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把头探出来,看着雕琢精致的床廊,心里细细地琢磨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原卫瑜爱的是骠骑将军赫连墨启,而如今的卫瑜虽然毫无违和地完整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性格、能力等许多方面,但她更多地是客观地看待卫瑜与赫连墨启之间的感情,绝不会再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看清楚了许多事情后,她不会恨赫连墨启,但也再没有了爱。
    卫瑜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替原卫瑜与赫连墨启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从此赫连墨启与他心爱的女一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而这个故事里再没有卫瑜的身影,连最小的配角也不要担当。只有干干净净地离开赫连墨启的故事,卫瑜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才能重新书写自己的故事。
    ☆、第二章 孽缘难诉清
    捋顺了许多事后,卫瑜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每天吃吃喝喝,身体恢复的很快。
    她现在住在太后的慈宁宫,据说是她落水后连夜被太后亲自下旨直接接进了宫,实实地打了将军府的脸面。
    在她修养的这小半个月里,赫连墨启日日求见,都被太后的人挡在了外面。
    卫瑜身穿湖蓝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随意地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正张口吃着百合剥好的新鲜莲子。
    银杏在旁一边为她扇着团扇驱热,一边幸灾乐祸地道:“夫人您不知道,赫连将军不止被拦在宫外,在镇国公府也次次都吃了闭门羹。国公爷和大少爷每天下朝的时候,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呢!”
    “噗……”卫瑜听后不小心被莲子呛住,喝口茶顺过气后,抬眼嗔视银杏,“你这小丫头,看着自家主子落魄,自己倒是开心的紧!”说完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出来。
    她能想象出本来就严肃的父亲是如何冷眼对待赫连墨启的,但她实在猜不到自己那对所有人都是面带三分笑,温文尔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大哥又是如何冷待赫连墨启……
    银杏换了只手继续打扇,嘴里不忿道:“哼,奴婢的主子只有夫人,他那样待夫人,才不是奴婢的主子…”
    “你就管不住这张嘴!”在一边剥着莲子的百合蹙眉道,“赫连将军是夫人的夫君,如何不是咱们的主子?小心你这话让别人听到了,又给夫人惹麻烦。”
    银杏垂头嘟了嘟嘴,没有再言语。
    卫瑜又塞进嘴里一颗莲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赫连墨启这回是玩儿大了!
    如今虽不是那马上打江山的动乱年代,但近几年来四方势力都不安分。契鞑人侵占幽州,赫连墨启所率的东南军奋战三个月余才将其收复,又趁热一举攻下了契鞑人的一府两州,可谓是大获全胜!
    瀛国国库并不充裕,靖嘉帝本令赫连墨启夺回幽州后就收兵返朝,是卫瑜在京中多番走动周旋,从各公候府中筹集了一批军饷,最终说服了靖嘉帝下令大军继续进攻。
    而后卫瑜女扮男装随着运送军饷的队伍去了前线,虽已进入五月,但幽州地处偏远海拔又高,山尖处甚至还有积雪,天气十分寒冷潮湿。卫瑜又召集了幽州当地的妇人们为将士们赶制衣物鞋袜,保证了将士们的御寒问题。
    可以说,赫连墨启心心念念的开拓疆土,没有卫瑜就实现不了;契鞑的这一府两州,没有卫瑜也根本打不下来。
    一战终成,卫瑜低调提前回京,赫连墨启战功赫赫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进入盛京,沿途百姓无不赞美欢呼。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却被赫连墨启的一纸请愿给打破了。
    封赏宴上,卫瑜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爱着的男人英姿勃发地踏入殿中,却见他跪到在地,以自己的功名换求府中的一妾氏升为平妻。
    话音刚落,满殿寂静无声。
    靖嘉帝本为出彩,提出可满足赫连墨启一个要求,但绝没有人会想到提出的会是这么个心愿。
    卫瑜愣住了,皇帝愣住了,在场的公侯大员及其家眷们都愣住了。
    右将军赫连骥首先反应过来,怒斥一声,上前狠狠地给了赫连墨启一耳光。
    “逆子!你胡说些什么?!”
    将军夫人也跪到在赫连墨启身边,一边拽着他的衣袖让他磕头认错,一边愧疚地看着仿佛失了魂的卫瑜,哭着道:“阿瑜,都是这浑孩子的错……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孩子,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阿瑜?快认错…认错啊!”
    任凭右将军和将军夫人如何打骂劝说,赫连墨启都不为所动,像一座雕像般地直直跪在那里,一双眼睛冷漠地看了眼卫瑜,又转回坚定地望向靖嘉帝。
    半晌,靖嘉帝缓过神来,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赫连将军真是好大的气魄,莫非以为自己的功劳已经抵得上朕的外甥女了?”
    卫瑜一向低调,皇帝和太后也由着她一般不抬出身份,亲昵也都在人后表现。靖嘉帝这回直接点明卫瑜外甥女的身份,显然已然气急,不打算给赫连墨启留情面了。
    赫连墨启重新扣了个头,薄唇吐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好,好啊…好个君无戏言!朕今日就将你贬为庶民,流放冀州,让你去跟你的妾氏双宿双飞!”皇帝气的拍着桌子道。
    “陛下!”赫连骥没料到逆子会将皇帝气成这样,眼神不由得看向卫瑜,又觉无脸面对。他也是个爆脾气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得狠狠地给了赫连墨启一脚,出手之重让其当场见了血。
    “父亲…”卫瑜被赫连墨启喷出的这口血惊的回了神,忍不住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被赫连墨启躲开了。
    “哼,老夫竟没看出赫连将军是如此有骨气之人,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迎娶阿瑜?!”镇国公卫丞冷笑道。
    “舍妹一向端庄贤礼,并未做出任何错事。且她贵为郡主,如何能与一平民女子同起同坐?赫连将军此举实为宠妾灭妻,更是打了我镇国公府的脸面!还请皇上做主。”礼部侍郎卫珩出声请旨。
    镇国公一党的官员们纷纷陈词斥责赫连墨启的行为,但介于将军府的威仪,众人斥责的重点都偏向于那妾氏的行为不端,迷惑犯上,好好的封赏宴霎时变得硝烟弥漫。
    靖嘉帝也并不打算真把赫连墨启贬为庶民,但他这等行为着实可气,便借着众人的话头开口道:“赫连将军本是沉稳,今日贸然开口,想必是受了那妖妇蛊惑。此等家事本不该朕出面,但朕知道朕这个外甥女心善,再者赫连将军此举着实有伤风化,不得不罚。”顿了顿,又道:“此等妖妇不可留,就由赫连将军亲自动手,杖毙了吧。”
    靖嘉帝说的轻松,赫连墨启立时红着眼睛,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胸肺里发出:“皇上,君无戏言!臣不…”
    “住口!”赫连骥怒吼一声打断他的话,复又跪倒在地道,“陛下放心,臣当亲自杖毙那妖妇,还郡主一个公道。”
    “父亲!箬娘有了孩儿的骨肉,如今已近临盆!”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账!…”赫连骥感觉整个头都要炸开了,“正室未出,妾氏如何能先有孕?你竟瞒着…你竟瞒着!”
    卫瑜听后只觉得整个人被当头一棒,飘飘呼呼地几欲晕倒。
    赫连墨启出征前将妾氏箬娘接到府外安置,箬娘在将军府上不得两位老人欢心,下不得下人们的尊敬,生活的可谓尴尬。卫瑜也只当是赫连墨启怕自己不在时候让箬娘受了委屈,在府外住好得自在些,并未多想,谁曾想竟是…
    “那妖妇的孩子不能留!就算偷着生出来我也要将他掐死!”赫连骥草莽出身,随先帝打江山而封为右将军,并非世家贵族,气极后说话难免透着凶悍。
    “父亲息怒…”卫瑜了解自己这位公公的爆脾气,若由着他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粗言,更会让整个将军府都难以脱身,只得强忍心中的伤痛开口道,“陛下,这本是将军府的家事,何必闹大?今日本是为东南军将士们封赏的日子,这些事就先放下吧…”
    在赫连墨启下列还排着一众东南军的将官们,他们本都垂首立在两侧不敢言语,听到卫瑜的话也不敢抬头,但心里也都忍不住为卫瑜叫屈。
    卫瑜嫁入将军府两年,从平日里的节庆往来,到战场上的鼎力相助,与这些将官们情意都不浅,若论军威也是有相当基础的。
    “卫瑜,你若还当是本宫的女儿,就不要求情!”
    正当卫瑜在酝酿如何卫将军府开脱时,熟悉的威严女声想起,令卫瑜一震。
    她忘了,自己能受的了这等委屈,咽的下这口气,她的母亲却不能。
    朝容长公主淡淡地看着卫瑜,对将军府一家连个余光都不屑施舍过去。
    当初卫瑜一心下嫁赫连墨启,她就是反对的。她看中的是萧家小子,这草莽出身的将军府,如何配的上她的明珠儿?更何况她以外人眼光也看的清楚,赫连墨启心中没有卫瑜。
    但奈何卫瑜态度坚定,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外表虽文弱,实则决定的事情却是难以妥协的。
    后来她看赫连墨启虽冷漠,但还算有礼,身着虽不华贵,但也并无他父亲身上的草莽之气。至于现在心里对阿瑜看的淡,她相信自己女儿的魅力,这些感情在婚后慢慢培养也不是不可以……
    最终虽然千万个不满意,还是将卫瑜风光无限地嫁了出去。婚后两年,卫瑜更是报喜不报忧,愣是没让朝容长公主看出些端倪来。
    今日赫连墨启这一态度,着实让朝容长公主半晌反应不过来。直到看到卫瑜这一再迁就退让的表现,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满脸弃妇模样的女子,还是她骄傲的女儿?还是风华比她当年尤盛的盛京明珠?
    卫瑜何尝不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但又不能真抛下将军府不管,一时间又气又无奈,心里的酸楚委屈翻涌而上,竟是一个上头晕了过去。
    等卫瑜醒来,人已在将军府了。
    听银杏说因为她的昏迷,封赏宴提前结束,将军府再三保证才把她带了回来,不知忍受了多少皇帝的冷言、长公主的冷眼还有镇国公一党的威胁。
    卫瑜为自己殿上晕倒感到羞愤,半夜心中烦闷的紧,于是没有叫醒打瞌睡的守夜婢女,悄悄一个人去外面散心。
    也是命中有这么一劫,她竟然不小心滑落进水塘,还好被巡夜的护卫发现。
    等卫瑜再次醒来,却已不是原来的卫瑜了。
    ☆、第三章 凉夏遇旧人
    没有空调的夏日总觉闷热难耐,而且浑身还要裹的严严实实的,实在是让卫瑜很不习惯。
    “好姑娘,你就去厨房给我取一碗冰碗吧!我就吃一小口,其余就全给你和银杏分了可好?”卫瑜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讨好地对百合说道。
    “夫人,您就忍忍吧。林太医吩咐了,您不能再受凉。”百合手中继续剥着莲子,头也不抬地拒绝道。
    卫瑜立刻卸了气,生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百合看着日光下的卫瑜,碎金的阳光零落洒在她瓷白的脸庞上,莹莹润润。忽然间,卫瑜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暖暖地笑开来,美丽的让人痴痴移不开目光。
    卫瑜被赞为盛京明珠,但她的美不是强势的夺取你的眼球,而是如同一抹暖阳,温柔而璀璨,让人从肺腑深处感到舒服。
    这是多么美好的女子啊,理应得到世界上最宝贵的呵护才是……
    百合看的心酸酸的,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开口提议道:“这些莲子正是从慈宁宫前面花园的荷塘采摘的,听小丫头说那莲蓬绿油油的好看的紧,周围通风甚是凉爽,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卫瑜本热的懒得动弹,但这几日养的浑身都软绵绵的没力气,也该出去活动一下了,就点了点头。
    卫瑜带着百合和银杏,还有太后派来伺候的四个小宫女,一行七人来到了荷塘边。
    此处的荷塘虽位于慈宁宫旁,但却与远处的御花园相连,荷叶紧密连成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让人心底先凉爽了三分。
    卫瑜低身掬了一捧水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满足地低喟一声,干脆掀起裙摆在荷塘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夫人!”百合急忙阻止道,这般举止不合礼数,石头冰凉也对身体不好!
    “无事。”卫瑜笑着摆摆手,“这里是慈宁宫,外人不会进来的。若不放心,你们四个走远点到四周看着点,所有人来了回来通报下就是了。”
    将四个小宫女打发走,只留下百合和银杏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随意地坐在石头上玩儿水。
    微风偶尔吹过,漾起水面波纹阵阵,卫瑜几日来的复杂心情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突然兴致来了,狡黠地对百合和银杏说到:“这里又没人,你们也坐下来吧,我给你们唱歌听啊。”
    说着朱唇轻起,就自顾自地唱了出来…
    “清风绿满扬州岸,伊人烟裙,何人追溯…”
    卫瑜是舞蹈系的,舞乐不分家,唱歌也是顶好的。
    她的声音不算清脆,但婉转悠扬,带着一丝江南软糯的缠绵,音调起落有秩,让人沉溺其中。
    “青山醉,马蹄踏遍流年,月如迷霞…谁人能记当年歌,愿我再次入梦,重拾半阙音…”
    百合和银杏听的入了迷,她们知道卫瑜精通多种器乐,但从没听过卫瑜唱歌,而且还是这种从没见过的歌…
    词是优美典雅的,但并不如以往的歌词仅是华美词藻的罗列拼凑,卫瑜口中的词连贯起来,是能展现出一幅幅画面的…
    曲调清雅,但也不是宫廷曲中的厚重,而是华丽悠扬,让人心情放松。
    她们哪里知道,卫瑜所唱的这种风格,正是现代深受喜爱的古风。
    “年华指尖沙,留不住人儿啊,梦中听见是谁在轻轻唱,不甘作罢,灼伤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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