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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山太妃如今半躺在榻上,室内的银丝炭燃的正旺,暖意融融的。常山太妃的大嫂胡氏坐在一旁。
    等到医正诊脉完,又看了看太妃的舌苔问了几句之后,起身往那边的屋子里开方子。胡氏见状起身跟过去,“太妃这是怎么了?”
    “怒火攻心。”医正道,“太妃毕竟年纪大了,怒火一上来,难免难受。”
    “……”胡氏听了这两句,想起小姑子今日去了哪里,就明白常山太妃到底是为何发怒了。
    她走了回去,让太妃屏退了左右。
    “今日又去看他了?”胡氏问道。
    “……”常山太妃闭上眼转过头去,“他叫我日后别再去,为了他的名誉,也是为了我还有一张老脸在。”
    胡氏听了之后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外面说话也很难听,连大王自己都认为你上山寻欢作乐去了。太妃都这样了,旁人怎么看他。”
    “……”常山太妃胸脯上下起伏,她闭上双眼,情绪激动。过了好一会又平伏了下去,“罢了,我就如他所愿。”
    ☆、第98章 猫儿
    萧妙音在那一日后的几日,带着阿难提着礼物就这么上道观拜访了。她是正经的做了女冠,萧家那会怕触怒太皇太后,赶紧把她送了过来,但该办了的程序她是一样不落统统办了。
    里面的道士不知道她,还和她说了许久的话。那和她说话的小道士也有意思,一听到她是来找清则的,眼里就有些小暧昧。
    “清则师兄这么受女子欢迎,老的年轻的都有。”小道士不过喃喃一句,被萧妙音听了个正着。
    “……清则道长平日里有很多女子来找?”萧妙音问道。
    “吓!”小道士原本不过是嘴里嘟嘟囔囔,谁知道竟然会被萧妙音听了去。他涨红了脸回过头来,双手摆了摆,“我才没有说!”
    道观中的道士有看上去道骨仙风的,也有长得一副猥琐面孔,还有平平常常的。那小道士生的也不怎么好看,换去那身道袍,和山下的野孩子没太多区别。
    不过萧妙音是知道清则可能是有甚么一段风流韵事,而且对方还年纪老大。
    小道士摆手不承认自己说过那话,毕竟观中等级分明,师兄就是师兄,只要没有被师父赶出门就在头顶上。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算是实话也要掉层皮。
    幸运的是那女冠并没有多说甚么,她淡淡的,似乎知道也就知道了,并没有那么怎么样。
    到了清则的门前,小道士瞧了瞧门,“师兄,萧女冠有事找你。”
    萧妙音专门挑了早课之后,午课之前来找他。道观中有道观中的规矩,道士们有课业,萧妙音也不敢耽误清则。
    木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来。
    “是萧娘子。”清则颔首道。
    此刻道教也不讲究将修行和尘世划分的格外清楚,甚至还有道士干脆在家里修行的,只在乎修道之心,而不是在不在尘世。甚至称呼上也没有太多的限制。
    萧妙音心里记着方才小道士的话,如今见到正主,没有半点呆愣,一下就反应过来,“清则道长,别来无恙。”
    “贫道一切安好,多谢。”清则神色淡淡的,他侧身让开一条路来。
    萧妙音还礼之后,让阿难一起跟进来。
    清则所在的是一间专门用来看书参悟的房间,里头没有多少舒适的摆设,甚至还比不上萧妙音的那座小院子,寒酸的很。一进去一股寒意就透了过来,说实话清则和她小时候印象里的一样,还是这么不将自己当太大一回事。
    山中比不得山下,山中因为多树木,水汽也要比山下要浓厚的多,天气一冷,山中湿冷湿冷,能够冻的人都伸不开手脚。
    萧妙音坐在床上。清则见着她脸色发白,将屋子里唯一一盆炭火用铁夹子夹到萧妙音面前。
    “贫道不知道今日萧女冠前来,失礼了。”清则将火盆放在那里之后,迅速拉开和萧妙音之间的距离。
    萧妙音点了点头,将自己带来的那些典籍拿出来,十分真诚的开始求教,她这会拿着积攒了好久的东西上门问了。
    清则有女客的事,一下子就被弟子传到观主那里,平常常山太妃上山来找清则,观主不但不拦着,反而下令不准弟子靠近,这下弟子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意见。
    清则长得好,大家都有眼睛看得见,可是一个修道的人竟然做这种事,是不是太过自甘下贱?
    这话也曾经有大弟子委婉的和观主说过,清则的性子并不是什么爱贪图富贵的,而且每次常山太妃一来,清则便不情不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观主听了大弟子的话,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说其他的事了。
    这会好事的弟子将这事告诉到观主面前,一个个的被骂个狗血淋头,还被罚去庖厨里砍柴做苦工。
    有挨罚的弟子气不过,故意背着柴禾从清则的院子里经过,结果听到清则在那里说,“道无常名,道无常形,而天下莫能臣之。”
    这样的话,传授经书的师叔们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但是那些弟子们想听的不是甚么。
    “道无常名道无常形,也就说一切都可为道,例如星宿运行,不为外力改变,也不能去驾驭它?”
    听着完全是很正常的道友之间的讨论。
    弟子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其他的东西,才垂头丧气的走了。
    来找清则的是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清则有那样的事在外,很难让人不想歪。结果如今两人竟然还真的正儿八经说经书了。
    “正是。”清则的声音不似方才那么清冷,有了些许温度,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其中坦坦荡荡,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意思。
    萧妙音靠着火盆,说到兴头上,额上都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原本她冻的手脚都有些伸展不开,但这会靠着火盆里的那些暖意,也好过许多了。
    “人应当顺道而为。”清则道,他的眼睛始终都是在面前的那一方地,除非必要,绝对不会抬头看她,“顺道则生,逆道则亡。”
    “可是……甚么又是能够顺应的道呢?”萧妙音总觉得清则这话里有话,“这道若是万物生长运行之理,倒还好想,可是人,人里头的道又该如何分辨,又如何知道是顺道而为还是倒行逆施?人道之中,对错难分黑白难辨。”
    萧妙音这话问的就有几分尖锐。
    清则惊诧之下,抬头看她,看到那双亮的吓人的双眼,立刻别开双眼。
    “道长,这实在是让人太难分辨了,不过我认为,大致是看各方角逐,胜者为王罢了。”
    “此话恕贫道不能苟同。”清则道,“天地不仁,万物皆为刍狗。对于万物,天地都是一样,不偏不倚,道也是一样的。只是看有人能不能看出来。”
    萧妙音眉头蹙了起来,“那么如何看出来?”
    “那就要看此人如何了。”清则笑道。“只是方才你说话的时候,语含讥诮,是否想起了不平事?”
    萧妙音和清则说那话的时候,想起了宫中的事,难免的就为以前的事带上了情绪。
    “不瞒道长,正是。”萧妙音也不觉得有多少好隐瞒的。
    “这样的心态,对修道不利。”清则指出来。修道讲究一个清静无为,情绪为外事所牵动,对修行无益。
    “我也没办法。”萧妙音苦笑,她要是哪天真的想不起来了,就是看开了。可是能看开的又有几个?
    “道长,你到如今能够不为身外事牵动心绪么?”萧妙音带点儿好奇问道。她没有问任何的私事,只是问这么一句,也算不上冒犯。
    清则双目一凝,似乎想起了甚么事,他苦笑一声,“未能。”
    萧妙音赶在午时之前告退出来,她这次和清则的交谈,从清则脸上她看不出来对方对她的观感如何,毕竟清则一脸出家人要平和再平和,就连生气都是微微蹙眉,要是个不善于观察的恐怕就这么忽略过去了。
    走出道观几步,迎面走来一队人,为首的那个穿着鲜卑袍,头发梳成鲜卑人中常见的小辫子头,马上的人肌肤白皙,衣着华贵,蹀躞带下垂着带着宝石的匕首。
    “……”萧妙音抬高脑袋看着马上的人直接傻了眼,阿难机敏的很,立刻握住了自己腰间的环首刀,上前几步。
    “你在山里的日子过的不错。”常山王殿下瞧见阿难高大的个子,眼里一下冷了下来,他说话间,口中呼出一团白气,“身边竟然还有男人。”
    他说着,一只手已经从马缰上移开,放到了自己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
    “……”这话一出萧妙音真心要给这位从小到大脑洞开的老大的猫儿给跪了。
    “大王,这不是男子,是女子。”她已经没话好说了,瞧见马上的人瞪圆了琥珀色的双眼一脸的不相信,“阿难,见过常山王。”
    “奴婢拜见常山王。”阿难的声音偏中性,但仔细听还是能听的出来。
    琥珀色的猫眼眨了眨转头看向她。
    “这下,大王可以和妾一起回去了么?”萧妙音道。
    少年的脸上红了红,“谁说要和你一起回去了?”口里这么说,他又让侍从牵来一匹马,“靠着你两条腿,还不知道要走到甚么时候。上来吧。”
    萧妙音上了马,她拉过马口中叱喝一声,就走到了猫儿身边。
    她看着身边的少年,猫儿十五六岁,眉眼已经长开来,拓跋家或许是混合了鲜卑和汉人的血,从拓跋演这代开始美男子一个劲的冒,兄弟七个,哪怕是搞基的京兆王都漂亮的和个美女似的。
    猫儿也没例外,他长相精致,还混了一份的外族血统那样,发梢稍卷,眼眸是琥珀色而不是汉人的黑。鼻梁笔挺,嘴唇一抿,简直就是男色勾人。
    萧妙音侧首欣赏了一番猫儿的美貌,悠哉悠哉的回过头。
    猫儿哪里会察觉不到她的视线?平常他没少被那些贵女看,那些贵女打量的眼神让他厌烦,可是她看过来他只觉得心跳的飞快。
    猫儿心烦意燥又不肯落了下风,狠狠瞪过去,偏偏萧妙音这儿转过头,让他一拳落了个空。
    “你怎么到这道观里?这里头的道士不怎么正经。”猫儿道。他一说话就呼出一团白雾。
    萧妙音想起了萧丽华来的时候说过的话,常山太妃有个男宠就是这道观里头的道士,她来的时候听到为她带路的小道士嘟囔抱怨,说清则女人缘好,该别就是他吧。
    “……”萧妙音不说话,她看了一眼猫儿,猫儿身后有十几个随从都是高大的胡人,把这道观砸了都有可能了。
    她回忆起清则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为了求富贵,就随意委身的。这里头难不成还有什么内情?
    到了她居住的院落前,猫儿先下马,对着萧妙音伸出手,他印象里,萧妙音是个马术不这么好的小娘子。在宫里骑马的时候,天子没少抱着她在马上溜达。
    “不用。”萧妙音摇摇头,自己翻身下马。
    她动作流畅,完全看不出当年的影子了。
    猫儿垂下手来,也不出是感叹还是失落。
    萧妙音一进院子就瞧见几辆装着东西的马车把院子给占满了,“这又是甚么?”
    “陛下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猫儿从后面走过来,“他怕你在宫外不好过冬,让我送些东西来。”说着,猫儿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你住的这地方也太旧了,还比不得我府上的库房。”
    “原本就是出家,又不是出来享福的。”萧妙音听他这么说,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
    “……”猫儿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心里不高兴,自己说错话了,他脑袋一扭,也不道歉。过了一会,他瞧见萧妙音直接脱了脚上的鞋履往屋内走,他赶忙更了上去。
    “有你这么做主人的么?”猫儿嚷嚷着抗议,他跟着进去,留下外面一大群人面面相觑。
    如今出了家,就和尘世没关系了。萧妙音在猫儿看来就不是宫里的萧贵人,他言行间都随意了许多。
    屋内,侍女们已经点好了火盆,进去被热气一逼,脸上就开始发热。
    萧妙音脸上浮起了桃花色,她解开身上厚厚的披风,转过头来,就瞧见猫儿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猫儿小时候没少这么盯着她,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她抢了兄长的注意或者是觉得她夺了他心爱的玩具。反正理由一抓一大把。
    萧妙音心里感叹这么一句这么多年了,猫儿这性子还是没有改半分。
    “东宫每晚都给陛下安排美人侍寝。”猫儿神使鬼差的,竟然将这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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