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
    “……”他一把捉住我探寻秘密的手,摁到头顶。
    说好的轻薄呢?!
    我很不满意,嘟了嘴哼一声。
    “洗澡好不好?”他将脸贴近我耳边,仿佛商量,又仿佛劝诱。
    “不!”会被河蟹的!
    “那只洗脚好不好?”他退一步。
    “可是我没有吃饱。”
    “洗完脚再让你吃饱,好不好?”
    我纠结在二者的选择中,举棋不定。我犹豫的时候,他已经替我做了决定,下床后理了理衣裳,把凌乱中扣在床上的碗勺收了,又回身嘱咐:“别睡着了。”
    我翻进被褥里,挥了挥手,让他速去觅食。
    一个人窝在床上,介于要睡不睡间,头脑浑浊中留着一丝清醒,回想今夜实觉荒诞,好像在他身边就会被带得荒谬不正经,不过话说回来,我从前正经过么?
    然而那么多的事情摆在眼前,家事朝事国事,此时完全不想去考虑。阿笙姐姐是去是留,施承宣今后得知真相会怎样,阿宝幕后是何人指使,皇叔和父皇怎么办,科考题目如何取定,世家根系怎样摧毁,三枚玄铁令怎样使用……
    对了,还有朝臣若知前三年的陛下是个傀儡,如今的陛下是个女孩子,会不会造反。
    随便一个拎出来都叫人头疼,做寡人真不好玩,还不如做村姑。
    姜冕再回来时,我便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趴在床上,很烦心很忧郁。
    他将打来的洗脚水搁地上,再来看我,给我扒拉了起来。我不情愿坐着,更没有好心情。奈何他对洗脚一事很执着,非将我拽出被褥:“是困了还是饿了?脸色看起来这么苦大仇深,我才离开一会,你想到什么了?不会是不舍得太傅吧?”
    我瞟他一眼:“去了这么久,我都想到了一堆难办的事,你没有去看看你的阿笙妹妹么?”
    他拼了老命给我抱坐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看着我笑道:“你吃完了我再去看她。”
    我两手捧住油纸包,急忙打开,嗅到香气后心情顿时阴转晴,看来刚才的郁闷都是因为饿的,人果然不能在饥饿的时候想太多。抓住油纸里的糯米糕塞嘴里,几下吃完一个。
    我甩了甩腿,继续埋头吃第二个:“去吧去吧,去哄哄你的阿笙妹妹,我一个人在这里吃糯米糕就好。”
    冷不丁,他横空夺走我的糯米糕:“喂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亏得慌。”说罢自己拿了一个吃,吃得十分有滋味,看得我馋涎欲滴。但我这点节操还是有的,并没去跟他抢,只面无表情看着他吃而已。
    眼看只剩最后一个了,他竟毫不犹豫放嘴里,那一瞬间我牢牢克制住了揍人的冲动,然而手心还是捏了个拳头,他若再张狂一点,恐怕我就克制不住自己了。
    然而峰回路转,他衔着最后一块糯米糕,并未吃下肚,却转向了我,在进行无言的诱惑。
    我克制了一下节操,可是那是糯米糕,一不做二不休,扑上去叼住……
    当然要叼大部分,最好是全部夺回来,唇舌利齿并进,战况十分激烈。一块糯米糕夺得两军气喘吁吁,最后因我军诡计多端,体力过人,求胜心切,终赢得战利品,得胜凯旋。
    吃得半饱后,我便想吃水忘掉挖井人,对他挥挥手:“你可以跪安了。”
    他一手打到我爪子上,俯身把我腿一扯,脱掉鞋袜,挽起裤腿,搁了脚到水盆里。他揽了衣摆,蹲到地上,开始了按摩洗脚一条龙服务。
    从小腿肚子到脚腕脚踝再到脚趾,细心濯洗反复摩挲,最后水快凉了才肯扯了毛巾擦水。方脱离他的一条龙服务,我就滚进被褥里,把脚藏好。他收拾了一下洗脚水和毛巾,到门前上了闩,咔的一声回响,在我心中便是一声哀鸣。
    他坐来床前,扯开被我揉成一团的被褥,将我剥离出来,拖到跟前,好言相哄:“将就睡一晚,明日陪你一起上朝,要早起,我好叫你。”
    我一指地上:“那你去睡那里,你不是喜欢地上么?”
    他状若罔闻,给我解衣带,碰到硬物,疑惑探寻:“什么东西?”
    我将其捂住,拖到身后:“皇叔给的,说是秘密。”
    他顿时脸色便不虞了:“你跟你皇叔之间的秘密,我不能知道?你是从你皇叔那里过来的?”
    我坐在床上不说话,身后藏着秘密,不知怎么办好。僵持片刻,他自己解了衣带,脱掉外衣,抖开被子,往一边躺下,枕了半截枕头,仰望着床顶,不冷不热道:“三枚玄铁令你藏好吧。”
    “……”我惊呆。
    他叹息一声,瞥过我一眼:“元宝儿,你以为太傅只靠皮相混迹两京?”
    我缓缓拖出身后藏着的三枚玄铁令,摊在枕头上一字排开,适时认错求得靠山原谅:“我错了,我不该以为太傅只有一副好皮囊。”
    他看也不看可号令数国的玄铁令,从枕头上拂开,静眼相待:“只是这样么?你从心底里不信任太傅,宁可信任你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叔。你真觉得他是比太傅靠得住的人?”
    心理上更信任自家皇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然而太傅有着一颗玻璃心,一戳即碎,一不小心又把人得罪狠了。
    不敢再忤逆了,默默顺着他的举止意图,躺倒另半截枕上:“皇叔他……”
    “好了别提他了。”姜冕扯过被子往我身上一盖,于被底再接再厉把我衣裳解下,丢出被褥。侧身后靠近,准确地握住一足,揉入掌心。
    我试图反抗:“太傅,这样不好!”
    “嗯。”他低下头,嘴唇挨在发边,“明天想吃什么?”
    “梨花羹,糯米糕,还有卤煮。”掰着指头数,数完再道,“太傅,你这样真的不好!”
    “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太傅……”
    “中午吃还是晚上吃?”
    “中午和晚上都吃……”
    问答系列没完没了,足心发热,问题还没有答完,最后也不知在哪个问题上没抗住,睡去了。
    ☆、第62章 陛下还朝日常三六
    一大早天还未亮,就被太傅叫醒,于我而言这一觉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委实没有睡好。太傅倒是不管睡几个时辰,都能准时醒来,不见困倦。
    我不想脱离被褥,眼也不想睁,能多躺一刻就绝不浪费:“太傅,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不是还在晚上么,我才刚刚睡下。”
    “都睡三个时辰了。你不睁眼,当然是晚上。”他无奈,拉我不起,又俯身到我耳朵边来骗我,“不起来怎么吃东西呢?梨花羹、糯米糕,还有卤煮……”
    我翻个身继续呼呼睡:“再睡一会儿。”
    这个时候我太能理解那些历史记载的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心情了,别说拥美人在怀,就是拥被子在怀的我,都觉得很满足,睡到自然醒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但现实总是很悲剧。身边有个怎么都不让我安心赖床的家伙。一面正义凛然的喋喋不休,一面手探被底揉捏脚踝。我耳朵遭罪,脚上也受罪,头尾都顾不上。脑袋往被子里钻,隔绝声音,小腿往被子里缩,整个人蜷缩起来。
    “陛下可知历史上那些个昏君都是从旷朝开始,满足一时惰性,延误一日国事,你可知自己延误了几日?离昏君也不远矣!”他揭了被子一角,让我脑袋露出,迫我继续接受教诲。
    “那朕就做个昏君好了,做昏君才幸福!”我再找被口钻。
    “你若做昏君,太傅只好找棵树吊死了。”他拖拽了衣裳进被褥,艰苦卓绝地给我往身上套。穿衣全凭感觉,不是碰到这里就是摸到那里,一件衣裳穿一盏茶时间。
    我还是不想醒。
    这时门外传来苏琯的声音:“陛下,再不起,要误了早朝了。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琯做的早饭,那是比较靠谱的。我勉强睁了眼,便被太傅拖抱出被褥。我打着哈欠,瞅一眼太傅的劳动果实,果然不出所料,衣裳穿得乱七八糟,脚上还光溜溜的,小腿肚子还露得明晃晃的。
    他咳嗽一声,重新动手规整,襟衽交叠,衣带牵搭,褪下裤管遮到脚踝,指端碰触踝骨,便又不离手。
    我歪歪扭扭地坐着,一手搭上他肩头,趴过去提醒:“太傅,再玩就误了早朝,朕要做昏君了。”
    他这才恋恋不舍给穿了鞋袜,这一环节永远都是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也在所不惜。穿上鞋子,落了地,放下衣摆,只露出鞋子的前端。他眼睛盯过来,视线被阻隔,特别不开心。
    他坐床边,我恶意满满蹭到他身边:“回宫后,朕只怕很难有空再造访太傅府上了,又不像从前太傅住留仙殿的时候,容易串门。”
    他看我嘚瑟,伸臂一把捞我过去,眸色深深:“你知我是为何搬离出宫?宫里已有议论,陛下同太傅过从甚密,还有人道我以色侍君,做董贤第二!”
    我近处望了望他这张以色侍君的脸,年纪大我许多,也只教训人的时候老气横秋,平常风韵倒是别有情致。
    “太傅在宫里的举止都惊世骇俗,不加收敛,居然怕人议论?”留仙殿书房,他那样犯上,一众宫女可是看得清楚。
    “若不是你那样气我,我至于当众犯上欺君?”他倒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那太傅只好做董贤了。”
    “……其实我倒无所谓,就怕陛下断袖的传言流出去……”
    “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别人讨好我,知道送我美男,总好过送美女。”
    修长如玉的两根手指一把掐到我脸上,狠狠一揪:“原来从前小时,对你的预测没错,将来是要做风流帝王。你敢这样试试!”
    我捂着脸,蹦了出去:“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他气红了脸:“趁早死了这条心!”
    “如果不能呢?”
    “那我只好发动宫廷政变,扶持傀儡皇帝,囚禁你进小黑屋一辈子了。”
    我垂头思量了一下,还真不知这话有几分玩笑:“……小黑屋是什么地方?”
    “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的地方!”
    “……”我再思量不出,那是个什么鬼。
    一早就在这样的恐吓与脑补中清醒过来,出屋洗漱,看天边一轮明月高悬。果然还是夜里!
    宫外毕竟不能跟宫里侍女环绕骄奢淫逸作比,洗漱什么的,一切只等别人伺候好,整日如同一个废人似的。
    太傅家里目前似乎也只阿笙姐姐带来的一个丫鬟,丫头仆人都还没来得及买,府院空旷,不过也幽静宜人,尤其清早明月与晨曦交替之际,凉爽清新的晨风涤荡在院子里,令人心旷神怡。
    井水边,姜冕挽袖子亲自汲水,井轱辘被打湿一大片,显然世家出身,也是如同被当废人般养大。我撸了袖子就上去帮忙,提水都比他稳,怕他打湿衣裳,索性将他推去一边,自己动手打洗脸水。
    水桶里的水倒入木盆,我收了收衣摆,蹲下去捧水洗脸,神清气爽。洗完一抬头,见姜冕愣愣站在井边,不言不语看我一系列流畅动作。
    我端了木盆里的水,倒进道旁花花草草里浇灌,再汲了井水倒入木盆,端放好,招呼他:“羡之,来洗脸。”
    他醒了醒,木然走过来,竟是将我一把抱住:“元宝儿在平阳县做了多少这种事,你可知自己从前怎样娇生惯养,连洗澡都不会自己洗,就知道瞎玩水。”
    “可是多会点生存之道不是很好么?至少万一将来被宫廷政变了,我逃出去,再度流落民间,也能生存。”
    他又抱了抱紧:“胡说!谁敢宫廷政变,我饶不了他!”
    “不是你要宫廷政变的么?”
    “……你记错了。”
    “我听到了!”
    “……你听错了。”
    好吧,对于出尔反尔朝三暮四的人,我也不能把他怎样。
    他忽然回过味来,拉我出怀抱,幽幽凝视:“你刚才叫我什么?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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