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得知星辰塔被窃夺后,李全友才会愤怒地呵斥郎远枳为什么不能感应到星辰塔,而罗同华则吩咐郎远枳迅速联系其父赴京的缘由。
    一阵不那么强烈的术法波动,在会议厅内荡起。
    苏淳风左手掐诀轻按在星辰塔上,神色平静地看着郎延,继而左手缓缓抬起……星辰塔就在他平伸的手掌下方。显而易见,不是苏淳风在抬手,而是星辰塔将他的手托了起来。原本折叠的星辰塔眨眼间化作一尊完美的黑塔状。
    塔尖直对苏淳风左手掌心!
    一滴,两滴……鲜血从苏淳风的掌心处浸出,沿着黑色星辰塔的光洁表面滑落,滴在了原木色的桌面上。
    但星辰塔并未飞回至郎延的手中。
    还在苏淳风掌心下方。
    郎延充斥着自信和讥讽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会议厅内所有人的脸色,也都愈发严肃,盯住了黑色的,不足一尺高的星辰塔。
    星辰塔急剧地颤抖起来。
    但任凭如何颤抖,却在苏淳风掌心下如同被千钧压制,无法移动分毫。
    郎延的神色愈发凝重。
    会议厅内,原本只是有些许术法的波动荡起,而现在,五行灵气都渐渐开始出现了急剧的紊乱,隐然已经有了高强度斗法的迹象。
    宋贺最先掐诀施术,紧接着罗同华、李全友皆施术,以强大无匹的术法之力,将整个会议大厅的天地五行平衡与外面隔绝,从而确保此地斗法不会影响到银海大厦内其它房间的状况——起码,要确保电力供应方面不会被磁场的紊乱干扰破坏。
    此刻,郎延的心中已经极为震撼。
    之前苏淳风拿出星辰塔放在桌上,左手做出那些小动作时,郎延就怀疑到苏淳风有可能以中天秘术企图祛除星辰塔中的术阵,亦或是以术阵封锁星辰塔上术阵的对外感应,但当时因为没有丝毫术法波动的出现,所以郎延也就没当回事。而且,他自信星辰塔只要稍稍受到破坏,自己马上就可以感应到,并迅速出手夺回星辰塔,哪怕是星辰塔真的被苏淳风的术阵封锁了,以郎延当前炼气中期的修为,也能轻易撕碎苏淳风在短时间内仓促布下的封锁性术阵。
    可郎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自己施术召回星辰塔的那一刻,苏淳风同时施术,没有封锁星辰塔与郎延之间的术法感应,而是以一种硬碰硬的姿态,极为强势地压制住了上品法器星辰塔的运行。
    如此一来,之前郎延自信无比看似轻松地道出“星辰塔,回!”
    无疑等于是打了自己一耳光。
    星辰塔,没回!
    罗同华微皱眉淡淡地说道:“这里不适宜斗法,二位是不是应该停下来?”话音未落,罗同华右手抬起,一指前伸,由上而下轻轻划动,空气中骤然汇聚出一道犹若天外飞剑般凌厉不可抵挡的术法波动,生生将苏淳风与郎延之间的术法较量切断。
    郎延心神剧震,体内本元沸腾,脸颊通红,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密汗珠。
    苏淳风左手下落将失去术法控制的星辰塔攥在手中,坐在椅子上的他猛然后仰,单手撑地,一个利落的后空翻,稳稳站住。
    椅子已然翻倒在地。
    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咙,苏淳风强行咽下,俯身弯腰将椅子扶起,坐下。
    神色如常。
    事实上刚才的斗法,苏淳风是占了大便宜的——因为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斗法对决,只是郎延以谈不上有什么攻击力的召回术法,想要取回本就是属于自己且有术法感应的星辰塔,而苏淳风,是以中天秘术压制了星辰塔中的感应术阵。
    郎延本就处于被动,又恰恰遇到奇门江湖数千年历史中或许也仅仅只是出了这么一个的奇葩,苏淳风。
    怎能手到擒来?
    罗同华神情严肃地说道:“淳风,你的理由不够充分。”
    “怎么?”
    “星辰塔归还……”
    “不还。”苏淳风很干脆地拒绝,神色平静地看向郎延,道:“至少,现在还不能归还你。郎延,你无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反省,却有心要杀我,而我现在没有绝对把握杀你,星辰塔在你手中,我的处境就会更危险。同样,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星辰塔在我手中也难免会引来诸多宵小的觊觎,所以……”
    苏淳风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要,毁掉它了!”
    “你敢!”郎延大吃一惊。
    “不行!”李全友豁然起身。
    即便是所有人之前都不相信以苏淳风当前的修为实力,能够毁掉上品法器星辰塔,可刚才苏淳风强行控制星辰塔,使得郎延的召回之术徒劳无功,已经让人吃惊不已,现在他说要毁掉星辰塔……也不是不可能啊。
    然而星辰塔毕竟是整个奇门江湖上都极为少有的珍贵上品法器,一旦被毁,就是整个奇门江湖的损失。
    所以罗同华也忍不住开口制止道:“淳风,万万不可!”
    苏淳风滴血的左手握着已然折叠起来如同老树皮一样的星辰塔,神色平静中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阴柔,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星辰塔被毁确实可惜,可你郎延对我杀心如此之重,你说,我又能如何呢?”
    “苏淳风,把星辰塔还我,我不杀你!”郎延眯着眼睛,寒意十足地说道。
    “郎延,如今星辰塔不在你的手中,那么,真当我苏淳风就没有与你郎延,与你东北郎家一战之力?炼气中期的高手,就很了不起吗?”苏淳风在淡然说出这番话时,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但整个人却迸发出了浓烈到仿若能让人肉眼所及的强大气场,恢宏巍峨气势磅礴如山岳,不可撼动。
    会议厅内,所有人都被此刻的苏淳风,震住了!
    这家伙,霸气十足地说能与没了星辰塔的郎延有一战之力,言语之间充斥着睥睨炼气中期高手的强势,还说与……东北郎家,有一战之力!
    以一己之力,能战整个东北郎家?
    狂妄!
    无知!
    谁也不信!
    苏淳风自己也不信!
    身为东北郎家家主的郎延,自来到这里后,那张脸上的神色不停变幻,此刻已然完全黑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要如何?”
    苏淳风气势收敛,道:“我,想好好过日子,不喜欢麻烦。”
    时至如今,郎延真的已经害怕苏淳风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会不惜鱼死网破了。即便苏淳风刚才只是在狂妄无知地吹牛能与东北郎家一战,事实上没那么大的实力,可现在星辰塔就在苏淳风手中,以此子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和中天秘术的精绝神秘,能不能与整个东北郎家一战且不说,至少……他真有可能把星辰塔给摧毁。而星辰塔一旦被毁,立刻就能重创郎延。
    况且,星辰塔被毁,对奇门江湖是否为一大损失郎延可以不在乎,但毫无疑问,他在乎星辰塔是家传至宝,郎家丢不起——没有了星辰塔,东北郎家在整个奇门江湖上的地位,都会下降。
    星辰塔被毁,郎延愧对列祖列宗!
    星辰塔被毁,郎延身为家主,愧对整个家族!
    而郎延现在……
    他又不能强行以术法拿下苏淳风。
    因为,有李全友在,有宋贺在,还有罗同华这样一个炼气后期,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是炼气大圆满境的强者在场,如果苏淳风修为不高,郎延能轻易拿下的话,这还好说,可苏淳风是炼气初境的高手,所修行的中天秘术更是让他的实力高深莫测。郎延很清楚一旦自己出手与苏淳风斗法,势必会引发极大的天地异象!
    李全友、宋贺、罗同华三人,怎么可能允许郎延当场施展术法针对苏淳风?
    “苏淳风。”郎延强行平复着内心里滚烫的怒火,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我很钦佩你的胆识,好吧,此事已过,是非对错不说,小儿郎远枳也被你废掉了修为。我在此当众保证,只要你将星辰塔归还,那么我郎延,我东北郎家,绝不会为难与你,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苏淳风微笑着摇摇头,道:“发誓。”
    发誓!
    对于寻常人来讲,这种话似乎有点儿赌气的味道,而且也都清楚发誓这种事儿,屁用都没有。
    可对于在场众人,对于整个奇门江湖上的所有术士来讲,都很清楚,发誓是一种何等强硬蛮横的要求——当有术士要求另外一位术士发誓的时候,可不仅仅是让你随便发几句誓言做个毫无意义的保证就行了。但凡术士对术士当众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发誓者就必须要发血誓,而一旦血誓被对方以“斩誓术”拿捏住,那么就算是迈入归真天人境的仙人,恐怕也难以解除掉这种血誓的威胁。
    这,是苏淳风的妥协。
    但对于郎延,对与东北郎家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会议厅内,无人吱声。
    谁又能如何?
    郎延双眉紧皱,仰头阖上双目一番痛苦无比的沉思后,双目猛地睁开,森寒无比地盯视着苏淳风,他抬起左手,屈指轻弹,生生以本元之气在中指指尖撑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几滴鲜血隔空如电般飞至苏淳风面前,悬浮于空。
    “我郎延,乃奇门江湖中东北郎家家主,今日立血誓在此,苏淳风归还我郎家星辰塔,我郎延与东北郎家,就此与苏淳风之间的仇恨一笔勾销,倘若日后我郎延和东北郎家任何人,对苏淳风及其亲人行报复之举,甘受五雷轰顶,满门灭族之灾!”
    苏淳风左手掐诀,食指虚空画符,汲取血滴入符箓,同时自己受伤的掌心处亦有血滴飘出,融入虚空符箓。
    “滴血化誓,朗朗乾坤自有五行印证!”
    “阵!”
    虚符凭空爆燃,火光一现,眨眼而逝。
    苏淳风右手拿起星辰塔,毫不犹豫地抛向郎延。
    自觉颜面尽失的郎延抬手接住星辰塔,神色阴冷无比地起身就往外走,一边冷冷地说道:“远枳,跟我走……”
    郎远枳此刻泪流满面,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他低头起身跟上了父亲。
    “远枳,郎家主,我们……”贾言赶紧唤道。
    郎延和郎远枳没有回头,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他们,不能扔下贾天涧和贾言这叔侄二人不管啊,否则的话,今晚的事情传出去之后,郎延与东北郎家,就更会让奇门江湖中人所不齿了。
    贾言蹒跚着赶紧起身,推开桌子要去搀扶躺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的叔叔。
    苏淳风语气淡然地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不得已之下杀贾天涧,伤贾言与郎远枳……宋学长,宋前辈,实在是抱歉,给银海大酒店添了如此乱事,有劳你们处理一下贾天涧尸体一事。”
    “苏淳风,你!”贾言惊惧愤怒地萎顿倒地,坐在了叔叔的尸体旁边。
    在场所有人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刚才大家都被苏淳风和郎延之间的交锋所以吸引,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贾天涧,已经死了!
    郎延豁然转身,道:“苏淳风,我郎家诸人不会杀你,但你如此行事……”
    苏淳风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你郎延发誓郎家诸人不会对我及我的家人行报复之举,但我可没答应,不会报复郎家!”
    “你……”
    郎延双目圆睁,浑身剧烈颤抖,猛地仰脸喷出一口两尺多高的鲜血,继而直挺挺躺倒在地。
    坐在苏淳风身旁的白行庸抬手扶住了额头;
    纵萌神情冰冷;
    郭子弟藏在桌下的右手,禁不住轻轻颤抖着。
    欧阳远、范嫣芝、田赠、丁国立、宋慈文,全都注视着苏淳风——当苏淳风与郎延交锋,当罗同华、李全友纷纷开口,当宋贺起身劝双方……这些青年俊杰们没有人插话,因为此事非同小可,没人愿意无端惹上郎家,或者惹上苏淳风这位奇人。更何况,好像这种场合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们插话。
    现在,这些奇门江湖青年一代的俊杰们,心情一个比一个复杂,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可是,结束了吗?
    苏淳风起身,神色平静地向所有人微微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纵萌和白行庸各自起身跟上。
    郭子弟紧随其后。
    第519章 翻手便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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