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有点懵,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又确实表现的是这个意思。
    小吴摸出烟盒,抽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
    烟雾青白,飘啊飘,四散在空气中,引得大成喉咙微痒,歪头咳嗽一声。
    小吴不知在想什么,眼神迷离,面容麻木。倏地,他瞧着大成,幽幽地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我不是君子。”
    说完,他手里夹着烟,绕过他,出去了。
    留下一片呛鼻的烟味。
    大成呆立在这片烟味里,脑袋嗡嗡作响。
    而此刻,男厕的一个隔间,耗子坐在马桶上,咬牙忍受肠胃的翻搅,两只耳朵支棱着,眯起眼睛。
    ***
    同一时间,莫迟第三次拨打习萌的号码,中午还能拨通,晚上却已关机。
    拉入黑名单了?
    他疲乏地闭了闭眼,仰面躺下,抬手覆在额头。
    半晌,手机在床面震动。
    他倏然睁眼,动作比反应还快,瞬间起身拿到面前。
    不是她。
    接听,喉咙艰涩,不出声。
    刘志飞的声音响起:“四川那个非遗文化产业园项目甲方指名和你谈,这回恐怕不仅得由你亲自出面,方案也需要你重新设计。我打听了一下,委托单位的那位负责人前两天刚和丈夫离婚,最近情绪忽高忽低,苗头不太对劲。”
    一口气说半天无人回话,他在那边一蹙眉:“人呢,你倒是吱个声。”
    “嗯。”
    “……”
    刘志飞无语,隔两秒琢磨出情况,说:“你这情绪也有点问题。”
    莫迟不作解释,问:“甲方时间约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我让小优给你订了明天的机票,你准备一下。”
    临挂断前,他微一思量,按着眉心唤道:“哥。”
    刘志飞心中一动,听着。
    “明天上午帮我以辅导员的名义找习萌出来。”
    “……吵架了?”刘志飞默叹,令他情绪波动的缘由果然和她有关。
    他没否认:“或许,比吵架的性质还要严重。”
    刘志飞不做评价:“这样,我明天上午十点把她叫到公办室,你提前来。”
    “好,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
    当晚,刘志飞拨打习萌电话,关机。他还纳闷,这丫头早早睡了?
    翌日八点左右,他再次拨号,仍旧关机。呵,没起?
    九点,第三次拨打。关机,还是关机。
    没办法,他只好找岳桃代为通知。结果得知,习萌手机丢了。
    “那她人呢?”
    “在睡觉。”
    “你叫她起来,我有事找她。”
    “什么事?”
    “跟你无关,你快把她叫起来,急事。”
    “对不起刘导,我不能帮你叫她。”
    刘志飞舔了下牙床,很是莫名:“给我一个理由。”
    她失眠两天,刚睡着。岳桃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口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告诉我,我帮她做。”
    “你帮她做不了。”刘志飞头疼。
    岳桃撇嘴,嘀咕了句:“那她现在更做不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刘导,你还是把事情跟我说吧,等她醒了我转告她。”
    “你就不能把她叫起来?”
    “……不能。”她目前的状态很不好。
    刘志飞懒得再和她废话,一气之下挂了。
    方慧聪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全程旁观,见他一脸火气,不明情况地询问:“什么事那么急着找习萌?”
    他嘴一咂,靠向椅背,看眼时间,想到莫迟应该已经在路上,做手势示意方慧聪他打个电话,没回答她的疑问。
    接通后,他开门见山:“不用来了,你托我的事没办成。”
    沉默。
    几秒后,才听见电话彼端隐约紧绷的嗓音:“拒绝了?”
    “算是吧。”一想到方才的通话内容就憋气窝火,“我怀疑她可能猜到了。”
    刘志飞起身向门外走,当方慧聪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
    他行走的路途中,莫迟只字不言。
    站在走廊扶栏边,往下看,二楼的展板区,几个学生在观看作品。
    他声音压低,无奈地说:“你呢,脾气硬,她呢,性子软。但人再软总有硬气的时候,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只说两句。你之前不也和我说她不聪明么,既然不聪明,你就别指望她能时刻懂你理解你。有时候放低姿态坦承自己的坏情绪,比假装自己无坚不摧有用得多。”
    通话结束后长达三十分钟的时间里,莫迟把车停在南大11栋宿舍楼下。
    过往学生个个朝气蓬勃,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朝阳在他们青春逼人的面容上泛光,仿佛每个人的未来都璀璨夺目。
    而他有什么?有他的事业和骄傲?
    因为骄傲,他不容许被心爱的女孩欺骗后情绪再受她摆布;因为骄傲,他不受控制地说反话图口舌之快刺伤她。
    输了她,赢了骄傲又如何?
    他最想要的,不过是有她在身边,驱散黑夜照亮他枯燥的人生。
    他盯着手机,想起什么,点开查看。
    微信还在,她应该还没有删除。
    指尖如飞,他快速输入一行字发送:我在你宿舍楼下,我们谈谈。
    等待的过程用秒计算,她始终没有回复。
    航班是下午两点起飞,他在十二点前驱车离开。
    走之前,发送一条消息:算了,我们都互相冷静两天,等我出差回来再谈。
    和亮子一同坐在候机厅,握紧的拳头下,指腹在掌心来回轻捻。
    垂眸静默片刻,又发送一行:那些话我收回,不是真心话,不要信。
    她一句不回。
    原以为会很快返程,不料,刘志飞的预言应验,甲方的项目负责人果真如带刺的铁丝般难缠,方案一改再改,直到对方满意才打道回府。
    这期间,他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她就像人间蒸发,他无从看到她的任何一条状态。
    回来后上班的第一天,在电梯口偶遇顾璃。
    他按捺冲动,只平静问:“习萌还好么?”
    顾璃微微一愣:“呃……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散伙饭那晚还被我们班一个帅哥表白了,人家说喜欢了她四年,求给个机会。”
    明知她故意,却仍心口一揪,面上镇定:“是么。”
    顾璃说:“是啊,当时场面特热闹,所有人都在喊,答应他,答应他……”
    只需问一句结果,一句就够,可她不说,他也不问,滑入兜内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顾璃像只得逞的小狐狸,电梯抵达一楼,春风满面地与他道别。
    天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他们班明恋习萌四年的足球小王子的确鼓足勇气告白了,当晚被表白的还不止习萌一个,共三人,其中包括她自己。陈嘉甯虽然转去建筑班,还有一年才毕业,但他突然出现在他们聚餐的酒店,说……喜欢她。
    ***
    最终揪出的飞驰内奸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小吴。
    原来,之前的大项目是莫迟拿来引蛇出洞的诱饵,他算出一个看似合理实际却并无利润的报价蒙混对方,即便只有二十五万的差价,他们也注定准赔。
    后来用十万悬赏,只是想看看内奸是否会火上屋顶坐不住,自己跳入陷阱。
    最先跳出来的反倒最有嫌疑,他们只需顺藤摸瓜就能找出这个人。莫迟将此事交由白松处理,人找到了,并且证据确凿。
    小吴被开除,大成自始至终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临走前,他走到大成跟前,沉默一瞬,开口请求:“能不能,别把我的事告诉班里的同学?”
    大成撇开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虽然我不认为你说了什么正确言论,但我是君子,不嘴碎揭人短处。”
    小吴面色变得有些微妙,没说什么,只道了句:“谢谢。”
    大成一整天闷闷不乐。
    晚上下班,拉着陈燃去烧烤摊喝酒。
    他不明白:“你说,是我认人不清,还是人掉进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就变了?才毕业一年而已,他图什么?缺钱就自己脚踏实地地去赚,犯得着走捷径违背良心么?”
    陈燃仰头对着瓶口喝下一大口,望了望烧烤架前忙碌的中年夫妻,他们的生活是属于黑夜的,与平常人的作息完全颠倒,日复一日,只为养家糊口,在这个城市生存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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