏睡过去。
    只是,如此一来,巧茗又睡过了头……
    萧氏到得很早,齐嬷嬷把她迎到次间里坐着,上了新贡的明前龙井和葛粉红豆糕。
    “我们娘娘听说夫人最喜爱吃的是这种点心,特地亲手做的。”
    从哪里听说并不重要,这些喜好也不是秘密,只要有心,总是能打听得到,关键的还是那份心意。
    茶过三巡,巧茗方从寝间出来。
    萧氏是过来人,看着她眼中水润的媚色,还有那虚浮的脚步,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端妃极受宠之说非虚,难怪今上会主动与夫君提议,要梁家认她做干女儿,给这出身微薄的女子提供一个有实力可以依靠的娘家。
    萧氏与梁兴成婚二十三年,生了二女一子,如今两个女儿都不在了,多一个干女儿当做补偿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其实可有可无。
    之所以愿意应下此事,除了梁兴所说的皇命难违,更多则是为了外孙女,伽罗养在端妃身旁,多些人情往来必然只有好没有坏。
    不过,看今上这般宠爱端妃,只怕她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幸好伽罗只是个女孩子,不会涉及皇位纷争,不然将来要烦心的事情更多。
    巧茗可不知萧氏这番心思,眼下见到母亲,看到她虽然装扮一如自己记忆中那般雍容得体,面上却有掩不住的憔悴,鬓发边也微染白霜。
    可在巧茗的记忆中,萧氏一直保养得宜,梁家出事时,她明明已经四十余岁,却是风韵不凡,看起来甚是年轻,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不过三十出头呢。
    如今这般,显是为了自己早逝而过于伤怀造成的。
    她本就心情激荡,愧疚、欣喜,种种滋味一起涌上心间,眼泪差点儿便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但又不能在萧氏面前太过失态,只能强自压制着,拦住了欲向自己行礼的萧氏。
    “使不得,世间哪有做母亲的反向女儿行礼的道理。”
    “娘娘,这是宫里的规矩。”萧氏笑着提醒她。
    巧茗反对道:“我不管什么规矩,既然梁夫人今后是我的义母,在我心中和亲生母亲便没什么差别。”
    既然她执意如此,萧氏便也不再坚持。
    两人坐在榻上叙话,只是,一个是真陌生,一个是不得不扮得陌生,说来说去都是些闲话家常,直到伽罗起床了跑过来,腻着萧氏说话,才真正有些一家人的感觉。
    巧芙进屋的时候,伽罗正向外祖母告状,“……爹爹在这里设了书房,可是他不许我进去,他只让娘进,两个人关在里面好久,我等的肚子都饿了他们还不出来,我想进去,爹爹还轰我出来……外婆,爹爹不喜欢伽罗了,他只喜欢娘……”
    “这样啊,书房是大人办正经事的地方,小孩子当然不能进。”萧氏抚着外孙女的头顶,避重就轻道,“而且你爹爹喜欢你娘是好事,要是哪天伽罗的爹爹不喜欢你娘了,那才糟糕,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家伙嘟着嘴巴,低头捏了几遍手指,虽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爹爹不喜欢娘了就糟糕,但喜欢比不喜欢好这个道理她还是能理顺的,便大力的点了点头,“嗯,当然是爹爹喜欢娘更好!”
    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地问萧氏:“外婆,有了书房就是大人了吗?”
    见萧氏点头,立刻雀跃起来:“到秋天枫叶红了的时候,伽罗就是大人了!”
    萧氏一头雾水,巧茗连忙解释道:“我和陛下商量过,打算明年开春正式给伽罗请傅母开蒙,因此决定提前半年先让她习习字,以免到时候不能适应,便想着收拾间小书房给她用。”
    “嗯,确实是时候了,娘娘想得很周到。”萧氏赞同着,不免也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伽罗都三岁了,马上就要开始念书了,想当初她刚生下来,”她两只手在身前相对一比,“就这么一点点大……”话没说完,就红了眼圈儿。
    有道是母女连心,巧茗不用问,也明白母亲是想起了大姐巧菀,或许也有几分是因为自己……
    眼下明知母亲为了早逝的女儿伤心难过,却不能告诉她小女儿就在身边,当真不孝至极。
    巧茗愧对母亲,也跟着红了眼圈儿。
    这边两个人相对抹泪,那边伽罗却是不耐烦起来,小脑袋扭来扭去的,正好看到了站在屏风旁边的巧芙。
    “四姨来了,”她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了过去,“你又给我带新衣服来了吗?”
    巧芙故意逗她,“哟,敢情儿你这么欢迎我都是为了新衣服啊?是不是没有新衣服,见了四姨就没这么高兴了?”
    伽罗对着手指,扭动着小圆身子,纠结不已。
    今天大家说话怎么都那么难懂,四姨那次做的衣服好漂亮的,她喜欢,还想要,那跟见了四姨高兴不高兴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喜欢四姨给我做的衣服啊!”伽罗嘟着嘴辩解道。
    “可是今天没有衣服啊,那四姨还是回去了。”巧芙说着转身便要走。
    伽罗年纪小,身为帝姬,打小所有人都捧着,又没有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所以半点不识逗,眼看着巧芙走过了屏风,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着急委屈得不行,一扭头跑回巧茗身边,抱着她腿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四姨和你闹着玩呢。”巧茗把她抱到身上,掏出绢帕来给她抹眼泪,“你看,她都回来了。”
    伽罗歪头看看,巧芙果然站在自己背后偷笑呢。
    小丫头也有脾气,“哼”了一声就把头埋在巧茗怀里不肯出来了。
    萧氏看了倒是欣慰,小孩子委屈的时候找谁,那就是和谁最亲,看来端妃待伽罗倒是不错的。
    三个大人伴一个娃娃,又聊了一阵天,趁着天气晴好,到御花园走了一转,眼看到了晌午,萧氏便告辞出宫去了。
    午后巧茗无事,想着伽罗心心念念想着新衣服,就和她一块儿讨论着,画了几套衣服样子。
    韩震傍晚回来时,看到桌上的图纸,三件衣裳样式基本一样,但是大小尺寸却不同。
    他拿着图纸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今天画的衣裳样子?为什么要画三套差不多的?”
    “陛下,这本来就是三件一套的,你看旁边标注的尺寸,样子虽然差不多,但是尺寸不同,而且因为穿的人体型不一样,样式上也有些许差异。”巧茗忍笑回答。
    “那是哪三个人穿?”韩震会错了意,充满期待地追问。
    巧茗掰着手指数给他听,“我,伽罗,还有白白。”
    “白白是谁?”因为失望,说话时声音难免带些怒气。
    巧茗并未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只管说着自己想说的,“白白是伽罗的那只小兔子。”
    “她什么时候养了兔子?”韩震更是摸不到头脑。
    巧茗“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真的兔子,是她的那只布偶,小兔子布偶,耳朵长长的那个。”见韩震一脸茫然的表情,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个做爹爹的未免太不关心自己的女儿,那可是她从一出生就有的。”
    是巧菀姐姐亲手缝制的呢。
    巧茗在心里补全了这句话,她还是有些自私,不愿意在韩震面前提起旁的女人,便是自家的姐妹也不行。
    韩震“哦”了一声,那声调向下,显然是为了表明自己知道了,可看他的表情,巧茗便知道他根本没想起来白白的模样。
    之前,巧茗就总是觉得韩震待伽罗有些冷淡。他很少主动同伽罗说话,几乎没有抱过她,还有许多小小的细节,当时分开看时只当他性子冷些,又或者是个严父不擅表达,可眼下一回想,种种事情串联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异常。
    可到底异常在哪里,巧茗又说不大出来。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每一对父女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总不能每个当爹的都像她的爹爹那般,打小儿就爱哄她逗她,她都七八岁了还让把自己的脖子贡献出来给她当马骑。
    ☆、2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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