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点点头,陈婠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面上。
    “质地上乘,价值不菲。谁送你的?”陈棠起初并不在意。
    陈婠并不回答,只是推进了让他再瞧,“大哥细看。”
    陈棠这才上了心,拿起那枚玉佩对着烛光,忽而神色一变,“此乃皇室佩饰,小妹你…如何得来的?”
    “蟠龙为天子图腾,百姓冒用者死罪。而纹龙则是太子千岁图腾。”
    “究竟怎么回事?”陈棠脸色凝重。
    “这是昨日和瑞王冲撞,他所掉落的玉佩。”陈婠低叹一声。
    “难道…瑞王殿下是…太子?”陈棠突然站起身子,摇摇头,又点头低叹,“原来如此…难怪自瑞王殿下来沧州,九营首领都发生了调换之事,尤其是虎贲营,原周将军被罢黜,提升了秦校尉为虎贲总将领…”
    太子为何假借瑞王之名,她不得而知,此次和他提早相见,已经隐约打乱了原本的秩序。
    但深思一下,亦不难明白,太子身份显赫,牵扯到多方利益,在外多有不便,弊端多多。
    换成瑞王这般空有头衔的闲散王爷,行事自然方便不少。
    陈婠在心中默想,太子封禛是如何善于谋划之人,他岂会因为游玩而微服出巡?
    所到之处,必有其政治目的。
    “大哥切要谨言慎行,”陈婠再次叮咛,“不论是为他所用,还是试探揣测,都并非好事。”
    陈棠沉默片刻,“那玉佩你不可留在身旁,我替你还回去。”
    谁知陈婠却断然拒绝,“不可如此,大哥你只作不知情,瑞王仍是瑞王。借狩猎之机,我会把它还回去。”
    陈棠再次审视自己的小妹,“婠儿越发懂事了,教为兄自叹弗如。”
    “我不过是耍些小聪明,做不得数,哪里比的哥哥磊落光明。”
    陈婠莞尔一笑,又是懵懂狡黠的少女模样。
    这一日起的早,安平给她拿来堕马服,却被陈婠退了回去。
    只说要寻常衣裙,发髻也要尽可能简单。
    陈棠亲自驱车,见妹妹施施然走来,样式普通的淡青色襦裙,头上只用了一根玉簪。
    “怎么不穿骑马服,若上场赛马定是不便。”
    陈婠登了车,取了纱帽带上。
    轻细的软烟罗垂下,正好遮住面容,她道,“今日赴约,是不想拂了秦将军的面子,更不想大哥做难。”
    有太子在场,每一刻陈婠都觉得如坐针毡,心里不踏实,怎会还有心情上场?
    即使太子如今对自己并无印象,但她仍是要避免任何可能的接触。
    春日草木勃发,西林猎场一片绿茵繁茂,蔚为壮观。
    渐次有车马粼粼而来,看场面委实宏阔。
    秦将军所言不差,春狩不但有男子参加,更有京城大户官宦人家的女儿慕名而来。
    只是并不同路。
    九营大旗迎风猎猎翻飞,有擂鼓之音随风而动,虎贲营的旗帜上一只猛虎图腾张牙舞爪,气势磅礴。
    安平头一次见到如此阵仗,兴奋地指指点点,“小姐快看,那边好多人赛马!”陈婠嗯了一声。
    不一会安平又喊道,“原来真的有女子狩猎啊,京城的大家小姐,果然和咱们沧州的习俗不同!”
    陈婠从前,多是在赏花对月此等风雅事上下功夫。
    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自小就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形象。
    猎场这般粗犷的地方,她是绝不会来的。
    可现在觉得,也别有乐趣在其中。
    “西林猎场便在眼前,安平扶小姐下来吧。”
    周围人声鼎沸,陈婠由安平扶着,跟在陈棠身边,隔着纱帽望去。
    正走着,突然一辆轩车从侧面斜穿而来,硬生生将他们逼退了几步。
    安平连忙扶稳陈婠,嘟囔道,“这样莽撞!”
    陈棠却突然站的笔直,定在原地。
    只见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人来。
    蛾眉宛转,削肩细腰,蓝紫相间的骑马服衬在身上,说不尽的婀娜妩媚。
    那人将纱幔挽起,撩在帽顶上,“原来是陈校尉在此,险些惊了我的马儿。”
    那声音婉转如莺,千娇百媚,熟悉地让陈婠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陈婠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她的模样。
    不料一别数十年,竟然会在此处相遇。
    曾经宠极一时的温贵妃,如今还是休宁郡主,温颜。
    唯有她那夜的嘶喊仍在耳畔,她说,陈婠,我永远可怜你。
    是该恨么?是针锋相对了十多年的对手。
    隔世再见,才明白,那场对峙中,根本不会有人赢。
    安平性子直率,分明是她撞了人,却还埋怨自家公子挡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正要上前分辩,被陈婠拉住。
    而从见到温颜的那一刻起,陈棠的目光便紧紧追随,英俊的面容似乎更添神采。
    陈婠看到兄长如此情态,心头一惊,蓦地沉了下去。
    陈棠潇洒一拱手,“臣携家妹来观看狩猎,正可一睹郡主芳姿。”
    温颜对于陈棠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目光移至陈婠面上,轻笑一声,“你妹妹当真胆小,遮盖的如此严实,可是羞于见人么?”
    陈婠静立不动,悠悠回了一句,“陈家小门户,不比郡主见惯世面。”
    温颜只觉得那声音清澈,竟然还十分悦耳。
    遂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掀起纱幔来,教我瞧瞧。”
    陈婠往退一步,站到哥哥后面,“貌若无盐,郡主不必相看。”
    温颜瞪大了双眼,瞧了瞧陈棠,忽然轻声一笑,“陈校尉的妹妹当真有趣,不如跟我回王府做个伴吧!”
    陈棠近距离和温颜面对,七尺男儿竟然有了一丝拘谨。
    这样细微的变化,怎能瞒过陈婠的眼。
    见陈家兄妹两人俱都不语,温颜又是一笑,“就知道陈校尉舍不得,走吧,时辰快到了。”
    她最后在陈婠面上扫了一扫,唇角上扬,眼神里有不屑的意味。
    堂堂的大将军之女,自然是看不起她一介芝麻小官的女儿。
    温颜裙摆飞扬,芳华无限好,登时成为猎场外一道亮丽的风景。
    “气死奴婢了!”安平忍不住,“不过就是个郡主,就能这样瞧不起人?我们家小姐不知比她好过多少!”
    陈婠及时制止她的话,走到仍在出神的哥哥面前,“大哥心中之人,就是休宁郡主吧?”
    她不是问,而是笃定。
    陈棠这次没有反驳,“休宁郡主有些娇纵,小妹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没有恶意。”
    陈婠将纱幔撩起,定定望进陈棠的眼睛,“大哥以为,如此勉力打拼,就能博得美人青睐么?”
    陈棠轻笑,“至少我如今还没有资格。”
    陈婠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笑意,冷然而清透,“就算大哥将来封王拜侯,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陈棠胸中一窒,皱起眉头,“小妹此话何意?”
    “她要的是帝王宠幸,她要的是凤冠后位,大哥你给的了她么?如若不然,那么趁早打消了念想吧!”
    “小妹,”陈棠明显地不悦,“你从不会如此恶言伤人的。郡主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她生性率直,你不了解她,才会生出误会。”
    陈棠的语气是如此肯定,陈婠张了张口,竟无法反驳。
    她只是万万不曾料到,大哥心尖上的女子,会是温颜。
    也正是此刻,她终于明白,大哥为何终身未娶。
    “若将来大哥后悔,休要怪妹妹不曾提醒。”
    陈棠只好安慰她,抚了抚陈婠发顶,“小妹别生气,大哥自有分寸。”
    陈婠置气不语,径直往前走。
    忽听身后有人朗声道,“陈姑娘果然守信。”
    晨曦中,秦桓峰甲胄卫衣,身形挺拔如松,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第5章 别有幽思暗恨生
    从旁经过的士兵多躬身道一声将军,他只是飒爽从容,直冲陈婠身前而来。
    略显深邃的五官,更添了几分英姿勃发。
    未等陈婠福身行礼,他已经虚扶一把,“日后相见,陈姑娘不必再多礼。走吧,我带你们入场。”
    陈婠一路跟在大哥身后,亦步亦趋,偶然能感到秦桓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猎场外围设有水阁,专供贵客小憩而用。
    秦桓峰引她们入内,凭栏远望,能一览猎场盛况。
    “小妹在此处观一观景致,待为兄给你猎一只麋鹿来。”
    陈棠方离开,秦桓峰却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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