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人凶勇好战,一百多年前,定国公曾狠狠打败过北凉才换来了百年太平。可是这些年来,北凉人也非傻子,自仁宗去后,北凉人越来越不安于现状。更别提蠢蠢欲动的羌人。
    今上登基后,西州就不曾消停过。这几年更甚。若是发生大规模战争,西州便是第一道险关。
    自家丈夫,皇帝一说,便二话不说,收拾包袱就来了。虽说都是正二品的将军,可是南边的将军可比这边关的将军要安全得多了。更何况现在的西州,边军与知府之间.......
    想起姜父知道圣上要将丈夫调到西州后送过来的信,姜氏叹息。
    丈夫的出生本来就低,这些年凭什么得到父亲的青眼?不就是他的敢,自古富贵险中求。
    姜氏这些年陪着丈夫宦游,自然也吃了些苦。可是两个孩子,她是真的舍不得。尤其是在这及其不安定的边关。
    母亲来信让她把孩子送到京中,可是姜家那个家,她自幼便知道是个什么样。如今父亲入了内阁,那家里的争斗恐怕更加厉害了吧。而她自己毕竟只是个庶女,虽说母亲没有女儿,她自幼便被母亲抱到屋里当成嫡女来养。但那府里的明枪暗箭可没少受。
    更何况如今大房和二房......
    想到二房,姜氏睁眼:“给二舅老爷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帮着她理事的大丫头乐枝笑道:“太太放心吧。保管不会出错。”
    姜氏抿嘴不言。
    边城离京千里,但二哥姜正炀那本性依然还是一丝不减。在西州做了几年知府,手里拿了多少,京里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父亲更不敢把他放在边城了。只是恐怕二哥到时的反弹.......
    越到这边关,她的心就越是不安定。
    只是将军楚之望却从不这么想。
    楚之望是新来的西州守关大将。这西州大小官员也有不少,知道他今日到的时辰,便早早等了过来。这当中自然有知府姜正炀。楚之望的二舅子。
    在这晋国最重要的一座边关要塞中任职,这大大小小一堆来接人的人自然都有自己的消息,那些消息灵通的早就将这新来将军的关系打听了个干净,当听到他和姜知府的关系时。大家心里都跳了一跳。
    姜家如今正简在帝心啊!来了一个儿子姜知府,又送来一个女婿楚将军。
    楚然虽说才十一岁,但根据姜阁老的说法,早就是该见见世面的时候了。所以楚之望并不太拘着儿子,自儿子十岁了,他寻常处理公务,也会有意识让儿子在身边,让他多学些东西。毕竟楚然将来走的是武官的路,而非文官登科考试。
    所以今日楚然也骑了匹马,跟在父亲身后。
    西州比不上江南,如今三月的江南正春光明媚,西州的风却很凌冽,吹得人阵阵发冷。在南边看到的绿树春花在这儿却只能等到五六月。
    楚然被姜氏裹了件黑鬃毛的披风,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这两年,个窜得很高,带着少年人的飞扬。此时跟在父亲后面,微微上扬的嘴角,看起来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如果忽略掉他身后跟着的一只狼,就更完美了。那只狼虽说一看就是幼崽,但那双狼眼,还是让人心生畏惧。
    这只狼,说来也奇怪,当日楚然将它放归山林,它之后又悄悄跟了过来。楚然心中欢喜便将它留了下来,从此之后,这只狼随时随地都跟在他身边,怎么赶也不走,对楚然那叫一个忠心。楚真有时悄悄摸了它两下,都会惹来它的怒意。
    姜氏为此很是担心了几日,还是丈夫劝了劝,用楚之望的话说,这西州既然不太平,将来若真是遇到危险,或许这狼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虽说是玩笑的话,姜氏却也默许了儿子将只狼带在身边了。只是也下了规矩,外出见外人,去别人家做客都不能带上。因才到边城,这禁令自然还未到生效期。
    姜正炀和楚之望说了几句话,趁着一帮官员们和楚之望寒暄的时候,才拿眼看向楚然。
    “见过二舅父。”楚然行礼作揖,见自己这二舅长得甚是圆润,一张肚皮一鼓一鼓的,仿佛气球一般。真担心他肚子一会儿就爆开了。
    姜正炀笑道:“你几位表兄弟们正在家等你呢。知道你兄妹二人来,都念叨了好几日。”
    楚然笑道:“我也甚是想念他们。”
    “这种小畜生,你养他作甚?”姜正炀望向他身边的小狼。那双狼眼仿佛能将人洞穿,姜正炀很是不喜,
    楚然却笑道:“二舅父,它可是有名字的。”
    姜正炀不以为意。
    楚之望新到边城,落脚的地儿自然早已安排好了。新安排好的将军府,已经完全没有留下上一任的痕迹。崭新,富丽。
    姜氏自进了这屋,微微叹了口气。这新到的家没有一分需要她重新布置,仿佛一切都应有尽有。
    “夫人,这是小公子的房间。”管家领着姜氏和楚然,一一介绍。
    为楚然安排的院子虽说不太大,但是装饰布置无一不是时下世面上难得的精品,那些床褥上绣的暗纹,若非江南一等的绣娘,根本绣不出。而那院中摆着的玉石盆景更是少有。
    “这儿比我以前的可大多了,挺好看。不过这些我都用不着。”楚然笑嘻嘻的评价。
    管家姓孟,四五十的年纪,之前也曾在将军府做事。听了楚然的话,微微有些尴尬,笑道:“这是知府夫人安排布置的。少爷有不满意的,我让人换了。”
    知府夫人说的便是姜正炀的妻子,楚然的二舅母。
    姜氏眉头微微一皱。
    楚然笑:“二舅母多时不见我。肯定不知道我早已开始习武了。明儿我谢谢舅母去。只是这院子里的,嗯,我晚上练剑的时候不太方便。这样吧,哪儿搬来的哪儿还去。这儿摆上我的那些刀剑。对了,给朔风安排个窝。”
    朔风是他的小狼。
    孟管家打听过新来的将军公子是习武的,特意为他安排了习武场,但是也未曾料到楚然还有晚上练剑的习惯,更别提他还带了一只小狼,方要再说话。
    姜氏却道:“孟管家也辛苦了,夏管事刚来边城,也不太了解。不如让他跟着你,打个下手。也了解了解情况。至于这院子,夏管事,刚才少爷说的,就按他说的办。”
    夏管事并不老,和孟管家相当的年龄。一直在楚家做事。听了姜氏的话,微微向孟管家拱了拱手:“辛苦孟先生了。”
    孟管家拱手回礼:“不敢。”
    姜氏也不再管,只吩咐了几句,夏管事和平姑姑几人就开始清点起现在府里摆设的东西。
    孟管家看着鱼贯而入的夏管事等人,心里微生惊讶,这新来的将军夫人,看来并不是个糊涂人。
    楚之望并不管府里的布置,晚间,听了姜氏的话,才笑道:“你那二嫂管得也忒细心了。”
    他来西州,朝廷自然早早就着人来安排了他的住处。他是姜正炀的妹婿,姜正炀关心安排他一家老小的住所也是正常。只是这些布置装饰也太过奢靡。这对新来上任的他来说,一旦被有心人注意,定不是好事。
    更何况这府里从孟管事到下面的小厮婢女恐怕大部分都是他安排的人。上一任是怎么被调出西州,怎么死在离任路上,楚之望并不傻。
    姜氏见丈夫不再言语,道:“待我再看几日,若是有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找个理由打发就是。那些东西,我都让人收了起来,造了册子,待找个时机,抬了还回去便是。”
    这做文官武官都是一样的,手头里自然都会有很多暗项。只是将军府搞得富丽堂皇的,让有心人看去,又是什么话?再说这里面的这西子东西,想来送的人里面可不止自己兄长。
    丈夫一来就收人东西,以后还怎么做事?
    楚之望道:“你看着办吧。”
    姜氏管家的雷霆手段,他曾在京城的姜府可是见过的,那时候嫡母裴氏病重,大房和二房两位媳妇对管家权争得不可开交,府里乌烟瘴气,嫡母一怒,直接交给自己养的女儿姜氏。
    姜氏看起来和蔼,但是做起事来,却是个手段说一就绝不二的人。两房媳妇可没少在她手里吃过亏。
    ☆、初见
    姜氏却不知丈夫还在想她以前在姜家的事,现在她想的最多就是现在这新府里自家二嫂做主收的那些东西。
    有些东西能收,有些东西却不能收。什么人该收,什么人不收。什么时机合适都是至关重要的。姜氏自幼就得嫡母教过,做人越得低调着,懂得时机。好处才不能让人收了去。她不能一开始就让人捏着丈夫的喜好。
    “那我就打发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姜氏笑道。
    楚之望笑:“你安排就是。只是恐怕你二哥会不高兴了。”
    姜氏哪里不明白丈夫所说,嘴里却道:“你这是故意刺我不是?”
    楚之望今日喝了些酒,此时灯下,见妻子好看的眉目皱了起来,心下一动,一把搂了人过来,轻声:“辛苦夫人了。夫人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说到后来,声音已经越来越低,而手已经放在妻子的腰带上。
    两人夫妻十几年,姜氏哪不知道丈夫的情况,楚之望又只有她一个女人。
    姜氏脸色微微发红,但也没阻止丈夫的动作。
    屋里伺候的平姑姑等人见了,自然早就退了下去。
    几日后,姜氏果然打发了些人。
    孟管事见了,找了个机会,来向姜氏请辞。他服侍过上一任知府,也服侍过上一任将军。两任都没有好下场,他却好好的还活着,而且还是个管家。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如今见姜氏大力清理这将军府中的人,他自然只能前来辞了这差事,另谋他路。
    姜氏却令人领了个四十上下的妇人上来,那妇人见了孟管事,泪水就没停过。她的身边还带了个十多岁的小子。
    孟管事见状,也忍不住心酸。自他随着上一任知府来边城十来年,他便没见过自己老家的妻儿了。
    姜氏让平姑姑带了那妇人和那孩子下去后,才对孟管事道:“大郎的身边也缺个端茶的,我看方才那孩子也老实,孟管家可愿意?”
    孟管事一把跪了下来,他万没料到姜氏是如此打算的。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安排这事的并非姜氏。
    姜氏不是糊涂人。楚之望更不是,否则他不会从一个父母双亡靠着族人救济的孤儿成了今天正二品的将军,他来西州,自然更不会双手空空便来了。他深谙身边人的影响力。
    从得知要调到西州,他早早便令人打听了这西州的情况,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活过两任却依然安然无事的管事。所以那日姜氏提起孟管事,楚之望便让人领了孟管事的妻子来了。
    一个对西州情况熟悉的忠心下人放在家里是非常有必要的。
    从江南到西州,要经过顺平,而那儿恰好便是孟管事的故乡,而楚之望便顺手让护卫将这妇人带了来。当然,这对母子该什么时候登场,也是需要安排的。
    楚之望从来不做没有投资回报的事。孟管事之后很多年,一直跟着楚家同生共死,自然是后话了。
    只说姜氏将人安排好后,便接了自己娘家嫂子的帖子。
    姜氏接了帖子,微微一笑,这嫂子恐怕早就知道将军府的事了。但却故意拖了十来日才送了帖子来,自然是要冷一冷楚家和她了。
    二嫂真是一贯的性子。不过,姜氏并不担心。
    姜氏领着儿女进了知府府,早已有人等着了。
    “知道妹妹要来,我早早就盼着了,可算盼来了。前几日身体不适才推迟了日子去看妹妹。”一个年方三十多的妇人领着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上前。
    那妇人长得很是窈窕,眉眼妩媚。
    姜氏微微一笑:“有劳二嫂。”
    这妇人并非姜正炀的正妻周氏,周氏早死,只留了个儿子。这人却是小周氏,当年姜正炀续弦,续的便是周氏的庶出妹子小周氏。
    小周氏嫁了进来,很是有些心思,将姜正炀哄得服服帖帖,肚子还争气,给姜正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正是面前的这三个男孩女孩。大的和楚真楚然同样年纪,最小的却才三岁。姜正炀宠她,外出边城这多年,也将她带在了身边。只留了原配所出大儿子在京里祖母照看。
    一帮子小的见了礼。
    小周氏才上前握住姜氏的手,“你来了,我就高兴呢。这几年,也没见过几个亲人。也不知大家都甚模样了。”
    姜氏笑道:“父亲母亲都很是想念你们呢。对牧哥儿和慧姐儿几个都念了好几回了。”
    “牧哥儿几个也是啊。可好,现在然哥儿和真姐儿来了,他们终于有伴了。”小周氏笑道。
    两人挽着往厅里去。放了孩子们自去玩耍。
    这知府的布局,假山流水,绿荫花圃一应具有,而那些子绣件摆设,金银雕塑的摆件,全是精品。
    姜氏微微有些惊心。京城府里都没有如此奢华。
    小周氏见姜氏看着那些摆件,不由有些得色。方坐定,才道:“这边城风沙很是凌冽。还好你们到的时候已是春日。若是早过几日,可得遭多少罪。我听人说,你那府里人手不够,怕他们不尽心,便自作主张给你安排了些。可还满意?”
    姜氏笑道:“二嫂安排的,哪有不满意的。只是二嫂也知道,我自幼就不太懂那些个贵重的东西,放在那儿,也是糟蹋了。我呀便令人收了起来。后来孟管事才告知,有些是二哥送来的,有些个还是别人送的。唉,那些人我也不认识。我一想,二嫂肯定知道。所以我今日便将那册子也带了来,二嫂帮我看看可还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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