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昭远侯也并不像印象中那般可恶。
    ……
    由得如此,阮婉每日边走边学,恍然二十余日也不觉过得飞快。
    虽然一路被邵文槿坑得不轻,也时有吓得魂飞魄散,但却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畏首畏脚。
    偶尔甚至还可骑马在队伍后侧慢悠悠溜达,怡然自得都很。
    只是苦了江离,每时每刻都得目不转睛盯着她,唯恐一时大意,稍不留神,昭远侯便被马蹄碾压死。
    倒是邵文槿,再拿骑快马一事来吓唬她,她也像是不怕了。
    遂而恢复以往的趾高气昂。
    有人也觉有趣得很。
    ……
    花了十余日脚程行至苍月朔城码头,再有三日水路辗转便可抵达慈州。
    抵达慈州,便是回到南顺国境内。
    归心似箭,就连江上的烟波四起,也不如从前寒冷。阮婉折扇轻敲桌面,甲板上闲适饮茶就自有一派雅致韵味。
    然而好景不常。
    军中士兵惯来好拉号子唱歌,禁军也不例外。由得一路上的好兴致,临近几船都默契无比,时有扯开喉咙对歌。
    每逢此时,阮婉就都拼命捂上耳朵,真真比这两岸的猿啼还要难听上好几倍!
    往好了说,是五音不全,鬼哭狼嚎,往坏了说,都不怕自己把自己吓死,真真一帮野蛮人,阮婉恼得很。
    三日水路,近乎都都在五音不全中度过。
    叶心就笑不可抑。
    ……
    抵达慈州时,不早不晚恰巧赶在三月二十。
    自长风一路远行返回,踏上国土,无一不欢呼雀跃。
    阮婉便做主,拿出一晚在慈州休息,明日再启程回京。禁军士兵顿时热忱高涨,邵文槿和姜颂其也没有旁的异议。
    临近黄昏,官船靠上码头,在驿馆简单安置过后,阮婉便带了叶心开溜。
    慈州繁华仅次于南顺京中,慈州的刺绣更是远近闻名,历史悠久。华灯初上,江南水乡特有的绮丽朦胧便流转在街头巷尾中。
    阮婉记得秋娘称赞过锦绣坊的手帕,绣工精美栩栩如生。
    秋娘心思,半生都花在悬壶济世,少有提及这些女儿家的东西,阮婉便都记在心里。
    去年富阳爆发春疫,阮婉没有来得及同秋娘照面。
    而后娘亲过世,阮婉又匆匆回了趟长风成州。
    虽然冬日里途径富阳,苏复失约,她等了大半月,自慈州返回京城时,又大病一场,连连高烧了半个月。
    直至眼下,才有心思去趟锦绣坊。
    慈州回京要途径富阳,她可以顺道看看秋娘。
    锦绣坊在西市,饶有名气的酒楼和刺绣作坊都在西市。两人便自东市闲逛过去,美味小吃和零碎摊贩都分布在东市一带。
    这一路便玩得不亦乐乎。
    临近东市路口,叶心道起馋了吉祥坊的蜜饯,非要带些回去给叶莲,阮婉正好挑着珠钗起劲,就摆摆手由得她去。
    叶心撒腿就跑。
    阮婉委实无语,遂而低眉继续。平素里越是不能佩戴,就好似越是对这些女子饰物情有独钟,例如手中这根珠钗,尤为爱不释手。
    “要这个。”掏出银两递给店家,心情大好,也不着急塞回袖袋中,反是捏在手里不时拿起来看看,赏心悦目。
    叶心跑去一旁,阮婉不敢走远,就驻足随意环顾四围。
    目光企及之处,兀得一滞,苏复?
    眉头微蹙,又仔细看了几分,待得确定是他,心中顿时涌起欢愉。“苏……”复字还未出口,脚下就似万千蔓藤骤然羁绊住。
    苏复恰好起身,侧颜拢在街市的灯火处,翩若出尘。唇畔浮起的笑意份外柔和,眸光里的缱绻她更从未见过。
    顺着他目光望去,阮婉懵了懵。
    他身旁的女子,脸上噙着淡然笑意,随手拾起一个孩子玩得拨浪鼓,语笑嫣然,“葡萄原本有一个,来慈州的商船上弄丢了。”
    苏复笑而不语,俯身认真挑选,片刻才又拿起另一个一并交到她手中,“你同葡萄一人一个。”
    有人忍俊不禁,就愉快收下。
    苏复瞥过一眼,淡淡言道,“洛语青,你该多笑些……”戛然而止,后一句便悄然隐在喉间,你笑起来好看,再未说出口。
    对方也全然不觉。
    苏复抬眸看她,眼中旁的意味,就欲言又止,再无旁人。
    阮婉却看得清晰。
    心中猛然一沉,良久不语,却目不转睛。昏黄灯火下,两人的身影份外默契,就似一对壁人。
    苏复缓缓转身,自先前起,就隐隐觉察有人一直看向这里。
    阮婉却心慌一般,突然俯身蹲下掩在摊铺后,怕被他看见,盈盈水汽却湿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回来晚了,补上,,,
    ☆、第四十二章 你像她
    第四十二章你像她
    攥在掌心的珠钗死死握紧,背靠着摊铺惶惶躲藏,唯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苏复看见她这般——狼狈模样。
    苏复,我喜欢你……
    去年幕幕浮上心头,彼时的顾目言笑,便好似指甲嵌进掌心。灯火阑珊下,琼华如炼,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任由月色拢了一层轻纱。
    片刻,身后闻得洛语青轻唤,“葡萄?”
    阮婉微微侧目,近旁的喧嚣里似是无人应声。
    “葡萄!”洛语青再开口声音便有些急,来回环顾四围,脚下就生了几分慌乱。
    阮婉愣愣打量她。
    鹅黄色的抹胸褶皱纱裙,墨绿束腰,三千青丝垂下,流苏发呆萦绕在修颈间,衬得雪肌莹润。
    清秀的眉目里沾染几分忧色,好似三月的夜风里,碎了一地软蕊馨香。
    好看得,些许刺目。
    阮婉怔了许久,才懵懵抬起自己双手,唯有一袭锦衣华袍,哪里有半分女子模样。
    手间微颤,从未有过的自惭形遂,缓缓蔓上心扉。
    “葡萄顽皮了些,不会离太远,你在此处等,我去寻。”苏复开口,声音是惯有的沉稳,沉稳中却多了几分思量。
    脚步声稍离远,又兀得驻足回首宽慰,“洛语青,不会有事的。”
    就好似在说,有他在,不会有事。
    阮婉鼻尖微红。
    苏复不会轻易许诺旁人……
    缓缓坐回远处,心中沉甸得发慌,双手微微环膝,离手的珠钗便不觉滚至一旁。
    阮婉移目,却不愿起身去捡。
    鼻尖的红润就浸湿了眼眸。
    “好看的小哥哥,你的珠钗掉了。”奶声奶气,腮中鼓鼓还含着甜甜的话梅糖。
    好看的小哥哥?
    阮婉错愕抬起下颚,映入眼帘不过是个粉嫩圆润的孩童。
    三四岁模样,五官却生得甚是精致。也不怕生,手中擒着一把红色的小伞,昂首挺胸,睁着大眼睛直直看她。
    见她眼眶微红,良久也不起身,就快步上前,拾起珠钗交还阮婉手中,“小哥哥,给你。”顿了顿,脑袋一歪,饶是认真道,“我爹爹说,一直哭鼻子是会长不高的。”
    阮婉无语,哪有哭鼻子长不高的。
    胖嘟嘟的小粉球就在她近旁坐下,“小哥哥,你偷偷躲在这里坐什么?”大眼睛眨了眨,手指触到嘴边吮了吮,重重皱了皱眉头,“小哥哥,你竟然长得比我爹爹还要好看。”
    阮婉哭笑不得,“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他便嘻嘻一笑,开口落落大方,“我叫商洛,爹爹和娘亲都唤我葡萄,小哥哥也可以唤我葡萄。”
    葡萄?
    阮婉微怔,先前的……
    未及思忖,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葡萄。”
    一袭白衣锦袍蓦地出现在跟前,阮婉眼中一滞,便见葡萄亲热朝苏复迎了上去,一把扑到他怀中,“苏叔叔!”
    苏复亦是僵住,片刻,才俯身抱起葡萄,“你又跑到何处胡闹去了?你娘亲四处找你。”语气里就有宠溺。
    葡萄嘟了嘟嘴,“苏叔叔,我看一旁有皮影戏。”
    阮婉下意识起身,正欲抛开,身后之人却平静出声,“阮婉。”
    阮婉不觉停步,背对着他,脸色涨红,连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痕迹。她最不想他看到她这般狼狈模样,更不想与他这般照面。她明明都跑开了,他还叫住她做什么?
    隐在袖间的手心攥紧,些许委屈,不敢回头,却见洛语青匆匆跑来。
    “葡萄!”宽慰中又带了责备,葡萄喃喃撒娇道,“葡萄贪玩,让娘亲担心了,娘亲不生葡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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