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弹着琴,琴弦忽然断了,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弹奏,我用内力将断掉的弦融合,接着弹。”
    裴子墨包扎好了,站起身准备走出去,忽地又道:“待会先说圣旨的事,琴弦,暂且搁置,若是有人问起,再说。记得,先说圣旨。”
    苏念点点头。
    苏念再次回到宫殿中央,皇帝连忙问道:“怎么样,伤严不严重?”
    我靠,一来就问伤口,怎么先提出圣旨之事?!苏念无奈地看了一眼裴子墨,裴子墨也是无奈,眼睛目光微动,苏念会意,走一步看一步。“多谢皇上挂心,臣女手指一处小伤口而已,不必担忧,并无大碍。”
    皇帝点点头,又道,“这手指怎么会受伤,琴弦又怎么突然断开了?”
    苏念微微蹙眉,看了看芳宁公主,夜芳宁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看来不是夜芳宁搞得鬼。而且以苏念与夜芳宁几次相处,苏念觉得,夜芳宁不是这种人。
    而方才她如此紧张圣旨……不过是怕苏念借圣旨赐婚与裴子墨,喜结连理罢了。
    苏念淡淡一笑,道:“臣女也不知,只是臣女弹奏之时琴弦毫无征兆地便断了,臣女猝不及防,才会被弹伤食指。裴世子为臣女上过药后,便不疼了,并无大碍。”
    “哟,琴弦断了还能弹曲子,莫不是故意弄个伤口被裴世子瞧见,博取同情,借以亲近裴世子吧。”一道尖锐女音传来,苏念循声望去,是苏婉。
    “你什么意思。”苏念冷冷道。
    苏婉冷哼一声,嘲讽地说道:“裴世子风华绝代,谁不仰慕,姐姐有亲近之心实属正常,不必羞于启齿,故而用尽心机和手段不耻地欺骗裴世子,借以亲近裴世子。”
    苏念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就听到裴子墨淡淡道:“我裴子墨从不多管闲事。”
    苏婉脸色一白,不知所云地看着裴子墨,裴子墨又道:“若是你身重十支利箭倒在本世子眼前,本世子也是恍若无睹。”
    不是所有人都叫苏念。
    他没必要在意。
    皇帝会意地点点头,怕裴子墨生气,连忙岔开话题,“苏念,那么现在说说你想要什么圣旨,朕说到做到。你说吧,朕开始拟旨。”
    苏念淡淡看着前方,扫视一周,苏兆成紧张,苏婉嫉恨,苏月无所谓,裴子墨离琴淡然,夜芳宁担忧,人生百态。“回皇上,臣女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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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断绝关系,琴音伤人
    苏念目光清冷瞥向苏兆成的方向,正在饮酒的苏兆成莫名感觉背脊一凉,层层凉意渗透背脊,流进心里,仿佛要将血液冻僵。苏兆成颤颤搁下酒杯,顶着冷意侧头,对上苏念那双墨黑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
    苏兆成心惊,苏念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冷静带着怨念。
    苏念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夜芳宁此时虽看着是依旧温婉如水,可那眼里还是难掩紧张。若是苏念请旨赐她与裴子墨喜结连理,携手今生,就完了。
    苏念闭眼,睫毛微动,清灵而冷然的声音在此时这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因而寂静无声的观月楼,格外清晰响亮。“回皇上,臣女想请旨断绝与苏兆成父女关系,终生再无瓜葛并保留臣女留住碧桐居所有权。”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声声入耳。
    皇帝闻言还处于呆愣之中,皇后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念,凤眸中媚气转为惊诧,“念儿,你……你这是做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随意便与苏丞相断绝父女关系?!”
    苏念闻言不禁冷笑两声,皇后这是怕即便夜天栩顺利娶到了她,即便夜天栩真的因着她登上了皇位,也得不到苏兆成过多的支持。也有可能因着苏兆成对苏念的厌恶与疏离,反而对夜天栩不利。
    皇帝也急着道:“苏念,你这是什么要求,如此违背伦理道德,大逆不道之圣旨,朕怎能拟。”
    苏念不顾皇帝皇后的间接劝解,执意道:“我今日赢得与苏月与离琴公子与芳宁公主的比试不过就是为了与苏丞相早日断绝父女关系。”
    皇帝见苏念神色这般认真,冷静下来,坐在上首,目光搜寻般妄图在苏念清远疏离的眸子里找出一丝破绽。“朕起码也得知道,你为何要与苏丞相断绝父女关系,才好拟旨。”
    皇后闻言瞥了苏兆成一眼,见苏兆成也是一脸惊讶之色,皇后微微靠向皇帝,蹙眉道:“皇上,这万万不可啊,若是传出去,念儿不就成了那不忠不孝之人,皇上下了旨意便是那促成者啊。”
    皇帝淡淡挥手打断皇后,皇后本还想再说两句,却被皇帝严肃的神色噤了声。“苏念,你说,为何要与苏丞相断绝父女关系,你可要想清楚了。”
    “回皇上,臣女想得很清楚。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可臣女终究是生母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而且,七年前生母猝死,年仅七岁的我便被庶母以身带邪气为由送往云木崖,不满七年不得而归。”
    苏念言语至此,看了苏月一眼,又道,“若是仅此而已,苏念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可庶母心狠,庶妹歹毒,借以不舍之由亲自送我前往云木崖,途中屡屡加害,最后竟将我推落悬崖,再将马车诋毁,死无对证,活无物证。”
    苏月冷冷看着苏念,听着苏念继续道:“还好天不亡我,幸得云木崖清风道长相救,收为关门女弟子,自此拜入云木崖门下。七年后,也就是一月左右之前,我得师父允许,下山回府,被扶为平妻的蒋氏不仅不让臣女进门,还屡次三番刁难。回府以后也是不消停。而苏丞相,这个所谓的爹,不仅不主持公道,还推波助澜,臣女甚觉心寒。”
    “借今日皇上金口玉言,省去冒着被万人唾骂的风险想尽方法脱离毫无情义的丞相府,断绝与无情爹的父女关系,独留碧桐居生母常住之地,独守生母留下的点滴暖意,苏念此生无憾。恳请皇上成全!”
    皇帝也是沉浸在苏念此番话语中久久不能回神。
    苏碧桐猝死那段时日正值江山动乱,他根本无暇分身去关注,就连碧桐出葬当日也只是派皇后前去,以示对碧桐之死的重视。
    连苏碧桐死因都未曾有时间调查,更别说这个小侄女的去向了。
    谁知苏念身为相府嫡女,生母在外人眼里虽身世不明,可苏兆成是知道苏碧桐的公主身份的。可这本该受尽万千宠爱的嫡女大小姐,竟是被庶母设计,庶妹残害,爹不疼娘不在。
    “是朕这个舅舅不称职,并未对你关心备至,疏忽了你这七年的踪迹与成长,害你白白受了那么多折磨。”皇帝垂眸,不难看出那脸上的懊悔。
    皇帝此番话可谓是语惊四座,相府不受宠的大小姐竟是皇上的侄女,那苏兆成的原配夫人应当是哪位公主咯?
    苏月水眸泛着嫉妒的光,狠狠看着苏念,没想到苏念竟是东曜公主的女儿,若是当年她生母未亡,今日她便有可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郡主。
    硬生生高她苏婉好几等!
    “怎么,你又嫉妒?”身旁传来一道淡漠而又带着丝丝嘲讽的声音。
    苏婉缓缓侧目而视,只看到苏月的侧脸。“苏月,你什么意思。”
    苏月淡淡看着站起身的苏念,勾勾唇角,眉角微挑,“我没什么意思,倒是你,别又因为嫉妒苏念,做出什么事来,一发不可收拾。”
    “呵,苏月你倒是长本事了是吧,不过今日才嫁进东宫,便端着太子侧妃的架子了?别忘了,就算嫁给太子殿下,就算你是太子殿下第一个纳的妃子,你也只是个侧妃,侧妃!”苏婉忍下怒气,嘲讽地看着苏月笑道。
    谁料苏月并不在意,反而是不以为意地以一种可悲的目光看着苏婉。“对,我只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可以我这般生母身份低微的庶女身份能得以许诺太子侧妃之位,又还有何求?别忘了,我只是太子殿下的侧妃,你,连侧妃都不是。以后见着我,还得福身唤我一声侧妃娘娘,再也不能对我指手画脚了。”
    “苏月,你别得意得太早!”苏婉冷冷盯着苏月,恶狠狠道。
    “看在多年的“姐妹情分”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还是不要去招惹苏念的好,你斗不过她。”苏月特意咬重“姐妹情分”和“斗不过”这两个词上,引得苏婉更加狠厉地瞪着她。
    苏月这是实话,看在苏婉虽总是利用她,以她做陪衬但也曾给过她暂时的庇佑的情分上,好心提醒她一句。
    在她看来,苏念初回相府那日带给她的只是美貌与气质上的惊艳,再后来是气场上的惊讶,而后是容貌恢复如初的惊愕,到现在才华横溢的惊为天人。
    还有就是在国安寺时,她抹了胭脂便闻到脸上有着十分不比寻常的好闻味道,只当是上好的胭脂自带的不同于其他胭脂的香味。
    可随后发生的种种,还有遇上太子殿下时太子殿下本来还清明的目光骤然变得阴沉,在与之欢好时气氛实在异常。苏月便猜到了,这胭脂有问题。可太子殿下乃自己心仪之人,这被苏念下药陷害,又有何关系,反之应当感谢苏念才对。
    “反正我是好心劝慰,随你听,还是不听。”苏月巧笑嫣然地看着苏婉道。
    “呵,我就不信她苏念还能翻了天去。”苏婉冷哼一声。
    苏月眼露嘲讽之意,嘴角微微上扬,“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毕竟苏念乃东曜皇室公主唯一的嫡亲女儿,身份高贵,你好自为之吧。”
    苏婉闻言冷笑两声,不在言语。
    公主的女儿又如何?苏碧桐已身亡,苏念又要撇开相府嫡女的身份,难不成东曜皇帝老糊涂了给她封个郡主?
    再看向上首的东曜皇帝,只见他锁眉沉思,片刻后,对着苏念道:“你可想好了,确定要与苏丞相断绝父女关系?”
    苏兆成也从呆愣中清醒过来,连忙起身走出席位朝皇帝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啊!老臣与心爱之人碧桐就只有念儿这么一个女儿啊!”
    若是苏念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本来就摸不清底线的苏念便更不好掌控,青河图更是难以寻找。
    见皇帝犹豫着看向自己,苏念冷冷道:“若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看着庶母庶妹欺负我,你可曾为我出过头?生母忽然猝死,死因诡异,你若是真心爱她入骨又怎会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查便匆匆下葬?”
    “念儿,爹……”
    还未等苏兆成将话说完,苏念便冷声打断,“以后你便不再是我爹,我苏念也与你丞相府无半点瓜葛。”
    上首的皇帝再次开口,“苏念,你当真确定与苏丞相断绝父女关系,与丞相府再无瓜葛?”
    “确定,十分确定,而且臣女还要将生母苏碧桐故居划出丞相府地契范围,碧桐居也将与丞相府再无瓜葛。”苏念要彻底断了苏兆成追查青河图的线索。
    苏兆成闻言更是心急如焚,连忙朝皇帝不断磕着头,哀婉道:“皇上,求皇上不要啊,念儿还小,不明事理,童言无忌,皇上不可当真啊。”
    “苏念,你要知道若是朕下了旨,你便不再是一品官丞相嫡女大小姐,以后婚嫁也未必找得到多好的人家,你可想清楚了?”皇帝利眸中闪过一抹不明情绪,试探性地问道。
    苏念微微敛眉,“臣女已深思熟虑许久,想的十分清楚了。婚嫁问题并不在臣女人生规划范围……”之中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闻一直坐在男宾席上默默无闻的裴子墨淡淡道,“我会娶她。”
    裴子墨此言一出,别说上首高位之人或者席位中众人,就连苏念也是惊愕不已。
    裴子墨又在玩什么?
    女宾席位中官家女眷都是眼露哀愁,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焉的裴世子,她们仰慕已久的裴世子,本以为淡漠如裴世子此生未必会娶妻,谁料竟对皇上说出这种话。
    夜芳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子墨,裴子墨怎么会……夜芳宁又转而看着苏念,那般清灵脱俗,优雅淡泊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吧?
    而上首的皇帝眸里闪过一抹阴暗,见下首众人议论声高涨,连忙道:“子墨真是越来越幽默了,朕也听闻不少有关子墨与念丫头关系好的传闻,没想到竟是这么好,开玩笑都不必把握度数。”
    裴子墨微微抬眸,对上皇帝那笑得一脸褶皱的脸,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什么。
    皇帝见裴子墨不再言语,心下一喜,将手中圣旨递给一旁的公公,那公公甩一甩拂尘,扯扯鸭嗓子,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有好女名为苏念,容貌清丽,举止端庄,无不有大家闺秀之气。怎奈府中庶母庶妹刁难,亲爹恍若未睹,举步维艰,特借以此番文试才艺胜出,获圣旨一道。
    “特许,前丞相嫡女苏念与丞相苏兆成断绝父女关系,今生今世各不相干,并将苏碧桐生前故居划出相府府居范围,不受相府管辖,直属苏念一人。钦此!”
    苏兆成随即脸色一灰,晕倒在地。
    “来人,将苏丞相带入偏殿休息,传太医!”皇帝见状,吩咐道。
    裴子墨黑眸看了皇帝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酌酒自饮。
    皇帝又想起裴子墨方才那句语惊四座的话,心下还是隐隐有着担忧,忽然,脑中一个想法闪过,轻咳两声,悠悠道:
    “念丫头受这么多苦,朕这个舅舅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碧桐乃父皇在世时最疼爱的郡主,特破例封为公主,也是朕最亲近的皇妹……朕却没有来得及赶上她的葬礼,也没有照顾好她唯一的女儿。朕心甚忧……”
    “今日许她与丞相府断绝关系,互不相干,也算是圆她一个心愿。可终究弥补不了她曾经受过的苦,朕心里内疚,便决定也破例封念丫头一个公主。苏念乃朕皇妹苏碧桐之女,清婉有容,端庄素丽,特今日封为洛华公主,与朕的诸位公主平起平坐,不分尊卑亲疏。”
    苏念杏目微瞪,有些错愕地看着皇帝,怎么突然就给她封了个公主?
    上首的淑贵妃以为苏念还处于被封为公主的狂喜之中回不了神,轻轻柔柔的声音好心提醒道。“咦,皇上封你为公主怎么还不谢恩哪。”
    苏念微微抬眸,虽然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可如果不谢恩,苏念感觉会有什么不利于她的事发生。这个皇帝舅舅,总是感觉,怪怪的。“谢主隆恩!”
    “要不朕命人给你在京都建座公主府,你便不必再待在相府了。”皇帝慈爱地看着苏念道。
    不知为何,苏念就是被这皇帝舅舅这慈爱的目光看得慎得慌,开口婉拒。“多谢皇上美意,碧桐居乃生母生前住的地方,也是生母留给臣女唯一的东西,不必枉费心思再耗财耗力,住在碧桐居便好。”
    皇帝闻言眼中再次划过一抹阴暗,随即面善地笑道,“那朕也不勉强,回到席位上吧,晚宴继续。”
    随着舞姬再次涌入观月楼起舞,苏念在众多女眷嫉妒的目光中,回到席位上。
    离琴淡淡看着苏念回到席位上,心下了然,她竟是用这道圣旨来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吗。有趣。果真与一般女子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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