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被他看红了脸,索性大方承认,“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幸灾乐祸。”
    再没人缘的人,进了宫后,都会有三五个同伴的。但文夫人却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是人缘差劲,还是怎么的。总之,看这人过得不好,她就高兴了。
    凌峰笑了,人性当中,总会有幸灾乐祸的,人之常情。
    “文成章是外来人,在京城又无根基,太仆侍卿也只是冷清衙门。自然就得巴结别人。但她又得罪了你,那些畏惧你凌少夫人威名的,自然就与她保持距离了。”
    徐璐惊讶地张大嘴,“还有这等事?”
    “踩黑捧高嘛,自古以来就有的。”凌峰说得轻描淡写。
    但徐璐仍是被震惊到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是靠你才有今日的风光,能有什么威名?这也太抬举我了。”
    凌峰失笑,轻昵地刮了她的鼻子,“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讲,倾福撇祸是生存手段,踩黑捧红是人性中最常见的。你进京也有三个多月了吧,身边已经积了不少的权贵夫人,也累积了不少的人脉和话语权。文夫人与你有过节,那些人自然会在心中掂量掂量。”
    捧红踩黑,倾福撇祸,这本是官场上的通病,但也还没有到自己讨厌某个人,别人就跟着疏远的地步吧?
    徐璐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
    凌峰笑着说:“你也别太小瞧自己了,自从被曝出你与文家的过节后,文家这阵子确实过得不怎么如意就是了。”
    “还有这等事?”徐璐故作惊讶。实际上,自从被曝出与文家的过节后,文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就是了。文成章在太仆寺被孤立了,文夫人在中级官眷圈子里也不大受待见了,如今只能混中低下圈子。文继轩就更不必说了,堂堂新科探花郎,原本在翰林院授了从七品编修,可之后被上峰逮了错处,连翰林院都没法子呆下去,最终只好托了关系外放,去西北地区的一个偏远小县任县丞。
    最让人纳闷的是,文继轩与文大奶奶连子嗣都还没有,此番外放,却并未把文大奶奶一道带过去。文夫人对外宣称是,她年纪大了,身子不怎么舒服,所以把媳妇留下服侍。而文继轩也是个孝子,二话不说就把媳妇留在了京里,上个月带着两个小厮就起程上任。
    文夫人到底心痛儿子,据说还特地给儿子另外找了个良家子做妾,并在官府过了妾书,成为文继轩妾室后,一并带到任上照顾其衣食起居。不止文大奶奶毫无怨言,连文大奶奶的娘家都没有半分过问的。反而还夸文大奶奶孝顺,并要求文大奶奶好生服侍婆母。
    文家人的下场,让徐璐唏嘘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吃惊。她也只是凌峰的妻子而已,沾了安国侯府的光,只因与文家有过节,文家就让人孤立了。这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让她有种不真实的做梦的感觉。
    凌峰却是毫不意外,“文家能有今天的下场,早就在意料当中。没什么好奇的。”
    但见徐璐闷闷不乐的,不由奇怪,“不费摧毁之力就报复了文家,你应该高兴才是。”
    徐璐蹙着眉说,文家被整得这样惨,她当然高兴。只是,外人会不会认为她跋扈。得势就猖獗?
    凌峰挑眉,“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意外。却也放心了。”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
    凌峰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感慨而已。”
    不再提文家的事,徐璐又说起了凌家的族人来。凌氏族人也太多了,上千余人齐聚一堂,而她,昨晚在上千人的聚会当中,居然还没出过漏子,实在令她意外。
    比起以往徐氏族人只要聚到一起就会吵架起挣执来说,凌氏族人给她的印像,普通良好。
    她个人觉得,凌氏族人无论是当官的,经商的,还是务农的,都挺有涵养的。
    “涵养?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四代以后看文章,涵养能差到哪儿去?”凌峰淡淡地说。
    “可这么庞大的族人,难道连一个害群之马都没有么?”
    徐璐靠在枕头上,想睡,却又一时睡不着,就把压积了一整晚的疑问问了出来。
    凌峰淡淡一笑:“如何没有?但凌家族规森严,但凡犯了错,轻则跪祠堂打板子,重则逐出家族。凌家传承六代,前后已有十一名子弟被逐出家门。如此森严族规,谁敢轻易犯?”
    自古以来,森严的宗族制度,有时候官府都是没资格介入的。一旦被逐出家族,不止仕途无望,连生存都会成问题。整一无根飘萍。
    唯系宗族长久传承的,除了庞大的子嗣以及普及的教育外,还需有森严的家族规矩,并还要有严格的执行力度。想来,凌家在这一方面做得很好就是了。
    “我感觉,凌氏族人,普遍涵养还挺不错的。”
    凌峰唇角微勾,“那是,凌家可是专门设有族学的,教书的夫子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考了功名的秀才举人。但凡家族子弟,进族学第一要学的不是读书识字,而是品德的塑造,以及人格的培养。只要本性不太坏的,又能差到哪儿去?”
    “当然,也有不肖子弟,但有森严的族规悬在头上,也无人敢冒犯。爹娘可是亲手收拾过几个不肖子弟的。”
    徐璐又想到了公爹的本领,以及钱氏的下场,说:“二婶子,也真是活该。只是,夫人早不发作,晚不发作,为何非要等到昨天才发作?”
    凌峰淡淡一笑,“其实母亲早就想收拾她了。二婶子也实在猖獗,私底下给母亲难堪也就是了,非要在那样的场合闹腾。母亲容得下她才怪。”
    徐璐点头,武夫人是个很有能力又有抱负的人,从昨天的境况来看,婆母是真的想做好合格族妇的,但钱氏却总是拖后腿,非要挑唆离间,黑白颠倒,武夫人那是新仇加旧恨齐齐上涌,这才狠狠发作出来的。既可以报得私仇,也可以杀鸡儆猴。
    “夫人也真是有魄力。那种情况下,换作是我,估计只有气得半死的份了。”
    凌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凌家将来的族妇重任,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要多学着些,身为族妇,霸道些也无妨。”
    徐璐点头,身为族妇,要顾全大局,要面面俱到,还要有处理突发事故的本领。
    昨日武夫人张驰有度的交际本领,徐璐是深深体会到了,若是换作自己,估计只有抓瞎的份。看来,凌家少夫人这个担子,并不轻松呀。
    她也知道,享受了凌少夫人的权力威风,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那就是,身为少夫人,挑起凌家族妇的担子,是她的责任与义务。
    “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像夫人那般独挡一面。”徐璐喃喃地说。
    凌峰安慰道:“你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徐璐摇了摇头,说:“这些只要肯用心学,哪有学不会的。只是,我最担心的,还是凌家的子嗣问题。”这阵子,徐璐可没少被及肚皮怎么还没动静的问题。有婉转的,有直接的,有好心的,也有不安好心的,反正,总之,每当被问起这样的问题时,她真的很烦燥的。
    凌峰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才说,“子嗣问题,我也考虑了许久,如今粗略有了个大框。”
    徐璐赶紧问:“那赶紧说来听听。”
    “早在几年前,父亲便与我商议过了,这辈子若真的无法拥有正常子嗣,就从族里过继。但凌家第七代孩子人数众多,过继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璐点头,是的,就算过继了,将来恐怕也会成为尾大不掉的麻烦。不过继,若再过两年,凌峰还没有子嗣,就算他不着急,族人也会着急起来的。毕竟,没有子嗣,凌家爵位就只有被收回去的份。谁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爵位因无嗣而被收走的?
    “那,要过继谁呢?”
    “过继只是中策。”凌峰说,“爹娘这阵子也在观察第七代子弟,因为年纪还小,也看不出品性优劣来。建意再等个两三年,长大些再继续观望。若有优秀的子弟,就过继过来。若实在找不出优秀的,就做另一手准备。”
    “什么准备。”
    凌峰沉默了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这几年来,我在全国各地收留了不少孩子,最大的有十来岁,最小的两三岁。然后留下最优秀的继续栽培。如今,已有三个孩子入了我的眼。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五岁。都是能文能武的,也勤奋好学。
    人也刻苦,品性也还不坏。”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徐璐第一时间就猜到他的打算,低声道:“爷的意思是,若族中无优秀子弟,就把这些收养来的孩子收为义子?”
    “不是义子。”凌峰想了想,说:“咱们这样的勋爵人家,有庞大的族人,哪容许让无血缘关系的外姓人过继的。”
    “那,爷的意思是……”徐璐并不笨,其实这阵子压力大后,她也经常想了些不是办法的办法,其中就有一个与凌峰的不谋而合。
    “是让这些孩子以外室子的身份认祖归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外室子虽然不被宗族承认,但在无子嗣的情况下,外室子也可以登堂入室,只要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过继到嫡母膝前,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凌峰怔了怔,讶异地看着她,“这些你都能猜到?”
    徐璐得意一笑,“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人家可是很聪明的。”
    凌峰失笑,“是,我倒是忘了这一茬的。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她,目光期待而温柔,“想必你也能接受这个方案吧?”
    徐璐轻笑,“不拘是外头的,还是族里的,只要品格好,我一定会好生培养他的。”
    凌峰没有再说什么,紧紧地拥着她。
    徐璐也回搂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沾染的少许好闻的龙涎香气息。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凌峰喃喃地说。
    徐璐皱了皱鼻子,“生活哪有一帆风顺的?你给我的也够多了,我也该知足了。”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凌峰给予了她权势地位,名利和富贵,再加上尊重,她已经很知足了。这世上无子嗣的多了去,也不见得天就会榻下来。办法也都是人想出来的。
    “这样一来,外人会认为你不能生养。”他二十有七了,至今都还没有子嗣,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她全都一人扛了,只说身体不怎么好,正在将养,想来再养一段时日就会有好消息了。
    他完全可以对外宣称自己不能生养。可男人的颜面又使得他拉不下这个脸来。看着她受人攻击嘲讽,心头虽怒,却不敢把真机公布出来。到底还是自尊心作崇。
    徐璐微微一笑,“像我这样不能生养的女人多的是,人家不也同过得好好的?”又想到了什么,又俏皮一笑,“你不知道,外头的人可嫉妒我了,门弟不高,偏嫁给了你。你又处处护着我,公爹对我也好,外头的人可嫉妒我了。如今瞧我没了子嗣,大概又幸灾乐祸了吧。”
    “这你还笑得出来?”
    徐璐毫不在意地笑道:“这又有什么的?我说过,人生嘛,哪有十全十美的。若我一个人就把所有的好处都占了,岂不是如夫人所说的,拉仇恨嘛。外人认为我不能生养,实际上,也算是转移了对我的仇恨。那些人会羡慕我的好运气和所拥有的权势,但一想到我这一生都不会拥有自己的子嗣,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就会心理平衡了。他们心里平衡了,就不会来妒忌我了。要知道,妒嫉是把双刃剑,稍不注意。伤着自己,还会伤了别人。我才不会被当成别人妒嫉的对像呢。”
    尽管她说的很有道理,但凌峰心头还是颇不是滋味的。他紧紧搂着她的,语气郑重,“我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必不负你。”
    说了半天,总算等到这句话了。虽然差强人意,不过算了,谁叫我大人有大量呢。
    徐璐笑咪咪地道:“嗯,我相信你。”
    ……
    ------题外话------
    面包已有了,子嗣也会有的,不过,还不到时候。
    ☆、第54章 自己立得起来才成
    初二这一日,是女子回娘家的日子,徐璐无娘家可走,只好随着公婆一道去了武夫人的娘家,永泰伯府。
    永奏伯府也算是老牌勋贵了,与安国侯府比较起来,肯定是远远不及的。但在伯爵勋贵当中,不算出头,也没被垫底。
    武家儿女众多,武夫人排行六,原本上还有三位兄长,四位兄弟,两个姐姐,四个妹妹。直到如今,武夫人还有两位兄弟,两位兄弟,三位姐妹。武夫人的长兄武承坤早在十余年前就没了,只余下一个寡嫂侯氏。侯氏膝下原本还有一子一女,但儿子早在几年前也因病去逝,只剩下一个才刚及笄的女儿武芽氏,被侯氏祝若命根子。
    武家如今当家的是武氏的二哥,武承坤,其妻阮氏,育有三子一女。除了武承乾,徐夫人,四爷武承林,和武夫人是嫡出,其余的皆为庶出。感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徐璐勉强记住了与武夫人一母同胞的亲戚,武夫人这一辈,大舅母侯氏,以及大舅母的女儿武芽儿,这对母女因失了依恃,在武家过得很是低调。看得出来,在武家也并不受重视。以至于侯氏无论说话行事,都有些畏手畏脚。
    但武芽儿却与其母大相径庭,说话尖酸,刻薄凌人,动不动就说:“若非我父亲去得早,哪有你们享福的份?你们抢了我爹爹和我应有的风光,就瞧不起我们母女了,一群白眼狼。”
    徐璐大感惊讶,忍不住多看了武芽攻一眼。这武芽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水红色对襟束腰刻丝绣花短褙子,里头是青金色刺绣中衣,下身藏蓝色马面裙,看上去高佻修长。明明就是眉青目秀的一张面孔,但眉毛都画得粗而长,显得霸气。双唇更是染上鲜艳的大红唇脂,看上去霸气又妖艳。
    武承乾与妻子阮氏育有二子二女,两个表哥都是三十开外,两位表嫂一都回娘家去了,并不在府上。武承乾的两个女儿一个已出嫁,一个还待字闺中,是个傲气的小姑娘。徐璐自觉已是已婚妇人,与小姑娘并无共同语言,就只与武承乾的大女儿武莲儿说话。
    武家现存的四兄弟都在家。大舅母侯氏二舅母阮氏,三姨母徐夫人,四姨母武四春,七舅母林氏,八舅母田氏,九姨母武承燕,十姨母武承鸾,十一姨母武承画,十三舅母文氏。五舅和十二姨母一个早夭,一个早亡。而武家小一辈中,尽管也有夭折的,但存活下来的,也足足有十余人。如今再加上武夫人一家子,及几位出嫁姨太太各自带回来的表少爷表小姐们,把诺大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的。
    而这一屋子亲戚当中,徐夫人和武夫人身份最高,但比起令国公府的外强中干,武夫人这个侯夫人更要受欢不少。几位舅母和姨母们都围着武夫人说话,连带徐璐也沾光不少,收了不少长辈们送来的好东西。
    陪着武夫人与诸位长辈磕了头,见了礼,又说了会子话后,二舅母阮氏这才让小辈们都去别的地方玩。
    徐璐随表姐表妹们表嫂们去了向新苑玩牌猜字迷,凌峰则与表兄弟们一道去了外院去畅所欲言。没了长辈在身边,大家再无顾忌,打牌的打牌,猪字谜的猜字谜。唯独武芽儿却要大家吟诗作对,以窗外的寒梭作题斌诗,以一盏茶为准,把作好的诗写在字上,最后大家决胜负。武芽儿话音才落,便有两位表小姐响应,徐璐定眼瞧过去,一个是十一姨母武承画的女儿,陈诗晴,一个是十姨母武承眉的女儿,李小婉。这二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清丽脱俗,粉嫩可爱。
    武芽儿又看向其他几位表妹,“蔓儿妹妹,芍儿妹妹,还有雪表妹,梅表妹,你们可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呢,也来试试吧。”
    沁表妹是二舅的小女儿,闻言淡淡地道:“这阵子娘一直拘着我在屋子里刺绣。诗词略有生疏,还是不要献丑了。”
    武蔓儿才刚与人订了婚约,阮氏便拘着女儿在屋中绣嫁衣。武芽儿却是冷冷一笑,“我倒是忘了,二叔二婶可是给妹妹寻了门好亲事呢,比起你姐夫,可是好上一截了,这攀了高枝的人,难怪,不屑与我为伍了。”
    武蔓儿急了起来,“大堂姐,你说话怎的每次都要夹枪带棒的?”
    武芽儿冷笑道:“我这人脾气就这样,妹妹若是不喜欢,不理我也就是了。”
    武蔓儿窒了窒,半晌说不出话来。三舅武承泰的女儿武芍儿赶紧打圆场说,“大堂姐也真是的,大姐夫也不差呢,那可是堂堂的御前侍卫,天子近臣,咱们姐妹如何能比的?”
    武芽儿脸色稍雯,但依然摇了摇头说,“你姐夫又算得什么?真要讲位高权重,咱们峰弟妹才是真正的妇凭夫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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