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盛临遥扫了他一眼。
    “是。”另一个小厮长信倒了茶,盛临遥接过去喝了一口道:“难道我的话你都当作耳边风?”
    “奴才不敢!”长裕“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说吧,怎么回事?”
    “奴才,奴才见今天雪这么大,就估摸着三少爷也不会出门了,就,就没有去三少爷那边看看。”长裕支支吾吾的说道。
    “哼!”盛临遥冷哼了一声,他只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就让跪在地上的长裕感觉到阵阵的冷意。
    膝下的寒气仿佛渗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可这屋中明明生了地龙,长裕感觉自己恐怕没办法再在三少爷这里待下去了。
    长裕与长信、长富相比,他来伺候盛临遥的时间很晚,可他人很机灵,有那么一股子聪明劲,于是后来者居上。
    长富忠厚耿直,也不乏聪慧,盛临遥便带着他在外边行走,而长信沉默寡言,是个老实的人,盛临遥吩咐的事情他一定会规规矩矩的做出来。
    但长裕不一样,同样的事情吩咐下去,长裕就能办出一朵花来。
    盛临遥一开始不喜欢他这样的人,但无奈这人是窦静妤调过来的,他知道窦静妤大多是一番好意,他更知道长裕身后还有人,可因为窦静妤,也因为长裕做事一向谨慎,就一直没有动他,没有把他踢出去。
    这次抓到了把柄,盛临遥不仅要把长裕赶出去,还要把长裕背后那个人找出来。
    “临远是我同胞兄弟,而你,只不过是下人,雪大了又怎样?难道这就是理由?!你知不知道临远差点就出了事!”盛临遥声音越来越冷,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杯座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长裕闻声浑身一抖,颤抖的回道:“奴才知错了,求少爷饶恕奴才。”
    “哼!”
    “临遥把长裕赶出去了?”窦静妤有些不相信。
    此时窦静妤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的是盛临毅,旁边站了丫鬟婆子们。
    盛临毅来给她请安,外边大雪未停,他现在也没什么事,窦静妤就留了他说话。
    谁知说着说着忽然说到了盛临遥身上,一边待着一直沉默着的荷香忽然搭腔说道:“二少爷昨儿好像把长裕赶出去了。”
    “今儿一大早,奴婢去厨房时,遇上了长裕,长裕过来求奴婢,求奴婢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让他继续留在国公府。”荷香道。
    “临遥要把他赶出国公府?”窦静妤问。
    “听长裕的话,二少爷是这样的意思。”荷香道。
    “夫人,二少爷一向处事冷静理智,不会不辨是非清白的。”茭白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荷香。
    “这是当然的。”窦静妤听到茭白夸盛临遥,顿时骄傲的说道。
    如今盛临遥跟着盛怀瑾办事,交给他做的事情都做得极为出色,窦静妤未被诊出孕事时,出席了几次贵妇聚会,满堂的人都是夸赞盛临遥的,让窦静妤极为自豪。
    盛临毅眼中有几丝阴郁,却很好的掩饰了。
    这三年,窦静妤和几个儿子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但盛临毅因为重生了的缘故,一直很想补偿她。盛临毅一如既往的走上了神医之路,他苦读医书,两世为人,又经过生死间的冥冥之意,他的医术如今更上一层楼。
    盛临毅给窦静妤献上了滋补的药方,他这几年在外名声渐显,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镇国公府里出了一位小神医。
    盛临辉寻来的孔千方是他这一辈子的师父,孔千方认为他早就可以出师,便沉浸到了医术钻研之中,除了每月必备的平安脉,孔千方都不怎么出来。
    盛临毅对这一世窦静妤对盛临遥的偏爱很是不满,更何况盛临遥居然一直护着盛临远。
    盛临远失忆之后,盛临遥怜惜这个兄弟,便经常陪着他,而窦静妤因为事物颇多,陪着盛临远的时候也远远不如盛临遥。
    盛临远依赖盛临遥,盛临遥没事的时候总会在盛临远身边转转,这让准备报复盛临远的盛临毅极为不方便。俗话说痛打落水狗,盛临毅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来之不易的报复机会,却再三的被盛临遥破坏,盛临毅便连带着恨上了盛临遥。
    “娘,但长裕终究是您调过去的人,”盛临毅悠悠开口,话语中意味分明。
    窦静妤也皱了眉,她道:“哎,临遥来了,我便问问他吧,真是年纪大了,眼神都不好使了。”她话中略带揶揄,茭白连忙说道:“夫人还年轻呢,怎么能说年纪大了呢!何况有哪个人能一直不犯错呢?”
    “是啊,娘,您还年轻着呢。”盛临毅语带笑意。
    “这话我爱听。”窦静妤挽唇笑道。
    说话间,盛临遥到了。
    “娘,临遥给娘请安。”盛临遥道。
    “快坐吧。”窦静妤让人给他搬来软凳。
    “临遥,今日你父亲休息,你也可以休息了吧。”
    “是,风雪太大,昨日回来前,尚书大人已经说过了。”盛临遥正在工部当差。
    “能休息就好,要我说,你们那个尚书也着实有些糊涂,昨天早上那么大的雪,就该沐休一日,今年天气不好,工部要赶工,但凡是都该有个度,这都快到年关了,也不松散一点。”窦静妤说起这个就有些生气,盛临遥刚进工部,是得做出一点成绩来,可今年时候不好,雪下的多,压坏了许多房屋,盛临遥忙得不可开交,很多时候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就被叫走了。
    盛怀瑾比他轻松一点,可也多不到哪里去,要不是顾柏青体谅她怀孕了,需要盛怀瑾多陪,恐怕盛怀瑾也是如此。
    窦静妤也只是嘴上说说,她虽然对此颇有怨气,但她也知道轻重缓急,发发牢骚而已。
    “……”盛临遥默默的听着,等到窦静妤说完,他才转移了话题:“娘,昨日长裕犯了错,我将他赶出去了。”
    “嗯。”窦静妤点了点头:“我听荷香说了,临遥,长裕犯什么错了?”她有些好奇。
    “国公府里容不得比主子还金贵的下人!”盛临遥语气格外冰冷。
    闻言,盛临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道:“二哥这就言重了,长裕是娘给二哥的,茭白姑姑手底下出来的人是最规矩的,怎么会向二哥说的那样。”
    茭白也有些尴尬,长裕出了事,说到底和她也撇不了干系,谁让长裕是经了她手的。
    茭白便想告个罪,盛临遥却盯着盛临毅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长裕很聪明,他想隐藏什么,茭白姑姑和他相处的时间又短,恐怕也难看出来。”
    “夫人,奴婢……”
    “这倒不怪你,茭白做事我最放心。”窦静妤笑着看了看茭白。
    盛临毅也住了嘴,茭白是窦静妤身边的人,再说下去,就等于打了窦静妤的脸,何必为一个下人让窦静妤心生不悦?
    他倒小看了盛临遥,不过,等着瞧吧!
    盛临毅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杯灌了一口。
    窦静妤看见了他的动作,招手吩咐人:“都愣着干嘛,快给少爷倒热茶啊,临毅的茶已经凉了吧。”
    盛临毅迎上窦静妤关心的目光,微微低头道:“娘,不碍事的,一点冷茶而已。”
    “哪里是一点点?!”窦静妤嗔了一口,待丫鬟们将二人身边的茶杯都添上热水才罢。
    “对了,前几日府里得了个新奇的东西。”窦静妤想起了什么,吩咐桂荣将那件东西取来。
    桂荣拿来的物件是个毛绒绒,外表有点像羊的玩偶,做工很是精致,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你们看,这东西挺讨喜的。”窦静妤拿着玩偶,捏了捏,又揉了揉,看样子很喜欢。
    “这东西好像叫做什么‘喜羊羊’。”盛临毅想了一下。
    “喜羊羊?还挺像。”窦静妤抱着玩偶。
    “儿子听说,这东西是陈府的三姑娘制出来的。”盛临毅见窦静妤挺喜欢这东西,便想讨讨她的欢心。
    “陈府的三姑娘?我听说过,隔壁的莫夫人也常跟我说起她,没想到这也是她做的。”窦静妤不由得对这位陈府的三姑娘生起了些许好感。
    盛临毅和盛临遥对视一眼,对这位陈三姑娘感官骤然下降。
    镇国公府与永康侯府相邻,如今的侯夫人娘家姓刘,和左相夫人是同族的姐妹。
    “听说这位陈三姑娘心灵手巧,近几年京中流行的物件都是她想出来的点子,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她。”窦静妤把玩着手里的玩偶说道。
    ☆、第三十八章
    “夫人,那位陈三姑娘奴婢倒是见过几回。”
    闻言,窦静妤惊奇的看向茭白,没等窦静妤问出口,茭白便解释道:“夫人还记得那位陈大姑娘?”
    “陈大姑娘?哦!”窦静妤想起了那个与盛临辉有婚约的陈瑶,恍然大悟:“她不是临辉的未婚妻吗?我明白了,你是之前过年去送节礼时看见她的。”
    窦静妤微微笑道:“陈大姑娘秀外慧中,常听人言,若是李玉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李玉乃是前朝的一位奇女子,李玉姿容并不出色,但她熟读诗书,由她所著的锦绣诗词极多,其中不乏天下老弱妇孺皆知的传世诗篇。
    可惜前朝出了个女帝,女帝驾崩后,皇帝好不容易夺来皇位,他一生隐忍,半生的光阴都被女帝肆意压迫,她又怎容忍得下这样一个声名远播的李玉?
    纵然李玉才惊天下,可她家世并不出色,父亲最高也只当了个员外郎的闲职,就算有高门大户相中她的才名愿意聘娶,但皇帝暗中下绊,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婚事都被搅黄。
    甚至有一阵子,李家无人敢登门拜访。
    李玉又自视甚高,她也有这个资本,可惜生不逢时,她的年龄拖到二十三岁之后无法再拖下去,被其父草草嫁给了一个富商。
    富商粗鄙,不在乎李玉的什么诗词歌赋,再加上李玉不愿意这门亲事,嫁过去之后,不出一个月,李玉便郁郁而终。
    如今人们说起李玉,也不乏诸多惋惜,李玉年纪尚轻,若是她得了好时候,就比如现在,那李玉恐怕能够做出更大的成就。
    盛临毅也读过李玉的一些诗词,他佩服这些诗词,却不佩服李玉这个人,首先,李玉不知道藏拙,明知道女帝刚死,现任的新皇年岁已高,做不了什么大作为,但他被女帝压迫、牵制了大半生,对女帝这样比男人还要强的女人恨之入骨,却偏偏还要展现自己的才华,这不是傻还是什么?
    其次,新皇年纪不大了,而且身体也有很重的暗伤,这从他登基了不到五年便驾崩就能看得出来。
    李玉死在前头,她死后七个月,皇帝也死了,从风头正胜的十八熬到了二十三,她若是再熬一段时间,想要与富商和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苛,女子和离再嫁也是较为寻常的事情,李玉性子要强,却又容易感伤,看到叶落就想流眼泪,这从她晚期那些伤春悲秋的诗词便可看得出来。
    盛临毅听到窦静妤赞赏陈凝的话,不屑一笑,道:“娘,李玉的下场可不好,那位陈三姑娘恐怕也……呵呵。”
    盛临遥觉得他此话不妥:“临毅,李玉的才华极为出色,我们就事论事,你莫要说如此扫兴的话。”
    “就是就是,”窦静妤不悦的道:“临毅,人家陈三姑娘招惹你了吗,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
    “那好,我闭嘴,我不说了。”盛临毅端起茶杯掩住了嘴唇。
    “对了,今天怎么没见临远?”窦静妤询问的看向盛临遥。
    盛临毅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轻抿了一口茶水之后,他好整以暇的放下杯子,视线转向盛临遥。
    “临远他,昨天临远的小厮韩生受了伤,临远和他感情深厚,便陪着他了。”盛临遥解释道。
    “三哥倒是关心下人,连娘也顾不上了。”盛临毅永不放弃给盛临远上眼药。
    “……”因为这话,窦静妤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因为个下人,就不来看看母亲?
    “娘,临远只是昨天……”盛临遥笨拙的想要解释,盛临毅却添了把火:“再怎么重要也能重要过娘?我看着这韩生在三哥眼里,一定比娘重要多了吧。”
    “不是的,”盛临遥还是不善口舌,他想为盛临远说点好话,却总被盛临毅半途打断。
    “够了!”窦静妤训斥道,将手里的玩偶扔到一旁。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她数落两个儿子:“临遥你也这么大了,怎么总和临毅杠上!还有你,临毅,你二哥说话,你就不能让他说完?一点大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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