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忽然觉得她这些年的不孕不育找到原因了——寒嘛,她一定是有寒毒在身啊。郁结啊,是说她体内积血了吧,以前怎么只想着是要心情舒畅不郁结呢?
    ……反正后来,唐氏决定玩把大的。——三个药方一齐用起来。
    而锦绣,关键时刻撂袖子上了:来,姐给你加加量噢。
    所有方子都给她加量不加价起来。
    唐氏喝来喝去的结果是,她气血调和得很,得太很,面上时常潮红,后来还动不动鼻血长流,当然月经也调了,来量汹涌澎湃。
    唐氏很高兴,觉得这就是见效了呀。现在血流得这么生猛,内里那点儿郁结被这血浪冲啊冲的也就把它冲散化开了嘛,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只是高兴着高兴着,身体先撑不下去了。结果唐氏还瞒着不说,心说让血流蹿再快再猛些天,没准这么多年自己的郁结也就好彻底了。师太说得对,这些年她这不敢那不敢的,就是太顾惜着身体了,因此身体越发娇弱了。
    看看人家劳碌之人,历经风雨,又有几个是见风能倒的?反正她是瞒着一天是一天,只说是自己头痛,怕烦扰,要静养,谁都不肯见。只那位师太来的越发勤了。
    这么一阵子,唐氏就彻底淘腾空了精神。某天早上欲起床,就挣不起身子来了。这才着了慌,请了太医来。
    结果却为时已晚,太医只能叹息……
    锦绣在这事儿中,到底起了多大作用,曾妈妈其实也说不太清。只是见武梁问起来,便叹息道:“她能有什么好?唐夫人说二奶奶用药过量,身边的贴身丫头难道会不知?这许多事,只怕还都是她经手张罗的呢……陪嫁丫头不为主子着想,可不就该死么。首先就把她给关了起来,约摸是要等腾出空来细细审问些什么。不定回头怎么处置呢。”
    “那锦绣怎么说?”
    “锦绣说,是二奶奶要三方齐用的,劝也不听,又不许她说出去。还说二奶奶认为,太医开的方子是和补的,只要用上两倍的剂量,就可以中和另外两方药里的虎狼成份,作为补救。锦绣说自己又不懂药性,听着还觉得二奶奶说得对呢,毕竟久病成医嘛……”
    当然她再辩,也是没用的,这些事儿唐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唐氏最后那几天,唐夫人就陪在身边,唐氏是不是自已要这么干的,她当然心里很清楚。
    但清楚归清楚,气恨悲愤归气恨悲愤。她不只找锦绣麻烦,只觉得程向腾的其他姨娘,以及致庄院侍侯的下人们都是该死的。还有婆婆冷漠,相公绝情……竟是把程府人都糟贱了一遍,恨不得大刀金枪来程府大清洗一番呢。
    别人且不说,倒是程向腾,看上去罪过的确大些。——唐氏身体有异的时候,他还和人家闹着别扭呢。结果竟无所觉,直到唐氏躺倒爬不起来……
    实际上这也不能怪程向腾。唐氏脸上不是留有猫爪印嘛,后来一天到晚为了遮痕,总把脸刷上厚厚好几层白灰,哪怕内里是黑青色呢,也让人瞧不出本色来。
    但面对盛怒的唐夫人,这些理由可说不出口。女儿脸上有伤,也是在你程家伤的啊……说起来都是罪。
    “二爷被闹得没法,前儿还给唐夫人下跪认错了呢。”曾妈妈叹息道。
    武梁倒吸了一口凉气,“下跪?认错?”唐家多能耐啊,能把程向腾逼得这般?这错是能认的吗?这认了错就等于认了罪吧?你承认自己虐待了至少也是薄待了人家闺女?
    “那唐家男人们是什么意思?唐家两位公子有来闹吗?二爷有没有跪他们?”
    曾妈妈道:“外间男人们的事儿,我倒没听说。只是里间闹得太凶,唐夫人那时说到激动处,人撒疯使泼的没道理讲,二爷也是为了安抚她吧。要不然,二爷也不会让来接姨娘回去。”
    没听说那就是没大动静闹起来。要么就是觉得自己不太占理或者还想维持关系不肯闹,要么就是等着朝堂上使阴招。程向腾一个靠荫恩的非实权小官儿,了不起将他撸干净了,难道还能给他找个错捏个死罪?那到时唐家女的坟都得按罪妻例重修一回。
    武梁想着,放了些心。只跪唐夫人的话,那其实也没什么。人家闺女死了,他一个当女婿的跪跪长辈,似乎也没那么羞辱吧?
    只是,等等……下跪认错和接姨娘回去,什么因果关系啊?
    唐氏死时,她可离着千远万远的,跟她又有什么相干?她一个曾惹唐氏不快的人,就在外间烧烧纸送一程更好些吧,何必一定要接回去灵前相见呢?
    唐氏就算死,也不会想要见到她吧?难道唐氏留下遗言找她索命不成?
    “二爷为何要接我回去呢?可是唐夫人坚决要求的?”
    如今唐夫人气盛,想要借机把她处置干净?程向腾不会这么怂吧。但唐夫人至少是可以趁机好好揉搓她们一番出气的,这个实现的可能性非常很大。连程向腾都跪了,她们自然只有任人揉搓的份了。
    曾妈妈点头,“可不是。二爷原也是不想接姨娘回去的,只是唐夫人一直在府里闹,说二奶奶灵前清冷,上路孤单,定要该尽孝的都披麻戴孝哭灵去。不过到今儿已经是第五天了,咱们明日回到府里,也就第六天了,姨娘辛苦不了多久的。”
    停灵七天后,就可以发丧送葬了。
    ···
    不知道信儿是不知道,这知道了信,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的。当天从曾妈妈报来信儿开始,孙大兴带着大家就好一通忙碌,把院里各处表喜庆吉祥的都收拾起来,人人换上素净衣裳,大伙儿素餐几天,必要时到门口路边烧烧纸钱遥拜一番……
    后来武梁坚持,让先给她们这要回府的人准备孝衣,大家都换上再回去。
    ——府里自然是有备孝衣的,但她想从外就穿着孝回去,好到府门前就可劲的嚎起来。嚎给宾客们瞧,嚎给唐家人瞧,嚎给唐夫人瞧。
    嫌唐氏灵前清冷?那咱就回去好好给你热热闹闹呗。
    唐氏没个亲亲晚辈儿送终,一个小程熙才刚会挪步,不打他掐他的,到了灵前看着希奇新鲜的景,他大约只会兴奋只会笑呢。也就丫头婆子姨娘们去给她烧烧纸了。
    在这死哀远比生荣更被看重的时代,唐氏落这么个凄凉景状,唐家人难免心里不平衡。
    所以她得哭,大声的,悲恸的,最好哭得惊天动地的。给唐氏去去那灵前清冷的气氛,安安唐夫人的心,解解程向腾的围,也让小程熙少被拧两下。
    她哭得热闹了,没准唐夫人就舍不得朝她下手了,至少也舍不得当下就下手了。那也值得给唐氏歌功颂德,让她生荣死哀流芳百世去吧。
    当然,关于唐氏上路孤单这项,那就恕不便奉陪了……
    武梁想得挺好的,和两个丫头穿上白色孝服给曾妈妈过目,看合不合规制。然后送曾妈妈下去好好歇息,就和两个丫头排演起来。她让两个丫头轮番的哭一哭看效果,结果别说两个丫头,她自己哭不出来不说,还没少绷不住笑场。
    噢,这还得了?干紧的把所有帕子都翻出来,沾辣椒水啊浸姜汁儿啊擦洋葱啊的准备好,以便明天揣身上用。想想还是有些担心,眼睛是抹得红的,可这还是屋里呢,就似乎有些哭不出来,到时该她当街嚎时,她张得开嘴吗?
    想做效果出来,又不能秀秀气气捂着嘴巴嘤嘤嘤。
    武梁皱着眉头想着辙。
    外间陆续有村民过来打听消息:“是谁有事了呀,怎么院门口摘去了红灯笼,挂上了白幡布?”当然嘴上是关心的意思,其实大多表达的是,“需不需要帮手啊,我有空可以做短工的啊。”
    不错,她们不行,就雇短工。
    按姨娘制,她身边可以有两个婆子两个丫头,桐花也有些哭不出来,所以可以让桐花退散。她带着芦花,再找几个帮手来,一起回去哭去……
    那天晚上,武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程向腾是个好男人,尤其对正妻。唐氏到底自己作到死,而不是被男人收拾到死,这让武梁多少次心生羡慕。在这男人为天的时代,一个男人能做到这般,已经非常的难能可贵。
    以前不敢想象,但是现在,唐氏却悄悄的没了!她没了,时也命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给她这主角让位?
    武梁想着想着,就想得多了去了……
    心里有想头,想站到和男人同样的高处,就不能只躲在男人身后,得男人庇护万事足。
    她得先拿出能力做出样子来,让人知道她行的……这条路虽然漫漫,但她可以慢慢修。
    ——而现在,回去,帮男人平乱去。
    ☆、第64章 .回府
    不得不说,武梁现在的心情,相当的雀跃和窍喜。和刚知道唐氏没了时的惊喜大大不同。
    那时候,只是想着“死了吗?叫你丫的欺负人!”是种劲敌突然遭劫,自己大为解气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却知道,自己心里住着蠢蠢欲动的企图。
    不能跳槽,唯有谋升职。
    这世上完美男人并不多,至少她还没见到过,何不就求身边这一个。
    家世,相貌,人品,程向腾哪样都不缺。对她的喜爱也足够多。以前她也受过些委屈,那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在正妻的位置上。
    如果她能转正,她不要求程向腾还给她象现在这样多的宠和爱,或者象对唐氏那样全力的助着抻着。他可以把给她的宠爱打折,把给唐氏的纵容打折,然后再加进去些些敬重,她自己也就能将日子过安稳了。
    现在她靠什么得他的宠?不过色和趣。可色总会衰,趣么,她也不见得时时有心情去逗。
    如果她能升职,他尽可以再得美妾,去爱着宠着,只要他能一直拿稳了规矩,那就齐活儿了……
    武梁心里默默发表竞选演说,就听有人问道:“姨娘,这就到了,咱们啥时候开始哭?”
    这一路上武梁都沉默不语,面上神色变幻。几个披麻戴孝的农妇也不敢多说话,倒昏昏沉沉睡了一路。到这会儿也算养精蓄锐了,精神饱满神色雀跃,侯府呀,咱这就要进侯府了呀?
    武梁摸摸脸,真是奇了个怪的,她昨儿晚上睡不着,今儿这晃悠一路竟然也睡不着,也不知道自己一直是个怎么样的嘴脸。
    干脆照脸上狠狠揉拧一把,长长伸个懒腰醒醒神,招呼几位大将们,“看见前面没有,门口人多的地方,咱们到哪儿哭去,从车门里露出头时就开始起声。”
    现在正是程向腾困难的时候,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走着!
    ···
    如今程府门口,正歇着一溜的人儿,门房那些人儿全体出动侯在那里。只要远远看到马车要往门前停,他们就要留神瞧着,等确认真是来府上的,就忙忙站起来一排,有人过去招呼客人,有人过去帮着停车牵马,有人紧着往里送信儿,看主人家是需要个什么形式迎接。
    武梁这里是府上的马车回来,当然不需要他们怎么热情。只有人过来和车夫打着招呼聊几句闲话,说明一下那谁出去了现在回来了交接一下也就完了。等下姨娘自己会回府,马车也由车夫自己停去车房里。
    谁知那门房刚和车夫说了一句:“老哥,这趟可顺利?”
    那赶车的老哥还来不及回话,就听见马车上下来的人一声巨嚎,“哎呀~~~我的个天哪~~~,我的二奶奶呀,你怎么就走了呢~~~,老天怎么不开开眼啊~~~,怎么就带走了二奶奶您哪~~~,……啊~啊~啊~啊~啊~啊……”
    那门房几乎吓得一跳,这谁呀这是,这哭的,咋这么……响亮呢?
    武梁也吓了一跳,她打头下来的,后面紧跟着她的这位小嫂子a,谨记着露头就嚎的车训,却还是乡下的撒泼习惯,一声嚎出来,就想要趴到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来。
    武梁忙一把拉着她,低声道:“这儿就站着哭……”
    结果后面跟着的大婶b大妈c,也是无比的紧张着,几乎和她们是蜂涌着出来的,她一时就没来得及将人都拉住了,那两位就那么出溜到地上哭去了。
    还拍腿拍得山响,哭嚎嚎得巨大。
    武梁:……虽然是装,拜托也装得稍微象样一点儿好不好?
    当侯府门前是哪儿啊,可以由得你打滚儿?当程二奶奶是谁呀,会认识这般泼赖的人物?
    你二位真腿软的话,装晕装死也比装嚎好些吧?
    武梁硬着头皮装作焦急地嚷嚷道:“哎?怎么了怎么了,吊个孝要哭晕了不成?”
    芦花一听,也忙跟着说书的一般大声叫起来,“快来人哪~~~,吊孝的哭晕了呀~~~……”
    这丫头真不错,小小的年纪,却很能将人的意思发扬广大,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门房那几位都傻着眼呢。
    本来看到姨娘回来,他们男人家不好很往跟前凑,还奇怪着怎么马车就停到这儿来了,好好的为啥不进二门再停呢?
    谁知这边转瞬就出了状况了。
    这是咱庄子上干活的婆子?果然身上随便抖抖都能掉下来土渣呀。要在平时,他们尽可以把人驱赶一边儿去算完,但今时今日,程府里断没有伸手去打哭脸人的道理。
    听芦花再那么一叫,这下他们更不能再干站着了。人家可说了是吊孝的呀,甭管来者是谁长什么样跟着谁的马车来的,反正是吊孝的,还在门口哭晕了,能不管吗?
    可来人净都是女人家,他们要怎么办呢?上前拉呀扶呀的不合适呀……
    高门的女人们讲个斯文高雅,没有谁当众就咧着大嘴巴给你来一出儿的。就连唐夫人那般伤心,也没有这么当众哭得毫无仪态的。再说就算要哭,那也是到灵堂那正地方去哭去,在这门儿上就哭,这不浪费眼泪自毁形象还给人招麻烦嘛。
    门房上的老油条也没见过这阵势,没有应对经验哪。正着急,有脑子灵活的干脆也跟着嚎:“快来人哪,吊孝的客人哭晕了呀……”
    他叫给谁听?当然叫大门内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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