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一群跟着他造反的鲜卑贵族都等着他的下句话。
    “现在我们就教教他,甚么是错,甚么又是对,要他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他这话一出,那些鲜卑贵族欢呼起来。
    莫那缕年轻的时候打过仗,有过军功,抵御朝廷军队的事,他交给了自己的几个儿子。那些跟着他的鲜卑贵族一部分留下来,一部分跟着他去攻打平城。
    皇帝上次南征,已经将全国百万大军都攥在了手里,鲜卑贵族们手里的兵马其实并不多,所以莫那缕要速战速决,赶紧杀一个回马枪将直冲平城而去。
    平城作为一个已经被废弃了的国都,安利来说,守卫的力量应该不是很强。莫那缕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莫那缕那边已经宣布和洛阳势不两立,平城这边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百官和天子都已经去了洛阳,但是当地必须有部队。
    当地的太守一听到那边莫那缕反了,这边就火烧火燎的开始全城戒严。恒州是平城的卫州,既然能够成为卫州,一定也远不到哪里去,照着那些鲜卑旧党的做法,少不得是要往平城这边来的,太守是汉人,和那些守旧的鲜卑人可以算是水深火热,他不敢大意,老早就开始武装了起来。
    今日太守站在城门上观望,城门前的护城河上前些日子起了冰,吓得他立刻派人出去整理。
    这平城就是有点不好,太冷,也冷的太早,洛阳这会还是风和日丽,但平城却早早的开始下雪结冰。
    太守愁得头发都要白了一半,站在城墙上,看着前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天子派来的大军甚么时候到,要是赶在乱军前往平城的时候将乱军一举歼灭,那么倒是省了一件事了。
    一个将官走来,他站定。那个将官身形比一般男人要高大,但是单薄那么一点。
    “高郎,你来了啊。”太守听到声响回头看到他,“原来是你”
    这个人原先是萧家推荐过来的,萧氏一门出了两代皇后,满门上下富贵无比。当萧家推荐过来这么几个人的时候,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即使想不通,他也不敢真的就拒绝这件事,得罪了萧家,可划不来。到时候将人供着就是了。
    他原先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几十个人还真的有几分本事,上回有匪患,盗匪借助地形对抗官军,前去大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眼前这个人自告奋勇,夜里带着人上了盗匪的老窝,等到第二日那匪首的头颅就已经送过来了。
    其他的那些匪盗不是死,就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从那件事之后,太守也就开始重用他,这么一步步的就提拔上来了。
    “也不知道乱军回不回来这里作乱。”太守眉头紧蹙,这个城池是废弃了的国都,但就是如此反而比一般的郡县还要棘手些,若是丢了,他的前途也就完了。
    “乱军一定会来。”阿难开口道,她被萧家给了自由身之后,就给自己随意找了姓氏。王妃和皇后都去了洛阳,她不愿意走,就留在了平城。
    平城是她的故乡,就这么离开她心有不舍,哪怕知道去了洛阳会有更多的机会,她还是留了下来。
    太守听后苦笑一声,“也是,不来的话倒有些不像是他们的作风了。”
    “不过他们成不了气候。、”阿难这么些年学史书学兵法,早非吴下阿蒙,“陛下早已经大权在握,那里容得下他们放肆。明公只需守住平城,等到大军到来便好。”
    “我也是这般想的。”太守点头,“只不过眼下平城已经开始冷了起来,护城河上容易结冰。”说到这里,太守眉头狠狠皱起来,他这几天来愁的就是这个。所有的城池周围都有护城河,平城也不例外,但平城这天气实在是太不好了,只要一个晚上护城河上就是一层厚厚的冰层。
    原本天气寒冷就不利,如今连护城河都成这样,简直就是让太守给愁白了头,那么厚的冰层,供人马走过是完全可以的。如此一来整座平城就是一路暴露在恶犬面前的鲜肉一样。
    阿难蹙眉,这个问题也的确比较棘手,就算派人铲除那些厚厚的冰层,哪怕是来得及,他们的速度也比不上结冰的速度。
    一夜河面上就能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层,而须臾之间就会错失战机。
    “明公,某有一事禀告。”阿难思索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和太守说。
    太守回过神来,看向阿难。
    莫那缕快军就向平城进发,平城对他的意义不一般,他需要把这座城池拿下心里才会安稳,不然到时候平城也出兵,他夹在中间,两面受困就糟糕了。平城的北方离六镇不愿,而六镇又是重兵之地,南下的话,那么就更加是送羊入虎口了。
    代地凛冽的冬风吹拂到面颊上是一阵刀割的疼痛,莫那缕在洛阳带了一段时间,对这种疼痛十分的怀念,他甚至想放声大笑。
    他终于又回来了!
    急行军了一日,他令人驻扎下来,自己写了一封劝降的书信让人给驻守在平城的太守送去。
    反正开打之前,这一个是少不了的,能有用做好,然而没有用的话,自然是凭借拳头说话。
    让人将写好的书信送走之后,他还问了一句清则的现状,这一路带着,他还真的有点怕人会出甚么事。
    莫那缕看得出来,清则不会骑射,要说是个道士,那还真的只是个修道之人。
    他路上急着往平城这边跑,还有几分怕人会受不住。
    清则这一路上的确吃了不少苦,他也是骑马过来的,他在道观里只骑过骡子,马是没有骑过的。所以就走的格外的艰辛,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在清则看来,这事不管成还是没成,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可是莫那缕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人,去哪里都要跟着,哪怕清则打人,那些人寸步不离。
    清则坐在帐中,他双手紧了紧,最后又松开。过了半晌,脸上露出一个惨笑:也罢了,到时候死了,这条命也算是偿还了他对师门的罪。
    他听到外面兵士经过时,身上铠甲摩擦发出的声响钻入耳朵中。清则低下头算了算莫那缕到平城的时间,摇了摇头。
    送到抬手里的那封书信,太守看都不看直接就让丢到护城河里以护城河为界限,挖了一道长长的沟渠将城门一带围起来,周围的树木也砍了。
    太守背着双手站在城门上,寒风咧咧,吹得城墙上的旗帜飒飒作响。
    阿难走了上来,她双手对太守一抱拳。
    “都准备好了?”太守没有回头问了这么一句。
    “都准备好了。”
    “大善!”太守笑道,“此次若是守住了,就是大功一件,若是能够擒获首恶,那边更好了。”
    阿难垂下头不说话。这还没有开始打,会怎么样还真的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消息流通不便,对恒州状况并不十分了解,就算有那样的东西在手,阿难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毕竟这一代可是那些人的老巢,她心里底气还不是十分的足。
    阿难想起教自己兵法老先生的感叹:兵法是谋是骗,七分在人三分在天。
    这一次她已经尽其所能去安排,赢还是不能赢,就看上天了。
    ☆、149|大胜
    阿难听教自己书的先生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真正带兵的人如果能活下来,基本上就没有几个是软心肠的。阿难磨砺了这么些年,对于这话有深刻的感受,但凡心慈手软,她手下就可能死掉几个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准备好了么?”阿难一宿未眠,知道一场战事就要来临,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睡觉。
    前来的是她在清河王妃的庄子上培养出来的女兵,这些女兵经过这么几年,外表上已经和男人没有多大的区别。这些女兵是不会和那些士兵睡在一个营帐内的,不管做什么都是统统分开,这也是清河王妃临走之前让自己的堂弟拜托的。
    萧家两代皇后,权势赫赫,扶着安排的人也不得不听命。
    这样倒是给她们许多便利。
    “已经准备好了。”女兵答道,声音粗噶,听不出是女子的声音。
    “嗯。”阿难起身,将放在榻上另一头的衣服拿起来穿好,那边是一套的铠甲,她的铠甲是明光铠,军中有许多人还用不上这个。
    “王妃和殿下,对于那些东西再三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阿难说着叹了一口气,她也曾经见识过这种东西恐怖之处。初见之时她险些以为那是上天降下来的怒火,后来才是知道被道士炼出来的。
    “但是眼下也不得不用了。”
    护城河的事,没有多大的办法。天气变冷河水结冰,难道还能找个道士来作法不成?王妃和她说过,求人不如求己,这件事上也是一样的。
    她穿好铠甲就走了出去。
    阿难虽然是空降过来的,而且营中还盛传她背后有人,但她到底有实实在在的功绩在,尤其上战场的时候一马当先,杀出一条猩红血路的场景,让在场的人记忆犹新,所以那些士兵看到她的时候,立刻恭恭敬敬站好。
    因为今日说不定有一场恶战,旦日时分,伙头兵们就将朝食给准备好,今日的伙食勉强算是不错,用猪牛骨熬了汤,虽然时间短了点,但对于士兵来说聊胜于无。
    阿难接过了自己的一份朝食咬了几口,战场之上半点时间都不能浪费,她几下就将手里的东西吃干净,才吞下去,那边就传来警示的鼓声。
    “……是偷袭!”阿难立刻反应过来。
    顿时吃饭的士兵们骂娘声一片,“要来打好歹也得让人吃完啊!他是他阿娘和隔壁人生的吧!”
    顿时几个人将蒸饼一口的要在嘴里抓起自己的武器就往城门聚集。
    太守听见战报,早早的就上了城门,他只有和城池共存亡。一旦真的城破,他也不可能活着了。
    他站在城门上,发现对面一片火光,正打算沿着结了冰的护城河走过来。
    “……”太守对方还真的是打算沿着结冰了的护城河过来,立刻下令,“上来!”
    机台改良后的投石机被推到距离城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被一同推上来的还有十几只箱子。
    打开了里头都是满满的包的结结实实的包。
    指挥的将官一声令下,兵士们将里头的药包取出来,放在投石机原本放置石头的地方,这些木头架子都是改良过的,而且兵士们也经过了许许多多次的训练,一般是不会出状况。
    “放!”药包上的引线被点燃,一声令下,兵士们纷纷拉动手上的梢。长轴向上一翘,上面的药包便向着城外飞抛而出。
    阿难抬头,看见从头上飞过的包袱,当日清河王妃走的时候,一批工匠被留在了平城,他们的手很巧,甚至还能改造投石机。
    敌军看着头顶上飞来的东西不知所以然,有些人还看着天上那些飞来的方方正正的包裹。
    还在伸手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些包轰的一下爆炸,一股众人从来没有问过的味道弥漫开来。随着爆炸,还有数不清的铁屑铁珠从里头飞射出来,重重的好不留情的刺进了那些人的肉里。
    甚至那一团团落下来的明火还将有敌军士兵的衣物点燃,那些落下来的药粉覆盖在那些人的身上,遇见了火苗就迅速燃烧。
    平城的冬日来的早,冷且干燥。那些身上着火的人没命的在地上滚,想要将身上的活扑灭,还有人就在河面上滚了一通。
    这时天上飞来越来越多和方才一样的药包,一个个爆炸,有些人被那里头射出来的铁片刺得鲜血淋漓。
    有些人被上着了眼睛,有些人抱着血淋淋的腿,在地上不停的哀叫。鲜血蜿蜒染红了土地。
    风吹来,一股浓厚的硝烟逼得人喘息不能。
    但是攻击仍然在继续,箱子里的火药不停的被士兵放在投石机上投掷过去,而对面的敌军此刻却已经是阵型大乱,那些环首刀在这些东西面前,并不管用,而且,一阵风吹来,火势比方才更加大。
    身上着火的人拼命的想要到冰面上去,但冰面融化谈何容易?随着火势的蔓延,原本还挣扎的人惨叫渐渐衰弱,最后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唯一还活跃着的便是他身上的火苗。
    处处惨状骇破了那些叛军的胆子。渐渐的就往后退,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可是随着头来的火光不停的争夺,后退逃跑的人也多了起来,几个,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一窝蜂的都往后面跑,个个都往远处跑。
    莫那缕原本在那里指挥作战,见着此刻情形,险些没气死,他之所以偷袭平城,就是因为恒州传来的消息不妙,他必须有个地方,谁知道一打起来这些人竟然是这幅熊样!
    “谁准他们跑的?”莫那缕面色漆黑,他从胡床上起来,风吹来,带着一股难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气味,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人肉烧焦味儿。
    “下令谁敢阵前脱逃,杀无赦!”莫那缕脸上很不好看,方才他也看到从城门那里抛出来的火光了,那是甚么他并不清楚,但眼下情形十分的不妙。
    清则今日换了一身的明光铠,坐在胡床上,他原本神色呆滞,但闻到硝烟味道,他渐渐回过身来。他还记得坐在道观里,那个来自南朝的道士炼丹将屋子都给轰塌了的往事。而且那会还险些引发大火……
    他脑子里想起了自己交给萧妙音的那个方子。
    难、难道?!
    他和莫那缕一样从胡床上站起来,远处的火光在他眼底跳跃。
    “好……太好了……”他喃喃道,脸上露出痴狂一般的神情,他此刻恨不得伸手拥抱这一团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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