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萧华嫣满眼噙着晶莹的泪,跪在秦壑面前,语气带了丝恳求——“殿下,带华嫣一同走可好?我在将军府再也留不下去了,我会死的……不,是生不如死……”
    从前的萧华嫣是如何的高贵冷艳,岂会求人?秦壑扶萧华嫣起来,惋惜,怜惜,却还是不能答应她。
    “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她都那么低声下气恳求他了。
    “……”秦壑唇抿紧了些,眸子染上阴沉,背过身去。
    萧华嫣心头一痛,背心一片冰凉。她是女人,直觉敏锐。秦壑这般表情和在街上看着那方绿裙角离开的神情如出一辙!萧袭月,他现在脑子里想着的肯定是萧袭月!他,因为萧袭月而拒绝了她??可若他不带他离开平京,她在平京声名扫地,在进军府毫无地位,怎么想,都是生路渺茫……
    “殿下,华嫣不求名分,只求跟在殿下身边伺候茶水,殿下……殿下就只当带个丫鬟同去胶东,都不可以吗?华嫣什么都不求……”说完这一通话,萧华嫣从小高高在上而养成的高贵自尊,寸寸撕碎。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自尊都没有了!只求他,带她走。
    秦壑沉默了半晌,道:“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跟着我无名无分,实在委屈了你。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会这般做。”
    借口!都是借口!!萧华嫣双目含泪,眸底生恨,一瘸一拐的哭着跑出秦壑府邸。
    秦壑心下有几分不忍,派了人跟随萧华嫣将她安全护送回将军府。
    是的,他确然是因为有私心。三妻四妾他并不介意,只是,萧袭月那女人顽固得如同石头,若他现在纳了萧华嫣,那女人是决然不会再跟他,他就没有一分一毫的机会了。
    秦壑心头一阵烦乱。萧袭月那女人这般歹毒,他为何就是恋恋不忘?
    秦壑“啪”的一声烦躁的拍碎了桌上的茶杯。
    他知道,萧袭月跟秦誉下江南也是如同萧华嫣一样,寻求庇佑,并不是真心跟秦誉!他仍然还有机会!
    他是因为得不到才想得到她也好,是真的喜欢萧袭月这种可恶女人也罢,总之,他就是心里想得到她!
    呵。人生漫长,他秦壑最不怕的就是忍,就是等!他等着她投向他怀抱的那日!
    萧华嫣一路跑回将军府上,可回府之后,才后悔起来!下人们见了她如同看着脏东西一样盯着,和从前全然两幅面孔!虽然没有明显的欺负,但那眼神和态度是完全不同了!
    郑氏一死,田氏、萧玉如母女这番总算是大仇得报,自天龙峡事件之后,水深火热的痛苦了近一年,此番总算解气了!
    萧华嫣刚回暖颐园,便被萧玉如母女来探望、奚落了一番,末了还说了一通毛骨悚然的话。
    “我说华嫣呐,你们这暖颐园中一连死了两个人,啧啧,都是被砍头的!听说砍头的鬼都会回来找他们的脑袋……”
    “呀,娘,你别这么说,会吓到大姐的……”
    田氏母女一唱一和,萧华嫣抓起茶杯、椅子一顿扔、一顿砸——“滚!你以为你们能得意多久?这府里有几个干净人,你们一样会遭报应、死无全尸!!”
    田氏没想到萧华嫣突然发飙,眼睛被砸了个正着、鲜血直冒,哎哟的痛叫着连忙让人扶出院子去,找大夫。
    田氏被砸瞎了眼睛,闹到老夫人跟前去,虽然老夫人顾忌郑氏刚死、没有发难,但是府里下人已经指着萧华嫣的背脊骨,说她们一房都是毒妇,流言蜚语甚是难听。加之萧云开不闻不问,越发让她日子难过。
    夜里的暖颐园,黑漆漆、阴森森,萧华嫣害怕得睡不着觉,一熄灯躺着,就仿佛黑暗中床边有鬼影站着,盯着她。有时是郑氏,有时是萧长文,抑或是其它的鬼……
    秦壑东行的日子眼看越来越近,萧华嫣已然在将军府受尽白眼,活不下去,夜夜睡不着觉,绝望的等死。
    这天,她终于等不住了,又去了秦壑府门前,却进不去。
    “让我进去,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不通报!我要见你们王殿下。”
    “萧大小姐,您别为难我们了,胶东王殿下现在没有时间见你。”
    “让我进去……”
    几番抓扯,秦壑府上的下人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将使劲往门里钻的萧华嫣丢出去。
    “说了咱们王殿下没空见你!怎地就听不懂话呢!”
    看门的小厮刚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男人声音喝得噤了声,做错事般的心虚害怕。
    “退下!”
    秦壑从府中走出来,将狼狈得萧华嫣从地上扶起来。
    萧华嫣紧紧攥着秦壑的衣袖。“殿下,你真的不愿带我走么,华嫣并不全然是想要求你庇佑。华嫣的心意……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么……”
    秦壑怜惜萧华嫣,可又想起萧袭月那女子,一时陷入两难。
    萧华嫣见了秦壑那分显而易见的动摇,心下一喜,以为有转机,却没想到,秦壑还是没有答应。
    “我在城中为你置办了一处宅子,留了银钱,你若在将军府上过不下去,就去那里吧。福叔,把萧大小姐送回将军府。”
    萧华嫣如遭晴天霹雳,眼看着秦壑的背影没有回头的远去,心如死灰。
    才知道,男人的情,根本靠不住……是她太愚蠢。
    而今,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有了……
    天上电闪雷鸣,萧华嫣在暴雨中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如同行尸走肉,心里对萧袭月的恨深入骨髓!可是,可是她现在杀不了她……毒不了、杀不死,她斗不过她……
    “萧大小姐,太后娘娘要见你,随我进宫吧。”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在萧华嫣前面响起,截住了她去路。
    萧华嫣抬起脸来,透过迷眼的雨水看见面前的太监。
    “太后娘娘……?”
    而今的太后,应是之前的陈皇后。高太后已经成了太皇太后。
    ……
    萧华嫣被太监领进宫中,陈太后跟前。
    陈太后华服加身,一身华贵,高贵优雅。虽然文帝驾崩了,可她近来气色越发红润了,打扮也愈来愈年轻。
    陈太后瞟了一眼湿哒哒的萧华嫣。
    “怎地这两天不来求哀家了?”
    萧华嫣仰起脸来,双目含着泪与绝望。“我这般无用,娘娘又怎会要我……”
    陈太后轻笑了一声。“你现在终于把自己看清了?仗着母亲、兄长算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都像萧袭月那样,空着一双手就能把你们这对高高在上的母女踩在了脚底下,生不如死的。”
    萧华嫣听着陈太后的话心如刀绞,对萧袭月恨之入骨!恨得双眼都要滴出血来!
    “好了,哀家今日也不是来数落你的。见你已经醒悟得差不多了,能几番从萧袭月的计谋里死里逃生,虽不是你本事,但也算命硬,勉强过了哀家的考验。”
    莲嬷嬷对萧华嫣道:“还不快叩谢娘娘提点!”
    萧华嫣愣了愣,才连忙叩头。
    “你想要跟胶东王,不难,哀家一道旨意就可帮你实现,懿旨哀家都已经让人给你拟好了。”
    萧华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哀家安排你胶东王身边的意图,可不是让你安享富贵的。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萧华嫣迎着陈太后狠辣的目光,心头一凉。她,是让她监视秦壑的,利用他为她所用……
    陈太后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拿了一方血书上来。“你娘为了保住你,至死都没有将你舅舅供出来,对你也是护犊情深。这是你娘临刑前留与你的话,且看看吧。”
    萧华嫣接过一看,脸色惨白如纸——白布上血迹已经干涸,只有两个字,“报仇”!
    萧袭月!娘要她杀了萧袭月,替她报仇!
    萧华嫣浑身骨头无一处不因为对萧袭月的恨而生痛,重重的磕了个头。
    “太后娘娘,萧华嫣甘愿肝脑涂地为娘娘效劳、忠心不二,只要能手刃萧袭月那贱人,报仇雪恨!”
    陈太后满意的点头。
    “经过这回事,你应该也懂了。这皇家里,男人,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手段,和权力,有了这两样,要什么没有……”
    “华嫣从前愚昧,现在终于明白了,男人靠不住!”就算是秦壑那样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同样可以冷酷无情!
    陈太后一直没有出手帮萧华嫣,一是考验她,二,也是让她被蛇咬了之后自己明白,靠男人是总有一天会失利的!这一点,萧袭月就比她聪明多了。只可惜,萧袭月并不跟她一条心,否则,她也不会转而利用萧华嫣来监视秦壑了。
    “男人本身就不是用来靠的,而是用来利用……”
    陈太后那抹笑意高深莫测而让人惊悚。
    萧华嫣明白,今日之后,她的命运便落入另一个女人的掌心里捏着了……
    “萧华嫣,定不辱命……”
    萧华嫣走后,屏风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来——昌宜侯周宇。
    “你就不能收手吗?你已经贵为太后,手掌大权,你要什么?”周宇如玉的脸上是少见的冷峻、薄怒。
    陈皇后却也不在意周宇话中的冲撞,妩媚的笑了一声,硬拉住周宇的手。
    “自你答应留下来陪我,不就应该习惯这种日子么?昌宜侯,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的小心上人萧袭月,可……你若真的喜欢她,就更应该好好的留在身边伺候我……别激怒我!”陈太后话音陡然一冷,“否则,我便让萧袭月死无葬身之地!”
    ☆、第87章
    郑氏、萧长文都以恶罪砍头,虽然是被斩首的、不是什么光彩事,但杜老夫人仍旧下了命令,将军府上下两月不可穿花哨之衣物。
    郑氏死,正妻之位暂缺,府上事宜便先有杜老夫人暂为代管着。至于究竟是娶妻续弦,还是将真正的原配三姨娘林氏扶正,还没有个定论。
    妾室扶正在贵族大户儿并不是什么光彩事,是乱规矩的!可,林氏本与萧云开拜过半吊子的天地,在民间是算正娶,加之那三百多条人命又实在亏欠,若不将她扶做正妻,于情理上,又有些无情了。
    至于究竟是选择那一条,终究还要要看萧云开和老夫人的意思,多半还是将林氏扶正的几率大。
    萧云开兵权已被剥走了一半,这一连串实力和声誉的打击,已经让这承袭了几十年的忠勇将军府遭受重创,内部空虚大半,又没了国公府的支撑,地位也不如从前。
    而国公府,也并没有好多少。
    萧袭月直叹秦誉这厮真真儿是手段狠绝!强迫国公府向昔日的陈皇后、而今的陈太后进献一万两黄金,借花献佛。不费一钱银子,就让陈太后高兴满意。
    一万两黄金!
    多?
    是多。不过比起进入秦誉荷包的银子,那就不算什么了!
    萧袭月不知道秦誉讹了郑氏的娘家——国公府,多少银子,只知道在这他准备南下的两个月里,每次她去寻他,他大都在账房里钦点银子家当,光点银子都点了一两个月。
    萧袭月前世就知道国公府是个暗藏的“金库”,外表清廉、仁德,实则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产业。明面儿上,国公府里有几个郑家人在努力做官,暗地里,那一大波没做官的,都在为银子折腾着,一点没闲着。老老少少,光吃不做的草包多,使劲挣银子的也不少。
    除了怡人院,北齐,甚至南齐,都有着国公府的产业。秦誉此次放过国公府一马,就是盯着国公府的荷包。若此番将国公府抄家了,那银子不都落到陈太后手里了?
    不划算!
    香竹园里,萧袭月一边收拾衣裳,一边暗自赞叹。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古人诚不欺我也!秦誉这厮,就一大贼。
    “小姐,衣物首饰都收拾妥当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王殿下府上了,后日一早,出发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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