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美妙和震撼的说法,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听别人说过。我跟他说我的父母为我定下了婚约,可是我却喜欢上了另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问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那个人吗?”
    “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能。”
    “他就接着问我,那,如果遵守了婚约,成亲了呢?”
    “我说,我知道我非常任性,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觉得非常痛苦。”
    “他又问我,你喜欢的人,有恋人,或者说,她成亲了吗?”
    “我说……没有。”
    沈如玉:“……”
    “子直就鼓励我。他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说我不知廉耻,也没有责备我不守夫道。他说,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不是我们自己所能控制的。这个世界上原本并没有人天生就应当和另一个在一起,婚约什么的,是父母以他们自身的标准所定下的盟约,却可能要牺牲自己孩子一生的幸福,如果自己觉得痛苦,那这就不是恰当的做法。父母虽然不会害我们,但他们也不是圣人,也会犯错。”
    “如果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那个人又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他说,那就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好好的传达给她,去努力争取,因为这个世界这么大,每天那么多人擦肩而过……而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了你。”
    在这个讲究三纲五常的古代,突然听到了这么富有现代人人性解放色彩的进步理论,沈如玉觉得自己简直好像一瞬间回到了现代。
    王子直这是……这是穿越者光环大开了吗喂!
    可是她张了张嘴,明明知道,只要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违抗婚约简直不孝不义”“一个未婚少年说这种话简直不知自爱不知廉耻”之类的话去泼他的冷水,他就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可是,她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打从心底里也厌恶的认为,那些是禁锢人性的封建糟粕。
    有时候她常常感到庆幸,穿越到的是女尊世界,在这个对女性极为宽容的时代,她都常常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如果是男尊,简直不可想象。
    正因为如此,女尊男卑中的男性,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一想到他所需要鼓起的巨大勇气,和必须要抱有的觉悟,沈如玉就忍不住的软下了语气,“这些话……我不能违心的说是歪理邪说,是胡说八道,因为我也这样觉得。”
    可是这个时代,不是能让你说这些话的时代啊……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
    正是高中的年纪,在教导主任的高压政策下,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去烫了头发,染成了栗色,和朋友一起在下课后,装作不经意的站在走廊上,等待自己喜欢的男生从一旁走过,然后兴奋的听见朋友说“他刚刚有看你哦!!目光起码停留了三秒钟以上呢!!”
    似乎是回忆起了美好的往事,沈如玉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温柔了许多,语气也不再那么尖锐,她耐心的劝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那个人或许,或许根本就不会喜欢你?也或许,那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付出一切?”
    “一个男子退婚之后,很难再嫁给好人家,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坚持不接受你,你这么做了之后,再无退路,名声尽毁,以后如何生活?”
    “更何况……你不怕这么做了之后,令你父母蒙羞吗?”
    沈如玉,在这一瞬间,很讨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的自己。
    她没有穿越前,有一位表姐,长得非常漂亮,工作也非常好,但一直没有找到想与之踏入婚姻殿堂的男人,一直到了二十五,二十六岁,还是单身一人,过春节都因为被父母逼婚逼的太紧而不敢回家,表姐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表姐的妈妈却打电话来哭着说,就因为她现在还没有结婚,他们在老家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沈如玉不觉得表姐有哪里做错了,令父母蒙羞听起来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只不过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的道德绑架罢了。
    温明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回答道,“我自己的路,总归是要我自己来走的。”
    “反正,”他苦笑了一声,“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母亲的身体便也越发不好起来,我本来就是个不祥之人,婚约什么的……也算是祸害人家。我其实,也没有想要如玉你接受我或者怎么样……反正,我已经决定要遁入道门,如王道长一般,做个道士了。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是那种所托非人的人。”
    “……你也不必如此……”沈如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她垂着眼眸沉吟了半晌,“你母亲……也不管了?”
    “我母亲……父亲去世之后,她就不大想再见到我了。我跟她说想要退婚,她说,也好,不要再去祸害别人家……只要崔家同意,她没有意见。”
    “然后,我便和崔文珺的长辈说,我,我命格不好,又不育……他们就同意了。”
    即使是沈如玉,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一阵沉默之后,温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的开口了:“我,我原本是打算在你今夜卯时前来赴约的时候……跟你说这些的,说完之后,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沈如玉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水,才又重新挑起了话头,“……这些话,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特地约在卯时啊?”
    温明顿时明显的紧张了起来,“因,因为……”
    他脸涨得通红,“子,子直跟我说,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身体也是好的,反正,反正也要出家,不,不如出家之前疯狂一次,以后也,也有个美好的回忆。”
    沈如玉正准备再一次端起茶杯的手霎时顿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温明脸红的简直快要滴血,“你想的是什么……?”
    两人又相对沉默了一段时间,沈如玉才捂着胸口道,“……王子直他,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吧?”
    温明摇了摇头,“我跟他说是以前在道观时遇见的人。”他抿了抿嘴唇,“你是崔文珺的朋友,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对你的名声……不大好。”
    沈如玉便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就!知!道!
    王子直要是知道温明喜欢的是她,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鼓励人家。
    而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如玉总觉得,比起一味的用语言拒绝对方,不如用行动来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如此宽广,而生命如此辽阔。
    “你从小到大,不是呆在道观中,就是在家不出门,如今……也算是自由了,”她变得如同当年那般温柔的对他说话道,“要是你愿意……我最近马上可能要离京回洛河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沿路风光?”
    ☆、第十四章
    温明定定的看了她好半晌,还愣愣的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啊,不过事先说好,你跟我出去的话,得以道士的身份才行。”沈如玉微笑着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为了明天出去春游,而兴奋不已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温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仿佛像怕沈如玉下一秒就反悔般的又咽了下去,忙不迭的追问道,“没什么……好,好的!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也不是很清楚……”沈如玉顿了顿,毕竟沈南风当初跟她说的也很是模糊,只说是“最近”,“不过,应当是快了。你这些日子都会在这个时刻来长春观的是不是?若是时日定下来,我便写信寄到子君这,可好?”
    看见温明使劲的点了点头,沈如玉便微微的舒了口气,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后半部分的事情发展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但是结果,应该还不错?
    走出了长春观的沈如玉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但很快的又叹了口气。
    她慢慢的朝着山下走去,在知道她没有把奏折递上去的时候,沈南风颇为失望,但又觉得以她的性格,没有递上去才理所当然一般,并没有生气。
    只是上奏折不行,那就得另找个办法以证沈家的清高——比如打着修缮祖宅的幌子,让沈如玉避出京师。
    沈如玉估计如琢一定会跟着她一起……唔,果然,现在跟如琢呆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实在是太别扭了。
    与其两个人独处,还不如再加一人,构成稳定三角形咧。
    但是没想到,崔文珺内卫的身份居然被王子直所发现了,这是穿越者对穿越者特有的敏锐观察力吗?还是该说,因为是穿越者,所以有些时候,反而更敢想,直觉更准确呢?
    说起来,王子直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如果他不可能再穿回去的话……的确是需要考虑一下成亲的事情了啊……
    但就像她对王子君说的那样,整个京师并没有合适的女子——要说能够和一个穿越者适合成亲,沈如玉不管怎么想,都只有她自己啊!!!
    不过,之前和王子直谈话的时候,他似乎对李瞾……颇有好感?
    ……等等,她是不是该先去确认一下他的性取向,再帮他忧虑一下婚姻大事?
    长春观所在的山头并不高,因此,沈如玉慢悠悠的拾阶而下,很快就看见了自家停在山下的马车。
    只是……马夫徐福似乎和什么人起了争执,拦在马车前,像是在阻挡着什么靠近一般。
    徐福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即使在不停的提倡职位不分高低,职业不论贵贱的现代,也有不少人认为出卖体力的职业,比如工人是地位比较低下的工作,在这个女尊的古代,情况更是如此,马夫并不被当做是什么体面的职业,而因为对体力的要求颇高,虽然也有女子从事这份工作,不过大部分都是家境不大好的男子才会愿意担当。
    ……不过沈家毕竟不是一般的家族,虽然乱世之后,在新朝势力衰退了不少,但洛河沈氏毕竟依然是门阀世族,因此沈家的车夫,起码薪俸方面还是很优厚的。
    素质也……挺高的。
    咳,但你不能要求在别说素质教育,就连基础教育都没普及的古代,车夫的素质能够高到哪里去。
    不过,因为沈如玉严禁自己身边的人仗着沈家的势力盛气凌人,语气恶劣,更加不准推搡打人,所以徐福只是固执的拦着对方,却也不能出手将对方粗暴的赶走。
    京城里的人都说沈如玉温润谦和,风骨高雅,就算是她的车夫,也必须品行优良,因为她绝不与小人接近。
    ——沈如玉很早就发现了,因为她出身沈家,即使暂时还没有官职,天生也是士族一员,而只要你得到了士族清流的认可,基本上就得到了舆论的认可,而如果人家愿意吹捧你,不管你做了什么,赞美都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你头上砸,没砸晕你算你运气好。
    其实沈如玉以前的车夫并不能算是小人,她知道他起码是个很顾家的好君夫,好父亲,只是跟沈如玉三观不大合适罢了。
    他是个家生子,从小在沈家这样的大家族长大,倒是颇有几分傲气,跟着她去过几次皇宫之后,有一次她奉召入宫,半路撞上了正六品太学博士的马车,她还没发话呢,那位马夫态度倨傲的不行,直接就要对方让路,这不是沈如玉能够心安理得接受的行为,她只好连忙出面朝对方赔礼道歉。
    也不知道是沈如玉平时显得太没脾气还是因为年纪太小,沈如玉道完歉,让完路之后,过了一段日子,被她发现那车夫背地里挺不高兴的说沈如玉的行为堕了沈家的面子,给那种寒族出仕的低级官员让路。
    沈如玉当时就把他换了下去,只是沈如玉在沈家的家生子里挑了半天,忽然发现他们大多都有点莫名的优越感,锋芒毕露,傲气十足,一副“背靠沈家我怕谁”的模样,她挑来挑去也没有合心意的——她只不过想要一个行事低调,性格温和一点的车夫而已啊!
    那段时间,找不到中意的马夫,沈如玉反正也不大想出去,干脆就不出门了,君后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似乎觉得颇为好笑。
    “没有中意的马夫就干脆不坐马车的,大概全天下也只有如玉一人了。”
    “据说古有神兽凤凰,性格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这么一想,如玉小小年纪,倒是跟凤凰挺像的。”
    “不过,我们如玉当然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然后在君后说他已经派工匠开始打造一副金驾玉仪凰栖梧桐车,以后供沈如玉使用的时候,沈南风整个人顿时都吓得不好了。
    自古以来龙为帝王祥瑞之象,只有凤凰麒麟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但一般凤凰喻指君后,麒麟喻指臣子,不管君后再怎么无辜的表示“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很喜欢如玉这孩子才这么做的”,也实在令沈家难以消受,她就愁眉不展的去找沈如玉,沈如玉就去找了王子君。
    她不想用家生子,就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贫苦人家的男人比较忠厚老实,王子君那时候还没有入长春观正式成为女冠,不过已经在那里混的很熟了,大概就相当于沈如玉印象中的“志愿者”,几乎天天都和家境贫寒的人打交道。
    王子君想了想后,给沈如玉推荐了徐福。
    然后沈如玉给了王子君一笔钱,她就像个中间人一样,为沈如玉找那种手艺很好,但不善经营,导致家境破落的匠户,然后崔文珺来给她设计外形,最后打造出了一个颜色青翠欲滴的竹轿,以“四君子”为主题般,轿子四周还缀上了栩栩如生的,雕刻成丛丛簇簇梅兰竹菊的装饰。
    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君后也幽幽一叹,“青竹虚心劲节,谦逊虚中,梅花凌寒怒放,傲骨不屈,兰花清雅,空谷幽兰独立不迁,如此说来,金玉反而皆是俗不可耐之物了。”
    于是不再制造金驾玉仪凰栖梧桐车。
    ……只是明明所用的形象应该都是至雅之物,但不知道为何,沈如玉看着成品,就是觉得这坐轿子显得特别特别华丽,简直不输金驾玉仪凰栖梧桐车。
    她根本就坐不出去,便借花献佛,把这座轿子进献给了君后,最后还是乘坐沈家普通的轿子出行。
    但是君后显得特别高兴,沈如玉也重新找到了车夫,反正……皆大欢喜!
    “我真的有事要找阿……要找沈如玉!”
    沈如玉走近一听,只听见被徐福挡在身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他语气急促焦虑,的确像是有什么很急的要事一般,只是她再走近一些,看见他的模样的时候,却忍不住陷入了疑惑之中。
    那个被徐福拦在马车前的少年一身粗布短衫,头发枯乱,消瘦纤细,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沈如玉在记忆里怎么翻,也翻不出这么个人来。
    说起来,若是因为贫穷而需要援助,应该是急着上山找王子君才对吧?他却指名道姓的说要找她?
    “这位小弟弟……?”沈如玉压下心中的困惑,温和的出声,顿时吸引了那边两人的注意力,徐福正要说话,结果那边的少年一瞧见她的脸,泪珠顿时就掉了下来。
    眼见着小小的少年站在原地,哭的一抽一噎,却努力的想要忍住的模样,那真是可怜极了,但他哭的也未免太过于莫名其妙,以至于沈如玉和徐福一时都傻住了。
    沈如玉迟疑了片刻,对着徐福低声吩咐了一声什么,才朝那少年走去,“怎么了?小弟弟?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那少年仿佛被她的安慰更激起了自己的伤心处,他抽噎的程度更大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终于抽抽搭搭的,泣不成声的挤出一句通顺的话来,“阿姐,阿姐,我是如琢啊……”
    沈如玉顿时跟被雷劈了一样,瞬间站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徐福已经按照她的吩咐,从马车的格间里取出了一些蜜饯和果脯,只是他回来看见沈如玉表情怔怔的没有接过去的打算,气氛颇为诡异,便迟疑着站在了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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