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硕赶紧拿了文书下去,说两个时辰后交上来。
    洗砚写得一手好字,不一会儿,就抄好了,呈给徐璐看。
    徐璐瞧了后,很是满意,让人打赏了洗硕五两银子,又让他再把这份另外抄录的文书亲自送到威国公府顾家。
    徐璐亲自交代:“见到了威国公爷,你什么也不用说,只需把文书交上去就是了。不过一定得亲自交到顾国公手上。”
    洗硕恭身称是,然后又问:“可是,顾家与咱们家不怎么对付,万一顾大人不肯见小的怎么办?”
    徐璐愣了下,想了想说:“若他不肯见,那就回来。我另外再安排。”
    武夫人刚开始还有些忧心,但徐璐拿出大顾氏的罪证,武夫人瞧了后,忽然就笑了起来,说:“好,你也是有本事了,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就抄了顾家的老底。”大顾氏是出嫁女,其实也还算不得顾家的致命弱点,但大顾氏却是后族宗妇,后族宗妇犯了事倘若被曝了出来,顾家也会吃受挂落的。
    徐璐赌得是顾家一定不会不顾大女儿的死活的。
    洗硕很快就回来,却是被人抬回来的,不止如此,还脸颊浮肿,手臂骨折,双腿被人打断,实在是凄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得知是顾家所为后,徐璐怒中火烧:“顾家欺人太甚。”
    洗砚脸色惨白,头发散乱,一身连青色袄子全是脚印,混杂着血迹和污泥,哪还有先前的玉树临风?
    偏偏门房上的还跑来添油加醋:“少夫人,刚才抬洗硕的人是威国公府的下人,把洗砚放在地上,还对小的说,说了一句顾国公爷的话。”
    “什么话?”
    “小,小的不敢说。”
    徐璐总算克制不住自己,瞪眼道:“说!”
    门房上的跪下来,战战兢兢地道:“那人说:‘奉咱们国公爷的吩咐,这奴才胆大包天,毫无规矩,即然凌侯管教不好自己的奴才,那本公爷就替凌侯代管了。略施些教训,让他知道,这世上的花儿,并非一辈子长开不败。’对方就是这么说的,少夫人,小的不敢妄言。”说完就深深磕下头去,生怕被迁怒。
    屋子里气氛一度紧张起来。大家也做好了迎接主子暴烈的怒火。
    只是,徐璐并未发火,而是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去把燕先生请来给洗硕治伤。”
    凌峰养的知客里,有位姓燕名回的人,是个大夫,医术还不错,长住凌家,专门应付凌家下人偶尔的头脑发热或是小病小痛之类的,偶尔也应应急给主子们看病。
    总之,家中养个大夫,总是方便的。
    洗砚被抬了下去,让燕回治病去了。
    徐璐叫夏荷去库房里挑了好些山参等补品,领了两个经验老到的婆子去外院照顾洗硕去了。并让小厨房的人每日熬上浓浓的大骨头汤,以及鲜汤送过去。
    过了不久,夏荷回来了,称洗砚醒了,也说起了洗砚在顾家的经过。
    “洗砚说,他连顾家的大门都没能进,顾家人一听说是安国侯府的,就不让他进门,只是去请示主子。过了好久,才出来说顾家不肯见他。洗砚就扬了扬手上的文书说,说了句:‘请国公爷考虑清楚,我家主子说了,若是错过了今日,这世上可就没有后悔药的。’洗砚说,那门房上的又进去了一趟,只是过不多久,顾家就涌出来几个家丁护卫,冲出来对洗砚拳打脚踢,并故意折断洗砚的手和双腿。接下来洗砚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
    尽管怒中火烧,但徐璐仍然克制自己,冷冷地说:“我知道了,你好生照顾洗砚,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赵嬷嬷说。并告诉燕回,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买,一切走我的账。”
    夏荷点头。
    徐璐又问:“那份文书呢?”
    夏荷茫然,不过到底是头等丫鬟,反应也不慢,马上说:“奴婢这就去问洗硕。”
    夏荷急匆匆离去后,过了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对徐璐说:“洗砚说,大概是丢到顾家大门外了。当时,顾家家丁打他的时候,他没能护住文书,应该是掉到地上了。这会子,怕也落到顾家手上,或是被别人捡走也不一定。”
    顿了下,夏荷一脸紧张地道:“少夫人,这份文书真的很重要吗?”
    徐璐面露讥嘲:“对我来说倒不那么重要,不过对顾家来说,可就是要命的东西了。罢了,既然顾家不愿意接受我的求诚,那我又何苦再低声下气呢?”
    正说着,又有丫头急匆匆进来:“少夫人,威国公爷来了。”
    徐璐愣了下,“什么?”
    那丫头一字一句地说:“威国公爷来了,指名要见侯爷。只是侯爷还不曾回来,廖大管事也不敢作主,只好进来请示夫人。只是夫人这会子刚好出去了,门房上的廖大管事只好让奴婢来凛报少夫人了。”
    廖大管事身为凌家门房上的管事,掌管的可是凌家对外的脸面,对于这些不请自来的身份又尊贵的,不管是否敌对,都要事先恭敬迎入宴息处,再另外派人通知主子。
    但这回却是例外,廖大管事前脚见识到被抬回来全身血淋淋的洗硕,后脚又见顾国公登门,再是傻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寻常。可不敢放顾远山进来,只能生生把人拒之门外,却火速地让人通知主子。
    徐璐愣了下,被气笑了,这顾元山前脚把自己派去的奴才打成那样,还派人上门来耀武扬威,警告自己。后脚就登门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
    继续耀武扬威不成?
    徐璐没有见威国公,并让门房的转告威国公顾元山:“不好意思,国公爷,我家主子说了,主子可心疼洗砚了,正在督促着大夫给洗砚接骨看病,恐怕没空接待国公爷。国公爷请罪吧。”
    徐璐又气又怒,也有些后悔。她生平第一次,让人这般赤裸裸地打脸,如何不气。
    一般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注重面子功夫。再是与人撕破脸,面上也绝对是一团和气的,如同凌家与杨家。尽管杨士清恨不得生吃凌峰,但在朝堂上,依然是笑咪咪的,仿佛不曾有仇似的。
    但这顾家未免过份了,两国相交,不斩来使,这是公认的规矩。顾家连这起码的规矩都不顾了,直接把洗硕打成这样,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她的脸呢。
    她已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给顾家点颜色瞧瞧。
    ☆、第158章 识大体
    徐璐让人套了马车,去了沈家,找路玲玲去了。
    幸好路玲玲在家,看了徐璐递给她的有关大顾氏替犯了事的官员或富户“擦屁股”进而收受巨额好处的证据后,拍着大腿狂笑:“妹妹有什么打算?”
    徐璐沉声道:“姐姐再看这个。”又把一土黄色的笺纸递了过去。
    路玲玲眸子急缩,震惊地看着徐璐:“如此齐全的证据,你保存了有多久了?”
    徐璐说:“有很久了。只是这里头涉及的官员实在太多了,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头又还有皇后娘娘的体面,所以不敢声张罢了。加上顾家斐家,又不是普通人家,若把这事儿捅了出来,顾裴两家固然落不得好,但我们世子爷也会落是个打击报复的名声。所以倒未曾声张。只想着,若顾斐两家不再苦苦相逼,再把屁股收拾干净,咱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顾家实在是过份,我家世子爷前脚去了保定,他们后脚就起了动作。他们整治咱们家也就罢了,连姑奶奶家都不放过,还连累了兵部的向大人。向大人多么廉洁的人呀,那日我家姑奶奶从向家回来,直对我抹着眼泪说,向大人一向清廉守法,为官二十余载,从未有半分对不住朝廷,对不住良心的事。却让人平白泼污水,为了咱们家的事,清白的名声都让人污成这样,简直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顾家恨咱们家,可就算再恨,你若是真刀真枪正大光明我还想得过,居然使这么些不入流的把戏。连诬告都使出来了。还堂堂国公府,未免上不得台面了。可怜向大人,却因咱们家的缘故,平白受此冤屈。先不提向大人的委屈,单说顾家这么明张目胆污陷朝廷大员,未免过分。”
    路玲玲轻轻一笑:“官场上的手段层出不穷,这又算得什么?只是妹妹,你拿着顾斐两家的犯罪证据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果然,路玲玲也是个聪明的。
    徐璐也不拐弯抹角:“我与姐姐的交情就不必说了。我今日主要是来请姐姐帮我个忙。帮着把顾斐两家的证据递进宫去,请皇后娘娘过目。”
    路玲玲先是奇怪,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顾斐两家的事儿闹开来,顾斐两家固然落不得好,但大顾氏又是皇后的娘家人,大顾氏出事,皇后娘娘面上未必会好看。徐璐倒是聪明,不但顾惜了皇后的脸面,又还抄了顾斐两家的老底,端得厉害无比。
    路玲玲说:“这事儿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妹妹,这件事,是你们家世子让你做的?”
    徐璐吱唔了一会儿,说:“是我们家世子爷要我这么做的。他说,路姐姐为人品性他信得过,请路姐姐帮忙再适合不过了。”
    路玲玲哼笑:“他肯定没有告诉你,我与顾家一向不对付的。凌峰肯定知道,顾家一旦有难,我肯定是第一个要痛踩落水狗的。”
    路玲玲与顾家的恩怨,徐璐多少也还是清楚的,主要是路玲玲医者的身份,在仕族人眼里,只是中九流的角色,都是靠服侍人挣钱的勾当,都算不得高贵。更别说公卿勋贵又是宗室女的顾夫人。以路玲玲的傲气,自然是受不得顾家人高高在上的倨傲,双方自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顾家落难,路玲玲肯定是第一个拍手称快的。
    其实,大顾氏和斐家的犯罪证据,凌峰早已搜集妥当,只等在适合的时机里放出去。但这回顾家趁凌峰远去保定对京城鞭长莫及时,居然打起了官令宸的主意。甚至连向有为都不放过。凌家与顾家原本也并未交恶,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成了今天这翻场景,可以说,官令宸向有为也算是受自己连累的。所以无论如何,徐璐一定要亲自出手。
    但妇人不干政,徐璐可不敢四处说是自己的主意,就怕被外人知道后,指责自己牝司鸡晨。那样对凌峰也不是好事。
    路玲玲不疑有他,满口应答,她倒是非常希望顾家倒霉,最好被贬为庶民,到时候她就可以去欣赏顾夫人是否还会有傲气的存在。
    路玲玲依然还有不少疑问:“你自己也可以进宫呀,为什么非要让我去?”亲自呈交给皇后不好么?
    徐璐不好意思地说:“我怕打扰到皇后娘娘。更何况,我出身小门小户的,以前见过最高身份的,也就是知府夫人。虽说如今妇凭夫荣,见识了大场面,可皇后娘娘端贵高华,在娘娘面前,总感觉自己好缈小。怕在娘娘面前说错了话,连累了夫家可就不好了。”
    路玲玲翻翻白眼:“你这话骗三岁小孩子还成。”
    徐璐急了,认真地说:“真的姐姐,我骗你做什么?我听说皇宫里头龙谭虎穴,一个人还真不敢进宫的。就怕半路上冒出个贵人,万一来了性子要打杀我。那我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路玲玲愕然:“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璐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我是真的不敢一个人进宫的,就怕遇上哪位贵人,一时心情不好,打我一顿出气,我都找不着告状的地方,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吧。”
    路玲玲无耐摇头,虽然徐璐说得夸张了,但宫中确实就是如此,也辩驳不得。但这话,可不能在皇后面前说的。
    路玲玲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当下让人服侍更衣,虽未按品大妆,却也是隆重端庄。
    等路玲玲进宫后,徐璐也就回了安国侯府。发现凌家大门前停着一辆青轴平顶马车,很是纳闷,家中来了客人么?只是马车为何会停在大门口呢?
    很快,徐璐明白了来者何人了。
    “顾远山还没走?”回到华馨苑,徐璐正要换身衣裳就去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的。就听丫鬟说,威国公顾远山被侯爷迎入射月厅的宴息处接待了。并还交代下人,若徐璐回来后,就让她赶紧去射月厅。
    徐璐很是生气,问赵嬷嬷:“侯爷可知道顾家对洗砚做过的事?”
    赵嬷嬷说:“侯府从外头回来,就瞧到在大门外徘徊的顾国公。很是生气,责骂廖大管事怠慢了贵客。差点把廖大管事拉下去打板子。廖大管事只好申辩说,他只是听从少夫人吩咐的。侯爷就问,少夫人为何要这么吩咐,廖大管事还来不及说话,顾国公爷就承认是他的不是,因内宅妇人无知,气性大,把凌家派到顾家送信的奴才打了,这就赶紧登门谢罪的。”
    徐璐并不意外顾国公的来意,又问:“那侯爷怎么说?”
    赵嬷嬷回答:“当时侯爷就说,居然还有这等事。你们顾家当真是威风。那咱们家小门小户,恐也招待不起国公爷了。”
    凌宽虽然不知道俱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并不影响他精准的猜测。
    凌峰去了保定府,凌家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妻子和儿媳妇两个主子。派人去顾家的,不是妻子就是儿媳妇。但派去的人却让顾家打了。但顾家前脚打了人,后脚堂堂国公爷就火烧屁股地来登门陪罪,必是凌家捏住了顾家极厉害的七寸,所以不得不来服软陪罪。
    这时候,凌宽再不摆上架子,那就实在不配为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了。
    但顾远山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凌宽在大门前就下逐客令了,仍然不肯走,厚着脸皮继续陪罪。
    凌宽也不好大家面上闹得太过难堪,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待了顾远山。
    虽然顾远山未曾明说真正来意,只一味地陪礼道歉,说妇人见识短,气性大,心眼儿小,心胸狭窄,为着针眼大的恩怨就把凌家派去的奴才打了,实在是过分,他这次前来,是特地向凌侯陪罪的,请求原谅,条件还任开。
    凌宽不明白顾远山为何如此的低声下气,但也料定,凌家应该是掌握了主动,捏住了顾家的七寸,顾家不得不来服软求和。凌宽越发坐起了钓鱼台,后来得知家中的奴才是由儿媳妇派出去的,就让人请徐璐过来。
    徐璐是女眷,倒是不好直接来见顾远山,只是来到后堂,隔着浮雕仙女散花大紫檀屏风,声音冷冷地传来:“不好意思,国公爷来晚了一步。”
    顾远山不顾身份,豁地起身,向屏风疾走了两步,失声道:“少夫人这是何意?”
    徐璐声音中还带着线浅的稚气,但声音却冰冷,“在洗砚全身血淋淋得被抬回来时,徐氏就痛定思痛,把原本要交给贵府的礼物送到了都察院。这时候,想必已摆上了都察院的案桌上了吧。”隔着不透明的屏风,依稀还能听到顾远山急促的呼吸,徐璐声音温文尔雅:“国公爷千万恕罪,徐氏胆子小,见不得血腥,一瞧到自家奴才被打得血淋淋的身子,手脚俱被折断,实在是惨不忍睹,一时激忿就冲动了。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请国公爷恕罪,是徐氏鲁莽了。”
    虽然顾远山看不见,但徐璐依然福了身子,优雅退下。
    至于凌宽与顾远山说了什么,她也不想去听了。她当然知道,以顾远山的眼界,应该不至于明着与凌家撕破脸。但是,能设计出凌峰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就把向有为官令宸拉下水来以达到整治凌家的目的,会是顾夫人母女所为。
    打死她都不相信。
    顾远山才是幕后推手,顾夫人母女大概就是帮凶。
    或许,杨家斐家也参与了此事,否则事情不会如此凑巧。
    至于洗砚被打一事,或许不是顾远山干的,但那又如何?顾夫人干得出来,就要承受凌家接下来的报复才是。
    凌家与顾家的仇怨,并不能因为顾远山来陪罪就可以化解。
    她还没有那么仁慈,别人一句对不住就可以即往不咎。
    再加上凌峰还在保定,杨康倒是无关紧要,但怕就怕这些人在暗中使绊子。
    为了保证凌峰在保定的安全,不受人算计,她只好主动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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