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分离,也不想分离。
    哪怕中间隔着七年的空白时光,可那仅仅是对于苏念,对于他来说,那是七年的思念之苦,七年的成长折磨之路。
    青奴定定看着裴子墨,他未经人事,也不知男女之情到底为何物,只是感觉,裴子墨这个人,他看不透,摸不清。“裴世子,请正面回答青奴的问题。”
    裴子墨闻言微勾唇角,淡淡一笑,“何为正面回答?难道要如同你一般,为了她丧尽武功内力,还口口声声说对她并没有其他想法?青奴,你摸着你的心,你告诉我,你重登太子之位,执政掌权,仅仅只是为了日后能够有机会帮到苏念?”
    裴子墨没有再唤青奴为“太子殿下”,而是唤他“青奴”。
    “还是,为了哪怕你已没了武功,没了内力,不能再待在苏念身边,苏念未来的日子里也不能没有你的印记,没有你的丝毫回忆?”
    裴子墨开始咄咄逼人……他本不想,可是是青奴的次次质疑将他惹怒。
    他向来淡泊名利,远出人世,掌控天下事,却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他丝毫不能容忍他人质疑他对苏念的感情。
    丝毫都不允许。
    青奴一听裴子墨这些咄咄逼人的话,仿佛直中他的心脏,不禁倏然地缩了缩,青奴瞳孔微微放大,眸中倒影着的是裴子墨那张绝美却清冷孤傲的脸。
    见青奴不说话,裴子墨才微微敛眉,冷笑一声,“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自私的。精血失了大半,命也去了大半条,终日卧在床的那段日子,我比谁都难熬。我害怕,害怕苏念七年后回来看到的仍然是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我活着又还有什么用?”
    “可是,难道我就要这个样子下去一辈子?我卧病经商,能站立便开始重拾武功,稍稍恢复便开始建立墨家军,我不仅仅只是为了能让苏念回来无所忌惮地做她想做的事,我也有私心,我也不想她回来看到那么没用的自己,我也想她回来看到的是即便失去记忆,见了一次也无法忘记的裴子墨。”
    裴子墨第一次面对一个除了苏念的人以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说完心里的郁气竟是去了不少。
    青奴默默低下头,微微垂目,裴子墨这些话再次让他无言以对。恐怕这世间,能够如此牵动裴子墨情绪的人,只有苏念罢。
    “裴世子,青奴多谢裴世子警醒。”青奴已然是一国太子的气质,和裴子墨说话的语气却仍旧如他身为四大影卫之时一般。
    裴子墨默了默,“我今日前来,并非想要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要让你彻底断了与苏念的关联,四大影卫在她心中亦是不可比拟的存在,我亦不想动摇分毫,我只想说,今日离开西夏,再见不知何时,只愿你与我们,都各自安好,西夏乃你出生国土,相信你必然会守好。”
    青奴闻言点了点头,忽而想起来什么,抬眸看着裴子墨,“若是我没记错,裴世子的父亲,尚在西夏吧。”
    裴子墨心里暗暗划过一抹讶异,但他从不屑于说谎,不由得微微蹙眉,“是。”
    “裴世子不打算去见怀王爷一面?连怀王妃都不见?”青奴不解,怀王夫妇至少也是裴子墨的亲生父母,不辞辛苦地来了西夏,怎么就不去见怀王夫妇一面。
    裴子墨摇摇头,“不必,重病七年,我都未曾让他们留在我身边,知道他们心中挂念我,我心中亦有他们,便足以。”
    青奴不禁愣了愣,裴子墨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已那么久未曾再见,裴子墨当真是一点思念都没有吗。
    青奴手指微微捻住袖口,“裴世子,青奴可否问一下,怀王夫妇在东曜京都生活得好好的,裴世子为何要用计将怀王夫妇送到西夏大隐于市。”
    裴子墨手背在身后,“夏碧桐知道的竟是都告诉你了吗。”
    说完,裴子墨也没有回答青奴的问题,走了出去。
    青奴也并未因此恼怒,他着实只是好奇,唯一好奇的一件事终是不得解,。
    青奴看着裴子墨走远,守门太监轻缓将门关上,宫殿内瞬间投下一片暗影,青奴默了默,走近书桌,将方才写毁的那张宣纸揭掉,露出下面一张宣纸,宣纸上的字苍劲有力,豪放又有张力,可见是十分用心的。
    他从寅时起便开始写,写了整整半个时辰,又呆呆地看到裴子墨来,听闻门外响起对话声,他才临时写了一个不经心还毁了的字。而他用心写了半个时辰的。
    ——是“念”字。
    思念。
    怨念。
    苦念。
    痴念。
    苏念。
    他还记得他在一次收揽奇人异士的时候问过苏念为什么会叫苏念这个名字。
    毕竟在东曜,乃至整个云辰大陆,官家女子,皇室女子,富家女眷,大多数都是叫三个字的名字,极少有人唤两个字的名字。
    而苏念告诉他的是,名字是她娘亲自取的,她下面的妹妹都是依着她的名字取的两个字。她娘告诉她的是,“我苏家的女儿,必是引人挂念的,我家念儿,必然是受尽宠爱的。”
    早就听闻东曜丞相夫人是个奇女子,起名竟也是这般奇怪的说法。
    青奴回忆过后便是苦涩笑了笑,转身走到身后的书柜中取出一幅似乎昨晚才裱好的画,走到内室中,将那幅画挂于墙壁之上。
    画上的女子,发丝黝黑柔顺垂直胸前,光洁额前有着细碎的刘海,眉若细柳,又似弯月,鼻似琼玉,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尤其是那双眼,杏目微眯,眸子灵动,清冷中透着狡黠的光,花瓣般米分嫩的唇微勾,淡淡的笑意,又似淡淡的冷漠。
    再往下看,她身穿青衣飘渺,衬得她冷清的气质总算是多了一抹活力。雪白的缎鞋,绣着细小的荷花,若是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到。
    那是苏念。
    青奴画的苏念。
    那时候的苏念并不是整日都穿白衣,她初入云木崖,是清风道长的关门女弟子,引得无数人眼红嫉妒。可是她却仍旧顶着风口浪尖,不穿云木崖的弟子服,执意要穿她所画的青衣。
    本以为清风道长会恼怒,谁知竟是大为欣喜,特许苏念和青玉穿这青衣。
    那时候的苏念还不是全然冷漠,但是对任何人任何事,确实是淡漠至极,总是用一双淡淡的幽深清眸看世事,若是引起她几分兴趣,她倒是会多看几眼。
    从什么时候起,苏念似乎变得有血有肉了。
    好像就是回京都的时候吧。
    好像,就是遇到裴子墨之后吧。
    青奴暗暗叹了一口气,苏念总是夸他隐匿能力极强,果然,他永远都是适合守在暗处,默默看着苏念,必要的时候才出现。
    不过,那又怎么样。
    他真的对苏念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仅一份挂念而已。
    仅一份守护而已。
    *
    裴子墨脚步轻盈,极快地便回到了西夏公主给他和苏念安排的住处。
    推开门,苏念已用完早膳,不过眼眶好似有些红,但是裴子墨很聪明地没有去问原因,他知道是因为青奴,没必要再问,再引起她一阵思怀。
    苏念身旁的青玉呆呆地伫立着,第一次见青玉站在苏念身旁没有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裴子墨神色暗了暗,或许真的是青奴的离开让她们情绪有了如此明显的一阵变化。可是若是禀明真相,苏念怕是不会离开西夏,而是固执着让青奴跟着。
    她不可能让青奴白白为她牺牲苦练多年的武功和那来之不易的内力。
    不,裴子墨觉得,苏念更有可能的是,带着青衣阁去剿了祖农部落。倾尽全力也在所不辞。
    裴子墨走到苏念身旁,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似安慰地拍了拍,“该启程回东曜了。”
    苏念微微抬眸,淡淡的清眸中闪过一抹不明情绪,心情似乎没有昨日拿到青河图线索那般明朗,却还是轻快地点了点头,“嗯。”
    青奴有他的事有他的义务需要承担,她也还有她的追求未达成。
    青玉有些木讷地看着苏念点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苏念,苏念见状,清了清嗓子,“青玉,怎么了。”
    “小姐……”青玉抬起头,木讷地看着苏念。
    苏念看青玉这小眼神,怎么可能还不了解,默了默,樱唇微勾,扯出一抹淡笑,“时间不会因为谁的离开就停止流失,而活着的人会因为时间的停止而永远离开。”
    她说的虽然隐晦,可是苏念相信,青玉会懂。
    果然,青玉低下了头,半响,再抬起头之时,憔悴的神色明显淡了,眸子里也渐渐灵动,上前挽住苏念的胳膊,“小姐,我们回东曜!”
    青奴依旧在西夏,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他团聚,可是若是耽搁小姐寻青河图的时间,那小姐很有可能就会因此得不到及时的蓝海珍珠而毙命。
    青玉心里虽遗憾,可是,什么都比不得苏念的命来得重要。
    青奴,再见。
    苏念任由青玉如同累赘一般拖着自己的胳膊,站了起来,看着裴子墨,说道“走吧,回东曜。”
    裴子墨施施然点点头。
    行至宫门外,墨寒早已驾车恭候多时,看到苏念和裴子墨飘然而至,一跃跳下马车,走到裴子墨身前,做了个揖,“世子爷。”
    裴子墨闻言微微点头,“启程吧。”
    说罢,又补了一句,“从官道走。”
    之前说要从祖农部落到西夏,虽然行踪隐秘,可是东曜皇帝还是会知道他和苏念来了西夏,不过是知道得迟早的问题。
    现如今青河图线索已到手,已明确青河图的位置,也不会再到哪里去寻觅青河图踪迹,拿到青河图后,找到云辰龙脉也不过是尔尔的事,也不怕东曜皇帝有什么想法和防备,就不必再从祖农部落回东曜了。
    墨寒听到裴子墨说要从官道走,愣了愣,才点点头。世子爷的吩咐,他从来都是遵从。
    看着裴子墨和苏念上了马车,墨寒和青玉也一同坐上梨花木马车的车辕,墨寒轻轻挥动那小银鞭,鞭策马背,梨花木马车车轮滚动,几人便踏上了回东曜的路程。
    马车内。
    茶香缭绕。
    裴子墨把玩着手中做工精细雕刻精致的刻花茶杯,淡淡道,“心情可好些了?”
    撑着下巴无所事事的苏念眉眼微敛,继而道,“没多差,也没多好。”
    裴子墨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青奴有自己的想法,也甚好。而且今日见了,果真是有着一国太子的风范气度。”
    苏念闻言微微一愣,脑海中想要想像青奴身穿储君龙服的模样,可惜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嗯。”
    只能淡淡应一声。
    不过,青奴的气质,确实是适合做帝王。
    而且,青奴的办事效率和思考问题的能力,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帝王。
    裴子墨不知道苏念心里想得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今日青奴问起怀王夫妇的事,裴子墨眸色微暗,看着苏念,“苏念,你知道我为什么与父王母妃都不亲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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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离琴拦截,骑马女子
    苏念听到裴子墨忽然问起的这个问题,淡然如水的清眸深处不禁闪过一抹讶异,早就听闻东曜怀王世子风华天下,可是对任何人都不亲近,包括怀王夫妇。这还是裴子墨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怀王夫妇,苏念心里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道。”明明是亲生父母,为何就要相待如宾。
    裴子墨微微叹了叹气,放下方才把玩着的瓷杯,淡淡道,“真正的怀王爷和怀王妃在西夏,不在东曜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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