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门口,她才惊愕地发现,那儿站着个门神呢。
    门神见着她也很是惊愕:“你怎么来了?”
    春时想笑,憋住了没笑出声,三少爷这招也太损了!明珠说得好听是笔墨丫鬟,在书房伺候,给三少爷□□添香,可实际呢?大约连桌子边都没挨着,就被三少爷赶出来站门口了。
    比娇生惯养,明珠在府里也算是独一份儿,坚持了两日到底没坚持下来,第三日就告了假,说是病倒了。大夫来瞧,给开了驱寒的方子,说是再受不得风了。
    春时捂着嘴,觉得这时候笑实在不大厚道。早春天气还稍微有些寒凉,白日还好,早晚就有些冻人,明珠站在这儿一站就是一整天,可不得受寒吗?
    受了寒的明珠再也扑腾不起来了,好生消停了几日。可就在这几日之间,府里又出了件大事。
    雪花早产了。
    算到如今,雪花怀孕正好八个月,七活八不活,孩子到底没保住,大人也是命悬一线,好容易被救回来,大夫诊治,日后都不能生育了。
    流下来的是个成了形的男胎,胳膊腿都能看得出来,眼睛鼻子也清楚,林氏望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心里疼得快要裂开了!她的孙儿,她唯一的希望啊,怎么能就这么没了呢?!
    雪花好好地养胎,这些日子都安安分分的,哪儿也不敢乱跑,什么都不敢乱吃,怎么就能早产了?!
    查,必须得查!
    林氏下了狠心,说要查,可惜上到老夫人,下到自个儿的夫君都不怎么热心。左右是个妾,孩子没了,什么希望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曾氏说得更直接些:“雪花害得别人没了孩子,这也算是报应了。天理循环,该她受这份罪!天骏的孩子若由个妾来生,我反倒看不上,不如等日后天骥或者天驰生了儿子,过继一个给他,也算是延了他的香火。”
    林氏不甘道:“这孩子到底是天骏的骨肉,都成了形了!府里竟然有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招数,是打量着天骏管不了事儿了,就无法无天了么?!这事儿必须得严查,雪花既然犯了错,那就把她赶出去,好叫她知道自己的错处。”
    郑氏侍立在一旁不由齿冷,她万没想到雪花刚从鬼门关出来,林氏竟然就能做出把她赶出去这样的决定。她一个流了产的妇人,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在外头要怎么活?
    到底是跟着自己一道陪嫁过来的丫头,即使当初她背叛自己搭上了自己的夫君,郑氏还是心软了。她这辈子终究是个心软的人,私下叫人把雪花发卖出去,管她为奴为婢呢?总也不至于饿死。
    曾氏不耐烦地皱眉道:“随你的便罢,我老了,是管不了你们的事儿了。”
    她懒得再看林氏一眼,事到如今,这无知妇人还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天骏的身上,完全不顾天驰的感受。二房日后必定是由天驰撑起来的,她现在偏心成这样,就不怕日后天驰不孝顺她?
    林氏只当曾氏被自己说服了,兴奋起来:“好,母亲不必费心,儿媳去办。”
    说罢便兴冲冲走了。
    临走之前,她嫌恶地看了一眼郑氏:“你还不跟我回去?天骏身边离不得人。”
    “老夫人,二夫人这……”林氏的背影消失不见了,素玉上前来,示意捶腿的小丫鬟下去,自个儿坐在脚踏上替曾氏捶起来。
    “她这是疯魔了!”曾氏闭目,一脸厌恶,“等她日后回过神来,且有她后悔的呢!”
    林氏查来查去,查到了个名叫彩儿的小丫鬟身上。
    彩儿是个洒扫丫鬟,外头买来的,性子闷得很,平日里和同屋人说话也不多,唯独只和三小院一个叫贵儿的小丫鬟好。
    林氏叫秦妈妈将贵儿带来,可正如上次一样,秦妈妈回来了,告诉她贵儿死了。
    上次春香被下毒的事儿,查到灵芝,灵芝死了。这回雪花流产的事儿,查到贵儿,贵儿也死了。
    这两个丫头死得都蹊跷得很!
    林氏冷哼一声,这是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捣鬼呢!
    贵儿和灵芝一样,被人发现的时候死在墙根下,而那条路,平日里除了拉夜香的车和送菜肉的车来回之外,几乎没什么人行走。
    再查下去也不会查出什么结果来,林氏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明明知道她对这孩子的重视,居然还敢故意害了他?!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人,甚至连曾氏都被她想到了,然而思来想去,她惊恐地发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她能动得的。
    最大的可能……
    林氏不愿去想,但这想法在她心里不断膨胀变大,她知道,十有八/九,就是他。
    林氏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夜。
    第二日秦妈妈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敲门:“夫人,好歹休息一阵子罢,孩子……没了就没了,夫人保重身子要紧,还有三少爷指着您呢!孙儿日后也会有的——”
    话音未落,大门打开,林氏苍白着的脸出现在门口,吓了秦妈妈一跳:“秦妈妈,我记得你有个外甥女,今年多大了?”
    秦妈妈心头一喜,她确实有个外甥女,是她干妹妹的女儿,二夫人忽然提起,难不成是要把她送到三小院去?闻言当即笑道:“正是,我那外甥女今年有十六了,生得灵巧,见过的人都说她是个剔透人儿!”
    林氏缓缓露出个笑:“很好,没许人家罢?”
    秦妈妈笑容更大了:“没呢,没呢!”谁知道有没有?可要是能被三少爷看中,那许了谁也得推了不是!
    “好,好好!”林氏笑道,“天驰身边有个伺候的人叫平安的,你知道罢?”
    秦妈妈一怔,面色有些不好了:“是,奴婢知道,不过听人说,那平安——”
    林氏看她一眼:“你说,把你那外甥女配给平安可好?”
    平安成亲
    完了!把外甥女给坑了。
    秦妈妈正想找借口给推了。平安她见过,油嘴滑舌,个子矮小,长得也实在一般。她那外甥女生得灵秀得很,做姨娘也使得,怎么能白白给了这么个小子?
    然而她还没张口,就见林氏盯住了自己,目光直似冰雪,吓得她顿时一激灵,只得应道:“夫人做主,那自是极好的。我回去就问问我那妹妹,瞧她可——”
    “不必了。”林氏露出个满意的笑,“我保了这个媒,做主给她添妆,想来你那妹妹应该不会有怨言吧?平安是天驰身边的小厮,配她当是使得的。”
    秦妈妈干笑起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平安要娶媳妇儿了。
    三小院和他相熟的都来恭喜他。跟在三少爷身边,平安也有二十多岁,如今连个女人都没碰过,没少被人笑话。听说他要娶媳妇儿了,见到他的人少不得要打趣一两句。
    平安脸皮厚,笑嘻嘻地挨个回过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被陈天驰问起来的时候还挺美:“是,那姑娘叫柳儿,是秦妈妈的外甥女,人品样貌都不差。”
    他没说完,样貌何止是不差?皮肤白皙细嫩,一双眼睛像是会勾魂似的,身段招人着呢!凭空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陈天驰看他嘴巴都要笑歪了,不由也笑起来:“行了,知道你小子心心念念就想着娶媳妇儿,只一点,别为了美色误了正事。”
    他面容严肃下来,平安也跟着严肃起来,跪下磕了个头道:“爷放心,小的心里有数,绝不会坏了爷的大事。”
    这柳儿早被他查了个一清二楚,不就是秦妈妈的外甥女吗?还是个干的!府里沾亲带故的人多了去了,二夫人选这么个人,以为能叫他被美色迷惑了?未免太小看了他!
    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他自然会好好对她,要是她敢有一丝外心,他就能治得她有苦没处说!
    得知消息柳儿母女着实哭了一场,却不敢大闹。柳儿娘先想开了,愁眉苦脸地劝女儿:“嫁谁不是嫁?好歹这回是正头娘子,那平安想来也不是个能纳妾的命,好在他跟在三少爷身边,以后二房还不都是三少爷的吗?平安想必也能得重用。上头又没有婆婆,你娘我还在呢!若他敢欺负你,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闹到二夫人跟前,给你争个公道!”
    柳儿仍只是哭,自家娘亲哪里知道自己的苦处?仍是不停地劝:“事儿都定下来了,男人家,要那长得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对你好才是正经。你是二夫人亲自做的媒,就是看在二夫人面上,他也会对你好的。”
    “娘……”柳儿哭哭啼啼地靠进她娘的怀里,“你不知道,二夫人前些日子把我叫去,其实……”
    借着要替平安相看一下的由头,林氏专程将柳儿叫了过去。这姑娘是个聪明的,几句话一说,立刻心惊胆颤地回了房,捧着林氏给的一匣子首饰,竟觉得烫手的很!
    柳儿娘大惊:“我就说二夫人无缘无故怎会想起你来!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你可不能犯浑!你是跟着你家男人过日子的,要真把他给卖了,日后哪还有好果子吃?”
    柳儿哭道:“女儿知道,可二夫人的意思,我哪敢违背?”
    二房还握在二夫人手里呢,嫁到三小院,到底也是二房的人,二夫人想磋磨她,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日后就算三少夫人进门了,也要听她这个婆婆的话。
    柳儿娘一咬牙:“既这么着,有什么事儿,你就告诉二夫人,左右这二房的事情她也该知道。可要是二夫人叫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这么着,平安就把柳儿娶进了门。有林氏做主,这门亲结的是风风光光,全府上下都羡慕得很,柳儿大红嫁衣穿着不说,有好事的婆子还打听到二夫人给了她三套金头面做添妆。
    “那金子是实心的,在太阳下头闪闪发亮呢!”说的好像她亲眼见着了一样。
    柳儿过门没几天,就叫平安带着给春时见礼来了。照理说春时只不过是个大丫鬟,再得宠也当不得平安媳妇儿的礼,柳儿便有些不愿,推说自己头疼,不愿过去,惹得平安大怒,直道自己娶了个不懂事儿的婆娘。
    柳儿委屈得很:“她是得宠,可我再怎么也是你媳妇儿!叫你媳妇儿去给个丫鬟见礼,难道你很有脸?”
    平安斥道:“你懂什么?!春时那是普通丫鬟吗?少爷自个儿都说了,不叫她做妾,要想法子娶她进门!日后的三少夫人就是她了,你如今先打好关系,以后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柳儿一怔:“你没骗我?”
    平安皱眉不耐道:“我骗你做什么。”
    说着抬腿往外走,被柳儿一把扯住袖子:“这话当真?三少爷真这么说了?”
    平安呵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人?骗你这个干嘛?你这婆娘真是不晓事,知道了也别到处宣扬,听见没?”
    柳儿怔怔地点头,心里还有几分不信。她见过春时几次,长得确实不错,伶俐聪明相,可陈家这么大,比她聪明比她伶俐的也不知多到哪儿去了!她还真就这么好运叫三少爷认死了?
    见她点了头,平安笑道:“行了,你也别委屈,日后这院里,除了她,别人都得管你叫嫂子,这还不行么?少爷找我还有事儿,我先去了,你别忘了去见春时!”
    惹得柳儿朝他啐了一口:“忘不了!快去吧,别误了事!”
    “平安嫂子来见我?”春时讶然道,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平安嫂子是谁。
    跑进来报信儿的小丫鬟笑着解释:“我们叫嫂子,姐姐哪儿用得着?就是平安新娶的媳妇儿柳儿,如今嫁了人,可不得叫平安媳妇儿吗?”
    春时心道也是,只不过总有些不踏实:“她来见我做什么?”她只是个丫鬟啊,要见,那也是见少夫人或者姨娘,可这三小院里什么都没有,见明珠也比见她来得恰当吧?
    “肯定是平安叫她来的。”小丫鬟笑着不接口,春暖接了话,她掀帘子叫小丫鬟出去,坐下笑道,“这是想讨少爷的好呢!”
    春时叫她说得脸蛋一红:“行了,你如今胆子是大起来了,也敢打趣我了?”说罢叹了一声:“她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了,叫别人怎么看呢?罢了,我去请她进来。”
    春暖连忙站起来:“姐姐怎么好亲自去?我去就是了!”说着不待春时反应,就掀了帘子出了房门,留下春时站在原地,怔了半天,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之前那个事事跟在她身后的二等丫鬟了。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变了。
    赎身
    柳儿年纪也不大,性子又活泛,春时没遇到想象中的冷场,反倒和她相处得不错,叫她惊讶了一把。这三小院里处处是能人啊!
    说到最后,两人甚至还约好了日后一起打花络子,春时头一回遇到这么个能说会道的角色,柳儿走了她脸上还挂着笑。
    欢快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陈天驰看她心情极好,不由笑了:“你很喜欢平安家的?”
    春时笑眯眯:“是啊,柳儿人很好,性子也好,会的东西也多……”总之是样样都好。
    真是个没心眼儿的,陈天驰笑叹,别人家得宠的姑娘都恨不得不在自己男人面前提其他姑娘半个字,她倒好,这小半个时辰,尽叽叽咕咕说柳儿,柳儿这,柳儿那,让他都有点吃醋了。
    三少爷酸溜溜道:“你就这么喜欢她?”
    哟,好大的酸味儿啊!
    春时嘻嘻笑起来:“喜欢,不过,最喜欢三少爷了。”
    “咳——”三少爷少见地咳嗽一声,没接她的话,春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他脸红了一下?不过这一定是错觉!陈天驰正了正脸色,淡淡道,“能让她送过来的,必定不是个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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