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下的没有一点动静,陈艺之认为是自己的手失去知觉了,他又换了一只手,还是没有动静,陈艺之皱眉唤人:“来人,你们来看看小姐怎么样了,阿瑶是睡着了,一定是我的手出问题了,你们快来!”
    “老爷,”屋子里跟进来的下人哭丧着脸,陈瑶生病时,那脸色就有点不像活人了,此时更是满脸雪白,隐隐泛着青色。
    “还不赶紧过来!”陈艺之吼道,有一个下人走出来了,他哆嗦着身子,摸摸了陈瑶的脉。
    “老爷!”那下人哭嚎一声跪了下来:“老爷,小姐去了!”
    “滚!”陈艺之大怒,一脚将那下人踹走老远。
    其他的下人们见陈艺之的情绪着实有些不对劲,但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为了他的身体考虑,下人们跪下来,齐声说道:“老爷,小姐去了!”
    “你们都给我滚!”陈艺之狼狈的大吼:“我的阿瑶怎么走!她还年轻!她还不该这么早就离我而去!你们都在骗我!阿瑶怎么舍得连最后一面都不见我?!”
    盛临辉在一旁一顿,若是他刚才应了陈瑶,说出了那句“我爱你”,陈瑶是不是就能见陈艺之最后一面了?
    没错,都是因为他的不肯,陈瑶若是得到了他的那句话,说不定就能够再坚持几天。
    盛临辉心中后悔不已,陈瑶,陈瑶,她是因为我而死……
    陈艺之反身扑到陈瑶床边,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阿瑶!爹的阿瑶!你怎么就舍得离开爹呢?!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呢?!阿瑶!”
    盛临辉就缩在房间的一角,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陈夫人听到消息赶来了,她和陈艺之一样,哭得泣不成声,死去活来,她哭晕过几次,其哀伤的程度让盛临辉不禁想起盛临远出事那年,窦静妤也是如此悲痛,可两个人最大的差别是,一个人孩子还在人世,另一个已是阴阳相隔,永无再见之期了。
    陈家的人都聚在陈瑶这里,一个个都哭红了双眼,悲伤无比,盛临辉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却没人不长眼的去接触他,全都在为陈瑶哭丧。
    陈艺之到底是一代左相,陈家的家主,他勉强振作起来,吩咐管家到亲戚家里报丧。
    国公府收到讣闻时,陈府报丧的人还将盛临辉捎了回来。
    “陈小姐去世了?”窦静妤有些难以置信,她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那陈府的下人看了盛临辉一眼,窦静妤心中忽起不妙之感,幸好那下人什么也没说,只道:“小姐走的的确突然,夫人与老爷,受不得这个消息,已经晕厥过几次了。”
    闻言,窦静妤拿起手帕在眼皮上抹了抹,道:“陈小姐那么好的人,真是红颜薄命。”
    “若是小姐在天有灵,能够听到夫人的夸赞,想必也能安心的去了。”那下人道。
    窦静妤命人送走陈府的人后,矛头指向盛临辉:“临辉,之前你在陈府里面,你见到陈小姐了吗?”
    盛临辉不语,他低垂着头,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你这孩子,你说话啊!”窦静妤不禁催促道。
    “娘,若是,若是我和弟弟们有一天,也不在人世了,你会不会伤心?”盛临辉很突兀的问道。
    “你在说什么?!”窦静妤呵斥道:“好好地怎么能自己诅咒自己?!”
    “娘,你还没回答我。”
    “……”窦静妤抿唇:“当然伤心,你们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能不伤心?”
    “临辉,到底你在陈府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问出这样的话?
    盛临辉握紧双手,手背上绷起了青筋,他站的离窦静妤很近,窦静妤看的一清二楚。
    “娘,陈瑶去世的时候,我就在她床前。”盛临辉默然片刻,道出了这句话。
    “什么?”窦静妤皱眉,她问:“你是眼睁睁看着她?”
    “没错。”盛临辉点点头:“她那时,求我说一句我爱她,我,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窦静妤转问道。
    “娘?”盛临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喜欢她,我不想违背自己真正的内心,但我没想到,她居然,居然……”
    “居然绝望了,对不对?”窦静妤无比失望的看着他:“临辉,你长了这么大,为什么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陈小姐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可怜,对不对?”
    “……”
    “你明明只需要一句哄骗的话,就能够让她安心一点,她是不是也告诉你了?”
    “是。”盛临辉默默点头。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善意的谎言?”窦静妤道:“我曾经告诉过你们兄弟四人,不能够说谎骗人,但这说谎也分几个类别,若是能通过说谎,让一个人得到内心的幸福,那说谎也是对的,对不对?”
    “对……”
    “陈小姐那时的情况就是那样,对不对?”
    “对……”
    “那你为什么不欺骗她一下?难道你对你身上的那个婚约厌恶到这种宁愿看着一个人死去的地步吗?!”窦静妤厉声道。
    “娘,我没有,”盛临辉抱住头。
    “回去好好反省吧,我本以为,你不通人情世故,那么,未来国公府的爵位就由临遥来继承就好,但现在看来,若是让你一直这样下去,以后,你老了,谁还能够在你身边陪伴你?”
    ☆、第五十九章
    大周风俗,人死后需在家中停灵三日,方可下葬。
    陈府上下挂上了白幡,府中人也都穿上了白衣,随处可见哀意。
    身为盛临辉未婚妻的陈瑶去世,窦静妤应当前来祭拜,她身着素色衣衫,头上不带金银彩饰,尽管她身为长辈,无需严苛的守礼,她却还是只戴了一根白玉钗,米分黛未施。
    走入陈瑶停灵的大厅,一入眼的便是正中央那副巨大的奠字,而后便是黑色的棺木,棺木前方是乌木大桌,其上陈放着灵位与香炉。
    大厅通往灵位的道路两旁放置着许多的白色蒲团,蒲团上皆跪着身穿白衣的人,神情皆是哀痛不已,哭嚎不止。
    陈府还请来了和尚为陈瑶做法事,窦静妤闻到了一股檀香的味道,和尚念经的声音嗡嗡作响,她有点不适应,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
    “夫人,”茭白唤了一声,窦静妤放下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恰好陈蔷看到了她,走了过来。
    陈蔷一边用帕子擦拭着通红的眼角,一边朝她走过来,“参见国公夫人。”
    “不用多礼,”窦静妤道:“节哀顺变。”
    “谢谢夫人安慰,可是,我一想到我姐姐,我心中,就难受,就很想哭。”陈蔷说着说着抽噎起来。
    “唉。”窦静妤轻叹一声,道:“四小姐莫要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夫人,多谢关心。”陈蔷眼泪止住,她道:“夫人可要为我姐姐上柱香?”
    “正有此意。”
    “夫人请跟我来。”陈蔷将她带到陈瑶的灵位前,香炉边的丫鬟见状递来三炷香。
    窦静妤接过来,就着烛台上的火焰点燃,擎着香闭目默默祈愿,方才睁开眼睛将香插入香炉中。
    “姐姐若是在天有灵,相信她看见夫人,也会高兴的。”陈蔷悲伤的说道。
    “只希望,陈小姐,来世能够一生平安,顺顺畅畅。”窦静妤感叹道。
    “不知陈夫人此刻身在何处?”窦静妤问道。
    “家母悲伤过度,正在房中平复情绪。”陈蔷说道。
    “这样的话,我就不便打扰了,烦劳陈小姐告诉陈夫人一声,我有要事与她相商,请她抽出时间与我商谈吧。”
    “我知道了,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将夫人的话告诉家母。”
    “嗯,那我就告退了。”窦静妤点了点头,带着茭白和身后的下人们离去。
    陈蔷见她走了,终于松开一直暗中捏着大腿的手,她看了看厅中的下人,又看了看陈放的棺木,眼睛一转,虚弱的叫了一声,迎着众人看过来的视线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四小姐!”有人这样唤了一声,陈蔷闭目不答,似是昏过去了一般。顿时厅中有人慌张的叫了几声,随后分出了几个人将她半抬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蔷等到下人们都离开她的闺房之后,才张开眼睛。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刚才一直假哭,哭得她嗓子都哑了,不过也幸亏嗓子哑了,才让窦静妤对她有了一个姐妹情深的好印象。
    其实陈瑶的死对于她来说,她并没有感到多么的伤心难过,她反而更加高兴一点。
    这不仅是因为陈瑶一死,压在她头上的大山消失了,还因为陈瑶一死,盛临辉正房妻子的位置就空了。
    陈蔷一直很讨厌陈瑶,从小就是如此,陈瑶抢了父母的宠爱,更是抢了她的未婚夫,如今陈瑶一死,陈蔷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
    突然间,陈蔷听到外边有点动静,而她此时应该在床上“昏睡”,于是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回到床上端端正正的躺着。
    她刚刚躺好,房门就开了。
    “阿蔷,你可得好好的,不要出事啊,娘受不起了。”一声无力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陈蔷闻言,对陈夫人有些愧疚,更多却是说不出来的得意。
    让你一直宠着陈瑶,看看,现在陈瑶死了,你还能继续宠她吗?不还是得来找我。
    陈蔷闭着眼睛,她感觉陈夫人一直在看她,忽然陈夫人将手伸了过来,陈蔷感觉有些不好,她连忙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用自己沙哑的声音呢喃着:“娘……”
    陈夫人应了一声:“阿蔷,娘在这,”随后陈蔷就发觉自己的手被她握起来了。
    陈蔷看向她,道:“娘,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
    陈夫人面带愧色:“阿蔷,娘不该只顾着伤心你姐姐,忽略了你,让你竟然因为操劳过度而昏倒。”
    陈蔷闻言,故作大方的说道:“娘,您言重了,姐姐去世,我也很伤心,娘为姐姐这样难过,身为陈府的四小姐,我理当站出来为娘分忧。”
    陈夫人感动不已:“阿蔷,你长大了。”
    “我已经十五岁了,长大是应该的。”
    “阿蔷,”陈夫人眼眶微红,她无比动容的说道:“娘没想到,娘的阿蔷居然已经这么懂事了。”
    “娘一直以为,阿蔷还是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陈夫人抹了抹眼泪,道:“阿蔷说的没错,娘也应该振作起来,主持大局,不该因为难过而将所有事情都压在你身上。”
    “娘……”陈蔷依偎到陈夫人怀中,陈夫人伸手环住她,母女之间暖意融融。
    国公府,后花园中的亭子里,盛临辉和盛临遥对坐。
    “大哥,娘今天去了陈府,你怎么没去?”盛临遥喝了口茶,问道。
    盛临辉有些神思不属,盛临遥的问话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盛临遥皱眉,将茶杯放到石桌上时,故意弄出了声响。
    又唤:“大哥!”
    “什么?”盛临辉被惊醒,茫然问道。
    盛临遥看着他,道:“我说,娘今天去了陈府,你怎么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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