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院正一挥而就,将手上满是黑字的药方交给茭白,又道:“夫人,您的身体情况今日感觉如何?”
    “娘,您也生病了?您有哪点不舒服,能不能告诉儿子?”一直默不作声的盛临毅闻言忽然开口,让窦静妤有些奇怪。
    窦静妤抚了抚盛临毅的头,恰好对上他的双眼,盛临毅眼中满是对她的关切之意,窦静妤却觉得有些陌生。
    “哦,没什么,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药熬好了你可得把药喝光,知道吗?”窦静妤温柔道。
    “知道了,娘。”盛临毅有些失落,他看着窦静妤几人离开房间,屋内霎时只剩下了他与刘贤两人。
    刘贤见盛临毅一直低着头,不免有些担心,他又想到刚才太医说的话,说盛临毅心火过盛,想必一直在屋里闷着也不好,他便想劝劝盛临毅出来走走透透气。
    刘贤刚上前一步,便见盛临毅立马看了过来,刘贤讨好的笑笑:“少爷,您要不要出去走走,这大夏天的,也就清晨最为凉爽了。”
    盛临毅听过之后又垂头深思,不过在此之前,他扔下一句话:“一会儿不是还要喝药吗?等吃完药再说吧。”
    “是。”刘贤应道。
    若说上辈子盛临毅最恨的那一个人是谁,那一定是付欣然了。
    盛临毅最初遇到她的时候,是在江南,那样的烟雨繁华之地。
    烟雨江南,就连下雨的时候也是极为美丽动人的。
    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盛临毅初到江南,便迎来了一场小雨。
    美丽的景□□得盛临毅出了歇脚的客栈,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青石砖铺就而成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江南总不缺桥,而盛临毅就在桥对岸看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桥对岸走来一个撑伞的女子,她一身素缟,乌黑的发上戴着一朵白色的玉簪花,宛若一朵在雨中静静开放的白莲,在这一刻的盛临毅眼中,她比母亲院子里那些名贵的荷花更漂亮。
    那女子慢慢走近,盛临毅这才看到她手臂间还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边是一些时令瓜果,还有一些被油纸包裹着的糕点。
    女子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她走到盛临毅身边,盛临毅正准备离开,女子却一头撞了上来,手臂上提的篮子自然摔在了地上。
    而后一切便顺理成章,盛临毅与这名女子相识,知道了她叫做付欣然,此番便是要去为父亲上坟,她父亲过世十年,她与寡母和弟弟坎坷求生,每月只凭她和母亲的刺绣活计艰难生存。
    盛临毅对她生出了好感,本以为这是一场偶遇,谁知他却在义诊中又碰见了带着母亲前来求医的付欣然。
    付母所患之症乃是沉疴旧疾,积年累月所致,这等病症要治好讲究的便是慢慢调养,对付欣然颇有好感的盛临毅便决定留下来,亲自出手为付母调养身体,改了自己的行程。
    盛临毅为付母治病花了三个月,不长也不短的时间里盛临毅对付欣然有了更深的理解,知道她喜欢帮助人,尽管自身条件也不好,但她总会将自己的午餐分给那些没饭吃的人,自己饿着肚子。
    盛临毅一开始对她这种行为很是不以为然,这样的施舍会让那些人习以为然,更不愿意去找些事做填饱自己的肚子,付欣然的一番好意总会白费。
    果不其然,那些人成了付欣然身上的毒瘤,他们赖上了她,赖上了这个尚且年幼的女子,付欣然虽然暗中痛哭,却还是存着善念,依旧帮助他们。
    盛临毅恨铁不成钢,但也因为付欣然身上这些光明温暖的东西而对她心动,出手整治了那些人。
    盛临毅开始告诉付欣然道理,两人也因为这逐渐加深的了解而对彼此心动,爱情蒙蔽了盛临毅的双眼,短短三个月,他治好了付母,留下了足够付母母子二人生活一年的银钱之后,带着付欣然回到了京城。
    他将付欣然带到了母亲窦静妤面前,而经受了两次打击之后的窦静妤宛若惊弓之鸟,在他说出要娶付欣然为妻之时便遭到了窦静妤的强烈反对。
    盛临毅愤怒不已,他深爱着付欣然,就像父亲深爱母亲一样,为什么母亲不同意他们两个相爱?她逼走了大哥三哥,难道还想再逼走他吗?!
    盛临毅与窦静妤决裂之后,便带着付欣然去了江南。
    路上付欣然有些不对劲,但盛临毅没发觉什么。
    盛临毅到江南之后,做了自己的老本行,开了一家医馆。
    神医开了医馆的消息很快在天下传播开来,每天来此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盛临毅离开国公府时身上的银钱根本没有多少,开了这家医馆后更是少得可怜,为了养活付欣然一家人,盛临毅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很长一段时间,盛临毅除了每天晚饭时能碰见付欣然,其他时间根本没见过她。
    盛临毅最初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一方面是因为很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每晚付欣然对他的态度都跟以往一样。
    但当医馆慢慢清闲下来,盛临毅也有机会到处走走,而不是每日待在医馆里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了。
    盛临毅发现,每天晚上,付欣然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敷衍,当他提出两人何日成亲的时候付欣然一如往常的推诿,有时候,还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可谓是天之骄子的盛临毅,再怎么深爱付欣然也不会允许她这样的表现,盛临毅在一次付欣然弟弟付文然来送饭的时候叫住了他,“问”出了这一段时间的实情。
    原来每日的三餐一直都是付母做的,而付欣然从来都是食指不沾阳春水,所以她那纤纤玉手一直白嫩如初,根本不是她口中所说的天生异禀。
    而付欣然每天早上都是在盛临毅前脚出门,后脚也跟着出去,直到盛临毅晚上回来之前才提前回来。
    再细问付欣然做了什么,便问不出来了,付文然也不知道,盛临毅对付欣然有些失望,但对她还有一些念想,便警告付文然不许将此事告诉付欣然,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盛临毅有天没去医馆,却还是装作出了门,跟在付欣然身后,一直观察付欣然的表现,付欣然那蹩脚的掩饰痕迹在清醒了的盛临毅看来是那么的明显,盛临毅告诉自己要忍耐,他还没找出付欣然的目的地。
    一路尾随着毫不知情的付欣然,亲眼看着她走进一户豪宅,看着她投入一个可以当她爷爷的男人的怀抱,盛临毅心上一直燃烧着的火焰被从天而降的冷水扑灭,心如死灰。
    听她口中说着他的一文不值,说他傻得天真,明明有着富可敌国,权势滔天的父母,却自己离开父母,要和她两人辛苦奋斗。
    听她说她愿意做一个小妾,只为了不再受贫穷的痛苦,可谁知盛临毅却一意孤行,连给她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便带她离开了国公府。
    在她的口中,他傻,他天真,给不了她豪华奢侈的生活,她宁愿做富人的小妾,也不愿当一个穷人的正妻。
    此时此刻,盛临毅昔日为她抵抗母亲,一定要让她成为他的正妻,不愿让她受丝毫委屈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悲!
    盛临毅怒发冲冠,在相拥的两个狗男女之前暴露了身形,而他虽医术超群,可武功不怎么精通,在被富人叫过来的十几个护院抓住后,被那人命令护院生生打断了腿,扔出了府门。
    盛临毅爬回了医馆,不待他养好伤,第二天便被富人派来的人砸毁了医馆,而付欣然的母亲与弟弟,根本不愿收留他,唯恐给攀上高枝的付欣然带来麻烦。
    江南并非没有人直到他的身份,可在他离开京城之前,便已高调的宣告天下,盛临毅不再是窦静妤的儿子,从此和国公府再无任何关系。
    他做的很绝,令窦静妤伤心透顶,而心疼爱妻的盛怀瑾本就对孩子们无甚深刻之情,对让窦静妤伤心的盛临毅极为不满,便在窦静妤不知情的时候暗中默许盛临毅的说法,他日后也不会承认这个儿子。
    盛临毅穷困潦倒,他的腿伤虽然自己能够治好,可因为没有工具与药物,双腿终究是废了。
    盛临毅那段时间很是痛苦,他每日靠着乞讨为生,可就连这个付欣然也不愿让他继续待在江南。
    付欣然始终对盛临毅当日撞破她和富人时脱口而出的话怀恨在心,她根本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以往和盛临毅相处时的种种都是装出来的,她和富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甚至连身子都给了他。
    那天她和富人在一块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富人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公,有个儿子来了江南。
    付欣然有些意动,她问清了一切,又给富人保证当她做了国公爷儿子的小妾后会给富人好处的。
    没错,付欣然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盛临毅的小妾,她很有自知之明,高贵的国公夫人是不可能让她这样背景身份的女子做儿媳的,当个小妾就是她的愿望了。
    付欣然设计好了一切,就等着盛临毅一头撞上去。
    事情很顺利,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但唯一出了差错的是——盛临毅居然对她保证说,要让她当他的正妻!
    别开玩笑了,付欣然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几次三番在言语中透漏自己做个小妾就行了。
    可每次当她这样的意思露出来,盛临毅便会信心满满的告诉她一定会让她当正妻的。
    多次下来,付欣然也对正房夫人的位置有了奢望,可最后却被盛临毅自己打破了。
    国公夫人的确高贵无比,她没有对付欣然说任何话,态度中也丝毫没有看低她的意思,付欣然是这样认为的,可盛临毅却对母亲不认可的态度极为不满,与窦静妤断绝关系了。
    付欣然那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花费的这么长时间原来就是白做的?这下子还得回去继续跟着富人,甚至得讨好他,因为她的目的根本没有达成,富人抛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打了水漂。
    付欣然一直对自己没有出生在富贵的家庭里耿耿于怀,而盛临毅盛怒之下骂出的那些话没有一个女人会不放在心上,他骂她是个□□!倘若她家中条件好,就像盛临毅一样,她会这样做吗?!
    付欣然命人对付盛临毅,将盛临毅赶出了江南。
    盛临毅离开是离开了,可付欣然没想到,她的末日也来了。
    盛怀瑾就算不在乎盛临毅,可盛临毅身上也流淌着他和窦静妤的血,又怎容他人随便践踏?!
    ☆、第十九章
    盛怀瑾根本没露面,整个江南的官场却遭到了血洗,那些与官员们有过阴私的商人们全部被抄家灭族,付欣然跟着的这个富人也不例外。
    付欣然因为当了富人的小妾,也和富人一起被押上了断头台,而她的母亲弟弟,因为与富人的姻亲关系,尽管留了条命,可付文然却永无出头之日了。
    这些事情盛临毅很久之后才知道,他被付欣然赶出江南,被一个好心人救了回去,当他表示自己会医术,可以治病之后,他忽然发现,他的双手,竟然已经拿不起金针了。
    他的双手,曾被付欣然命人打断过,被丢在乱葬岗的时候,盛临毅将双手接了回去,可休养好后,却成了废人了,双手经常会打颤别说给人施针,就是诊脉也不能了。
    救他的人生活也不富裕,只是凭着一时的不忍,当他知道盛临毅什么都做不了之后,虽然没狠心扔了他,却每日里打骂,盛临毅苦苦忍受,但好歹他也读书认字,在那偏僻的小镇上给人读信,教孩子们认字。
    磕磕绊绊的,盛临毅艰难的活了下来,他后悔过,可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可吃,盛临毅的身体越来越差,可他并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药,平日里就是一天一天的拖着。
    盛临毅此刻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的黑暗依旧让他喘不过气来,每日里都要担心周桐,也就是捡他回来的人会不会将他扔出去自生自灭,还要担心自己每日所赚的钱多少。
    不过,现在他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盛临毅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四肢,一切能够重新来过,上天对他多么的仁慈,让他还有修改自己命运的机会。
    这一辈子,他不会再喜欢上付欣然,也不会为了她而忤逆母亲,母亲生他养他,多年的心血他怎么能辜负?
    而且,大哥和三哥的事情,他也一定要阻止,大哥和沈芙两人之间的故事,在上一世他的眼里,是很动人的爱情故事,可大哥战死沙场后,据说对大哥感情深厚的沈芙却毫无动静,三年守孝之期还未过,便嫁给了一个富商,还说什么大哥一直希望她过好,希望她幸福。
    呸!盛临辉号称大周战神,是上任战神盛怀瑾的儿子,由盛怀瑾亲自教导,他对自己每次上战场都很有信心,又怎会告诉沈芙这样的话?
    可那时候,盛临毅便已成了废人,就算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盛临远,他的同胞哥哥,他做的一切都极为极端,不仅恶意宣扬母亲对父亲不忠,还大肆说二哥不是父亲的孩子。
    盛临毅死的虽然不算早,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却从未听过盛临远的消息。
    “少爷,小的给您把药端来了。”刘贤的话在耳边响起,盛临毅从回忆中回了神,他道:“那给我吧。”
    “哎。”刘贤一边将药碗递给他一边说:“少爷,这药厨房的人可是放凉了许多,一定不烫。”
    盛临毅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喝尽,喝完后便将药碗递给刘贤,刘贤将碗放到一边,从旁边端来了一个蜜饯盘子。
    上面的蜜饯金黄剔透,看上去便格外诱人,刘贤笑着说:“少爷,这是夫人让茭白姑姑送过来的,您吃一口,解解苦。”
    盛临毅盯着盘中的蜜饯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拿了一颗吃掉,口中甜丝丝的滋味在蔓延,驱散了原本的苦涩之意。
    盛临毅忽然开口:“刘贤。”
    “小的在。”刘贤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刘贤,你说,娘对我好吗?”盛临毅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好啊,夫人对少爷当然很好啊!”刘贤不假思索的回答。
    “对呀,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盛临毅接下来的话越来越低,刘贤听得不怎么清楚。
    “少爷?”刘贤唤了唤,道:“少爷还要出去转转吗?”
    “当然要出去。”盛临毅理所当然的说道。
    “夫人,二少爷来了。”窦静妤身边新晋的丫鬟桂荣进屋说道。
    窦静妤放下手中的针线,道:“快叫二少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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