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她平复情绪,邵文松也不拆穿。一旁,宋颐之却吵闹不依,让叶心去趟清风楼,让那里的人再送份热的红烧肉过来。
    叶心只得去办。
    空闲下来,宋颐之便像往常一般同邵文松斗嘴,邵文松自始至终都摸不着头脑。等了不多时,听闻清风楼的人送红烧肉来了,宋颐之“嗖”得一声从座位上窜起,跑到叶心前面去取。
    叶心只好由着他。
    “快点打开看看,看红烧肉凉了没有!”听他在苑中大呼小叫,伙计无奈照办,阮婉才托腮笑了笑。
    还知道笑便是好的,邵文松心头微舒。喃喃开口,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阮少卿,日后你不要单独进宫了,你可以让叶心来寻我,我同你一道去。”
    宋颐之毕竟是傻子,若是景帝真的为难他,宋颐之能作何?
    阮婉微怔,也不接话,片刻才又沉声问起:“邵将军和将军夫人……还好?”邵文槿的消息传回京中,她被禁足,一直没有机会去将军府。
    邵文松低声道:父亲还好,娘亲病倒了。”
    阮婉手中一滞,端起的茶杯倏然摔落,清脆声响。
    宋颐之便应声回头,眉头微拢,转向眼前的清风楼“伙计”悄言道:“转告许老板一声,我今日要见他。”
    那佯装的伙计便是曾辞。
    曾辞环顾四周,继而提高了声音答应:“诶,小的知晓。”拎起食盒就走,到了府外,侍卫又做检查,他就谄媚陪笑:“辛苦各位爷了!”
    夜深许久,宋颐之轻手轻脚出了房门,从狗洞钻出,将好有马车驶过。有人搭手将他拖上马车,宋颐之才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慢声絮语道,“我想提早动手。”
    许念尘面色平静,“殿下不等旁人了?”
    宋颐之瞥目,“是我今日在宫中被景帝识破,我不动手,他也不会放过我和少卿。”
    曾辞闻言就笑,“一早便让殿下在富阳多呆一月,等那时水到渠成再平安无事回京多好?”哪里像眼下这般狼狈?都晓他是为了阮少卿,阮少卿被软禁在京中他才涉险回京。他装得是像,景帝和陆相难免会拿阮少卿试探他,许念尘早前就提醒过,曾辞此时也不点破。笑过之后,话锋一转,悠悠道,“殿下放心,许老板提早做了准备。”
    宋颐之清浅一笑,“许念尘,事成之后,我会许你许家在南顺世代公卿。”
    许念尘略微敛眸,淡然道,“商人重利,许某求的不是仕途,只要国中码头渡口的协同治理。”
    ……
    翌日清晨,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宋颐之便拖起她上了马车。
    “宋颐之,这是去哪里?”
    阮婉尚还迷糊未醒,透过车窗,见得马车是从明巷驶向宫中去的,眼下天色,正殿之中应在早朝。
    去宫中作何?
    “宋颐之……”话音未落,马车便骤然停下,有人掀起帘栊,快步上了马车:“侯爷哪!”
    竟是京兆尹!
    “京兆尹?”阮婉诧异。
    “侯爷哪,下官总算见到你了。”京兆尹激动俯身拜了拜,又顺势将帘栊扯开至一旁。
    马车外,有人执刀低首:“殿下,侯爷!”
    阮婉也认出他来:“张世杰?”
    张世杰抱拳抬眸:“京中禁军多蒙侯爷照顾,自当誓死追随!”
    阮婉尚还分不清缘由,宋颐之却含笑牵她下了马车,四围黑压压的一片,皆是铁骑戎装。见得是她,禁军纷纷下马拱手,“嗖嗖”声音整齐划一,又士气如虹:“侯爷!”
    是她在京中的禁军!
    不知已经?
    阮婉心中说不出清的滋味,就似百转千回哽在喉间。过往她在京中惹是生非,京中禁军多为睥睨戏谑,又敢怒不敢言,巴不得看她笑话。而此时,统一拱手执刀,正气凛然,唯她马首是瞻。
    愣愣转眸去看宋颐之,他袖间的白玉兰花香,清幽里带着千分华贵。宋颐之莞尔:“少卿,京中禁军只听令于你。”
    阮婉眼中氤氲,目不转睛看他。
    “景王叛乱,人人得而诛之。”
    张世杰也抬眸:“侯爷,下令吧!”
    侯爷,下令吧,这是京兆尹。
    “侯爷。”
    赵荣承?!阮婉难以言喻。
    “少卿,下令吧。”宋颐之牢牢握起她的手。
    阮婉深吸一口气,语气不似男儿气宇轩昂,却高声道起:“景王叛乱,人人得而诛之,我禁军之中
    当有勇者乎?”
    “誓死追随侯爷!”
    “誓死追随侯爷!”
    “誓死追随侯爷!”
    一连三声,声震如天,久久盘旋于京城上空。
    ……
    大殿之上,陆相正在正慷慨陈词,宫门值守的近侍官却慌乱冲入殿内:“陛……陛下……京中禁军作乱,已至宫门口,高呼讨逆!”
    景帝闻讯色变,霎时敛起惯有的和善笑意,只剩怒目相视,“京中禁军呢?袁涛呢!”
    “袁统领已被禁军擒下,押于禁军大营知中,禁军现在听命于张世杰!”
    “何人胆敢!”景帝恼怒,上前狠踢一脚,近侍官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是昭……昭远侯……”
    昭远侯?
    殿中面面相觑,继而纷纷低头。惶恐不安的有,隐隐笑意的有,满眼欣慰的有,惊慌失措的也有,都敛着情绪一言不发。
    唯有邵文松喜上眉梢,竟是阮少卿?过往被他打过,恼怒之极,牙尖嘴利,终日在京中不行一正事的阮少卿!
    高太尉竟也眸含笑意,究竟是阮奕秋的儿子!
    邵父笑而不语。
    陆子涵心中震惊,拢眉看向陆相,陆相眉头皱紧。
    “阮少卿!”景帝恼羞成怒,“还有何人?”
    近侍官更加不敢起身:“睿……睿王……”
    还有睿王?众人心中更加了然。
    景帝便接连怪异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邵文松骤然怔住,缓缓抬眸,是他?!
    景帝哪里会留意邵文松的举动,见得殿中一干人等低头,就似心中怒意点燃,从龙椅上缓步走下:“怎么?一个犯上作乱的昭远侯就把你们这些国之栋梁吓成这幅模样?朕都在这里,你们怕什么!还是你们一个个原本就有异心?!”
    稀稀落落的衣襟摩挲声,纷纷下跪应道:“陛下赎罪。”
    亦有半数诸如邵父,高太尉,甚至昭远侯从前旧部,都立而不动,也不交换眼色,好似不闻。
    景王凛眸扫过,一边上前,一边轻蔑笑道:“怎么,一听说有睿王在其中,就心安理得?”
    他步步靠近,邵文松护在邵父跟前。文官不得佩刀上殿,但他岂容景帝针对父亲?
    景帝果然驻足,戏谑朝邵父笑道:“昭远侯处心积虑,睿王痴傻,才同禁军一样被昭远侯利用,跟随昭远侯作乱生事。来人,传朕旨意,三军之中不论头衔,但凡生擒昭远侯者,因官封爵!”
    话音刚落,殿外有人朗声道:“谁说本王痴傻?”
    景帝转眸,只见宋颐之一袭锦衣华服,朝冠束发,腰带和佩玉竟然都是正统亲王佩饰。
    景帝原本就生得矮胖,撑不起来这一身皇室装束,而宋颐之却身姿挺拔,容颜如玉。
    眼眸之间亮若星辰,举手投足风姿绰约,就似万千容华翩若出尘,叫人难以移目。这一幕太过震撼,那幅熟悉痴傻呆萌模样顷刻被中人在脑海中消融殆尽,恍然想起早前的睿王!
    难道睿王?
    殿中无不诧异,却都忘了殿中的景帝!
    相形见绌,景帝甚为恼怒,挥袖遥指他:“宋颐之,你想逼宫?”
    “逼宫?”宋颐之轻笑,“景王叔何出此言?”
    语气不紧不慢,倒让景王心头骇然。宋颐之居高临下看他,眸间的幽黯好似将他全然看穿,冰冷言道:“景王叔害我父皇母后在先,再命人在宫中诛杀我和皇兄。皇兄为护我免遭歹人毒手,自己却死在刺客手中。”
    四下哗然。
    “荒谬,先帝和陈皇后起居皆有御医院照顾,朕何时插手过?煜王在先帝跟前尽孝,朕一直以其为文武百官表率。先帝欲传位于煜王,不知是谁自幼与煜王不和,狼子野心,欲灭兄长而取而代之,气死先帝,事发之后又仓皇逃出京中!”
    说得义正言辞,殿中纷纷倒吸凉气,睿王确实是在先帝过世前失踪的。而睿王同煜王不和,朝野皆知,莫非真是?
    宋颐之冷笑:“是啊,我都险些忘了,自幼时起,景王叔便谆谆教诲,在我与皇兄间挑唆。我一直以为皇兄不喜于我,直至后来从马背上摔下,这般念想都根深蒂固。景王叔可知,每每想起皇兄生前为我挡剑,我都夜不能寐,悔不当初。”
    “血口喷人。”景帝怒喝。
    “殿下既已恢复,还在京中装疯卖傻,愚弄朝臣,不知是何居心?如今又伙同昭远侯携禁军逼宫,实属大逆不道,先帝泉下有知,岂能安眠!”陆相一直沉默,开口便直击要害,“陛下仁慈,虽早已洞悉殿下不轨之意,却时时告诫臣,殿下乃先帝血脉,望殿下能醒悟改之,不想还是到了今日地步,殿中暗卫何在?”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平乱
    顷刻,手持刀剑之人,将殿中围满。
    宋颐之微微敛眸,景帝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鄙夷,继而换做痛心疾首:“宋颐之,枉朕从前对你亲厚,你竟然不知悔改,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的人是你!”
    殿外禁军涌入,张世杰在前护着阮婉进殿,阮婉沉声笃定。
    景帝未吭声,暗卫不敢轻易动弹,暗卫和禁军便把剑相持。
    阮婉取出袖间黄色的镶金丝帛卷轴,缓步上前:“先帝生前留有遗诏,细数景王罪行,罄竹难书!‘二十年前毒害明帝太子,谋害皇太孙,十年前刺杀睿王和先昭远侯,先帝弥留前,将先帝与煜王、睿王软禁宫中,把持朝政,谋逆作乱。朕命西昌郡王与东征军邵文槿入京讨逆,匡扶社稷!’先帝遗诏在此,你还有何话好说?”
    言罢交予张世杰,张世杰展开,分明就是敬帝亲笔字迹!
    朝中谁不认得?
    “无稽之谈,先帝病重,根本无法提笔,整个御医院都可作证!”陆相面不改色,也不待阮婉开口便冷冽问道,“再者,先帝何时将遗诏交给的昭远侯?先帝身边的近侍官和宫婢都是亲眼所见,陛下病重期间只传召过昭远侯一次,昭远侯是空手来去,敢问诏书从何处来?笔迹相似之事何其之多,先帝生前待昭远侯亲厚,怕是昭远侯自己都可临摹,这份遗诏根本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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