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半明半暗,映照这井里一团花花绿绿的衣裳,以及乱发,隐约可辨……是个溺死的女人!
    “啊!不、不好了,死人了,水井里死人了!!”
    “来人啊——”
    惊叫划破宁谧的傍晚,布上一层悚然!恰好,秦誉晚归回来,正好撞见此事。萧袭月也闻声赶来,两人几乎同时到了。
    溺水的丫鬟被捞了起来,花颜已经失色,身子冰凉。
    “是铃兰!”荷旭最先认出来。“殿下,娘娘,这是郑妃娘娘身边的铃兰!”
    荷旭方才说完,郑舒窈便到了,对着地上已经溺死的铃兰惊了一声,哭出来。“铃兰,是铃兰……今早还好好的,怎地转眼就……就……”
    郑舒窈悲伤含泪,双颊惨白,倒在刘妈妈怀里。
    ☆、第168章 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成老管事夫妇来一瞧已面色惨白、绝了气的铃兰,差点晕过去!
    “苦命的兰儿啊。你年纪轻轻,怎地这么早就、就死于非命啊……”
    “再过半年,她就当回乡下嫁人了呀……怎地偏生在这个当儿遭了祸事啊!”
    郑舒窈、刘妈妈这才知道,原来铃兰是成老管事的侄女!主仆两人暗暗对望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刘妈妈擦了擦泪珠儿上前查看了下铃兰的尸首,心痛道:“今儿个一早,老奴让铃兰去打点新鲜的水来,煮萧娘娘送来的好茶。结果铃兰走了便没回来,我们只当是她突然遇到了什么事给耽搁了,没想到竟是……”
    “奶娘,你莫要过于自责,天灾人祸谁能算得清楚呢。只怪上天太无情,让铃兰遭了这横祸……”
    郑舒窈含泪的悲伤话音刚毕,成老管事便忍不住出声——
    “铃兰向来办事仔细,而且又会凫水,断然不会这般凄惨地落井溺死!”这一番话,成老管事是对着郑舒窈主仆说的,然后“噗通”一声跪在秦誉和萧袭月面前:“求殿下做主,查明此事,给可怜的铃兰一个公道!”
    看了盖了白绢儿的铃兰一眼,秦誉将成老管事虚扶了一把。“放心,若是真有杀人凶手,孤王定当给铃兰一个公道。”
    成老管事心下已经是有怀疑,知道所怀疑之人身份特殊,不是可能为个下人偿命的主儿,因此得了秦誉这句话,心下一面因铃兰之死悲伤难抑,一面因家主的公正感激涕零。哪怕是不能以命偿命,至少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让侄女儿枉死!
    “老管事且放心,铃兰是我的丫头,我郑舒窈定然不会让铃兰不明不白的死了的。”郑舒窈、刘妈妈二人面色白了白之后,也上前去扶成老管事的老妻,可是那二老并不领情。
    郑舒窈伸着手扶了个虚空,颇让人尴尬。
    铃兰尸首被抬走,秦誉立即吩咐了人负责调查此事,五日之内必出个结果来。
    年关将近,突然发生这么一件事,让原本平津王府表面上的宁和气氛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是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的前兆……
    好在平王府上有十余口井,少了这一口并不碍事。待井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夜色已经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晚膳后秦誉先是去了书斋,与包括白靖宇在内的五个门客商讨了一番当下的时局,才起身往萧袭月的院子去。临出门,白靖宇叫住了秦誉。
    “殿下请留步。”
    “白兄还有何事?”
    虽如此问,但秦誉已猜到白靖宇要说什么。白靖宇略有些难言一般的迟疑,顿了一会儿,才说出来。“本是殿下的家务事,但靖宇恬颜自觉与殿下有些故交,是以多嘴一问……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窈儿?”
    秦誉略沉吟之后,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我曾同在文曲殿中读书,曾在老太傅那儿学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身不正,家不齐,家国便更不要提。她犯了何罪,便以何罪处置,若是清白,也断然冤枉不得她。”
    白靖宇了然,虽然心底因着旧日情谊和对郑舒窈的歉疚感,不愿看见她被惩罚,但……活生生的一条命,若是就这样算了,确然是昧着良心了。只愿,此事真的不要与她有关系才好。
    秦誉走后,白靖宇最后一个离开书斋。此时,回廊里除了稀疏的两排在夜风里轻轻飘荡的红灯笼,已少见有家奴行人,越发显得廊柱屋檐高阔恢弘。
    白靖宇负手,缓步往自己的屋子走,一边想着郑舒窈的事,一边想着明日与昌宜侯周宇的相见。他曾经几番相邀周宇,都被拒绝了,这回有萧袭月出马,才得以成功,看来这昌宜侯确实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平易近人之辈。
    先帝的宠臣,太后的宠臣,曾经遗世独立、不问纷争,俨然是个温柔的善人,而今却杀人不眨眼、满手鲜血,背负一身骂名而无动于衷。这样一个男人,而且还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让他如何不好奇?
    刚好走到回廊转角处,白靖宇便听闻一夹杂了些许哀怨的声音在身前——
    “靖宇哥哥。”
    抬头来,白靖宇看见郑舒窈的瞬间,心下微有一叹。方才还想着可能不是她所为,而今她出现在面前,不是心虚,是什么呢……
    “郑妃娘娘。”
    听到这声郑妃娘娘,郑舒窈眸子一暗,哀怨之色浓了浓,吸了吸气儿后又将一切神色都掩藏了起来,扯出个浅浅的得体笑容,略有些无奈。“你既然叫我‘娘娘’,那我再那般唤你,岂不是不得体了。你说是不是呢,白公子?”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娘娘何须如此介怀。”白靖宇淡淡道。
    “那我让你叫我‘娘子’,你便会叫么?左右不过称呼罢了,你说是不是呢白公子。”郑舒窈又没能管住心中的怨,从唇角和眼神里露出几丝来。
    “娘娘若是没有要紧的事,白某便告退了。天寒地冻,郑妃娘娘还是早些回屋子歇息吧。”白靖宇从郑舒窈身侧跨步离开,却被郑舒窈突然伸手抓住了袖子,紧紧地,攥在她手心。她斜过脸来瞪他:“你们对我便是这般无情?喜欢的时候捧在手心里,厌了弃了、有了别的喜欢的女人了,就对我不屑一顾、恨不能一脚将我这绊脚石、扎眼刺踢开、拔掉扔了!”
    两行眼泪流在郑舒窈脸颊,是她长久以来埋在胸腔的控诉。
    “郑妃娘娘何必钻牛角尖?岁月不停往前,人来人往,过去的总会过去,该来的人还是会来,何须耿耿于怀非要与时间作对,让自己痛苦,又不甘仅仅自己痛苦,而将心中的苦楚加诸于无辜之人身上。”
    一句话听起来柔软,却字字直戳郑舒窈那流淌着黑暗的心窝,皮翻肉烂的让她羞愧又愤怒。
    “无辜之人?”她“呵”地笑了一声,“谁都可以说无辜,唯有你白靖宇没有资格说自己无辜!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今日这个田地?!我的清白,我的青春,我的幸福……都是因为你没有了!因为你!你现在还轻轻巧巧说‘无辜’?呵,呵哈哈哈……”“你无辜,那我呢?我不无辜么……白靖宇,我真是受够了你这冷冷淡淡的清高样子!因为我追不到你,所以瞧不起我?”
    郑舒窈泪水如深秋屋檐的冷雨,滴滴如断线之珠,摔在地上凄凉地碎了一地。
    面对着质问,白靖宇终于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声音很淡。“爱,不应该是你的理解。若你真的爱我,便不会用自己的牺牲和损失,来威逼我的妥协、让我歉疚。窈儿,你还没看清楚么?你不爱我,甚至,也不爱平津王。你只是不甘心,只是因为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恐慌、不安,不甘……”
    “够了!!”郑舒窈“啪”一耳光打在白靖宇脸上,哭红了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咬牙:“白靖宇,别以为你将什么都看穿了!别以为你说的都是对的!满嘴仁义良心,你才是最狠心的人!不管如何,你都无法抹去你害了我这一辈子的事实!若不是因为你,秦誉怎会转而喜欢上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替代品!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她这一巴掌打得格外用力,白靖宇雪白的面颊上立刻印出五个指印。虽然挨了一耳光,却没有狼狈之色,他平静而坚定道:
    “你说得对,我白靖宇确实是狠心之人。你有你的执着,我亦有我的执着。我白靖宇绝不会为任何事违背自己内心的感情。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我或许会愧疚,但,不会爱你。”
    “谁还稀罕你的爱!你这没有心肝的恶魔!”郑舒窈显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
    再说下去也无益,白靖宇抽回袖子大步迈开,可是又被郑舒窈一把紧紧拽住的手臂。郑舒窈哭着跪在他身后,软声相求——
    “靖宇哥哥,帮我这一次,就帮我这一次!若是此事被发现,带你下会将我逐出府去的,我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会死的……”
    郑舒窈凄楚落泪,哭求着。白靖宇眸底浮现矛盾之色,身后郑舒窈的哀求一声比一声哀凉。紧了紧拳头,白靖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只有这一次……绝没有下一回!”
    郑舒窈擦了擦脸上的泪,哑声道:“好,好,谢谢靖宇哥哥……”
    郑舒窈点头答应。
    ·
    秦誉回到萧袭月院子,萧袭月已经睡得稀里糊涂了。夜不早了,估摸着小娘子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秦誉手伸进被窝里,暖着咧!
    宽了衣裳,秦誉躺在萧袭月身侧,如同以往一样看着自己女人酣睡的脸儿入睡。可这才看了两眼,那紧闭的大眼睛就睁开了,扑闪扑闪地眨巴了两回,瞅着他道了一字儿:“冷……”
    说着,她将她软软的身子往他宽阔火热的怀里挪了挪。
    感受到怀里一团软绵绵、暖和和的女子,秦誉展开双臂将她纳入怀中。“还冷么?”
    “嗯。”
    扯谎,分明暖得像一团儿热猫儿似的。秦誉下了定论,手臂又将她紧了紧。“现在还冷么?”
    萧袭月被秦誉紧紧抱着,点头都有些困难了,但还是蠕了蠕脑袋。“还冷……”
    秦誉低脸,她扬着一双黑眼睛,正好两相对上。萧袭月见他严肃道:“孤王也觉着冷。看来是天气太寒冷,炭炉也不顶事了。”
    “是啊……”她想让他抱着她睡。想着平津王府上指不定还埋伏着像假冬萱这样的双生子细作,她就难以安心,只有在他怀里才能安安稳稳的睡着。
    秦誉略作思量,道:“不若咱们试着运动运动,看暖和些不?”
    闻言,萧袭月忙睁开眼、推他,却是推不动了跟座大山一样堵着。“不,就这样就够了。夜深了该休息了……”
    萧袭月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双唇就被他唇线分明的唇封住了。
    野兽要发狂,哪里还管夜深不深。
    ☆、第169章 孑然一身的男人
    秦誉栖身上前,将她压了个牢实。一番动弹下来,萧袭月吁吁喘气,耳际的头发都汗湿了,瘫在他怀里。可罪魁祸之首却还如方才一般严肃正经,脸都没红一下。
    “还冷么?”
    萧袭月忙不迭摆手:“不,不冷了,不冷了。”
    “那便好……”
    萧袭月才松了口气打算与秦誉聊一聊皇宫的事,却听秦誉说——“不过我还有点冷……”
    “啊?”
    只见他又扑了过来~
    这不对啊。萧袭月反抗着小声抗议。“夜半了,明日你事情还多呢。”可秦誉却是不干,热情似火,嘴里没歇着,手还不停的捣腾着,动静不小。萧袭月觉得今儿个他都有些过于热情了,晃眼间,突然看见那纸糊的小窗上映着一个黑影!
    “唔嗯……”萧袭月惊吓,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幸得及时被秦誉捂住了嘴。秦誉同她交换了个眼神,萧袭月这才明白过来,为何秦誉如同喂不饱一般,原来,是因为等这个人影在!
    那黑影似正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窟窿,往里面看着。幸好床上有一层帷幔挡着,不然恐怕方才的旖旎光景都得泄露了……
    终于,那黑影子等不住了,一闪不见了。秦誉才从萧袭月身上下来,鬓角也是渗着些许的热气儿了。
    “陈太后的细作果然厉害,竟能隐得过剑风和颜暮秋的耳目。”萧袭月感叹完,忽然从秦誉肃杀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震惊不已。“颜暮秋……难道,颜暮秋其实也……”
    秦誉点头。
    萧袭月只觉一口气噎在肺里,好不容易才吐了出来。“陈太后到底准备了多少细作!”一想到颜暮秋竟然也有假,萧袭月心头暗暗后怕!假颜暮秋应当是第一批被假冬萱引进来的!真的颜暮秋,现在可还好?
    “此人约莫是颜护卫的胞弟。你应当早知道他是个严肃之人,所以才故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让他听不下去,走的,是吗?”萧袭月猜想。
    秦誉点了点头。“此人武功高强,耳力非同一般,若不闹些响动出来让他走远些,恐怕咱们说的都要被听了去。眼下不宜打草惊蛇,近来几日只能多加小心,待掌握全部线索,一举歼灭!”
    “嗯。”萧袭月默了默,突然想到个主意,兴奋地撑起胳膊来对秦誉道:“臣妾想到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萧袭月附耳轻声将所想告诉了秦誉。秦誉眼中一亮,也甚是满意。可是他看着看着,眼神似乎……不对了!有些迷离、炽热?
    萧袭月循着他目光,一下落在自己空落落、晃荡荡的胸脯上……方才还没来得及穿上寝衣。
    “以免他去而复返,爱妃不若咱们再来演一场戏如何?”
    “……”
    不是说好的“演戏”么?怎地假戏真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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