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半天,才讷讷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说着抬头去看冷寂云的反应,见那人没有任何要睁眼或说话的意思,便又讪讪地说下去。
    “地牢里不比外面,晚上会冷,我给你带了件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萧琮自怀里掏出个平平整整的纸包,小心拆开来,露出一件青绸料子的长衫。
    她将衣服抖了抖,展开在冷寂云面前。
    浓重的青色如荷叶一卷,领口袖口处绣着素雅花纹,竟和冷寂云曾穿的那件相仿。
    萧琮笑笑道:“不知道合不合身,不过颜色你一定喜欢。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穿的布衫就是深青色……很好看。”
    等了许久,冷寂云却全无回应,萧琮觉得自己像对着空气讲话,渐渐有些尴尬。
    她把衣服叠好,从铁栏的缝隙里塞进去,用纸垫着放在地上,还不忘叮嘱:“要记得穿上试试。”
    之后便再不知要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索性取下腰间竹箫,道:“我还是给你吹曲子听吧。”
    萧琮便将嘴凑近,呜呜咽咽吹奏起来,一曲连着一曲,似无穷无止。
    其实萧琮对吹箫一点也不擅长,只是平时吹着玩,调子是对了,技巧却远谈不上上乘。
    她从小到大学会的曲子倒也不少,此刻只拣喜庆欢快的吹,一心想让男人高兴一些。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冷寂云竟睁开了眼。萧琮大喜,只道他喜欢听,便更加卖力。
    “冷某要死了,你果真这么开心?”冷寂云看着她,突然道。
    箫声戛然而止,萧琮呆呆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开心?”
    冷寂云笑道:“二楼主恨我入骨,等冷某人头落地再敲锣打鼓就是,何必如此心急?”他眉毛一挑,是惯有的讥讽表情。
    萧琮怒吼:“你胡说什么!”
    冷寂云却闭上眼睛:“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后再不说话,半刻后,果然听得一个脚步声渐渐走远。
    少了萧琮的声音和箫曲,四下寂静。
    狭长的凤目睁开,盯着远处半晌,最终落在身前的深青绸衫上。
    冷寂云伸手抚过那布料,触感细滑,比自己原先那件不知好上多少。
    指尖不断在丝绸上游移,男人闭上眼,一声叹息在暗夜中消散。
    从那日起,萧琮每晚都会去地牢一趟。
    冷寂云照例爱答不理,她却似乎爱上了这出独角戏,每次都坐在牢房外给那人吹曲,每次都会被男人的两三句刻薄话气走,可第二天还是会来。
    第五天,萧琮来的时候拎了一坛酒,是陈年的花雕,两只碗倒扣在坛口上。
    不同于之前几日,她叫人开了牢门,走进去和冷寂云一样盘坐着,面对面。
    “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萧琮细细凝视着男人的眉眼,像是要记住什么。
    冷寂云闻言,不由睁开眼,目光中几分惊讶一闪而逝。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二楼主是来给我送行?”
    萧琮不答,只是动手拍开封泥给两人倒酒,笑得发苦:“来,我们一醉方休。”
    冷寂云慢慢点头:“好。”
    萧琮一次次将酒碗盛满,两人不间断地喝酒。
    浓烈的酒香充溢整个牢房,熏人欲醉。
    冷寂云的酒量不大,却也跟着萧琮把烈酒往嗓子里灌,辣的嘴里胃里都疼,仍不肯停。
    萧琮脸色红通通的,眼神迷离,能连续喝上两天两夜的人竟很快醉了。
    萧琮的身子歪过去,手搭着冷寂云的肩膀,近得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她在男人耳根下低唤,声音带着醉酒后特有的绵软:“寂云……寂云……”
    “什么?”冷寂云的头一阵阵发胀,眼前事物全部白亮亮地发着光。
    萧琮呵呵地笑:“下辈子,还一起喝酒吗?”
    男人一愣,指着她摇头:“酒鬼,还没喝够?”
    萧琮目光散乱,一把捉住了他在眼前晃动的手指,紧紧攥在手心里,人半躺半坐,几乎倚在冷寂云身上,低低道:“不够……一坛不够……”
    冷寂云也醉了,弯着眼睛笑,竟把手里的碗递到她嘴边:“我的也给你喝……”
    萧琮便毫不客气地接过,一饮而尽,道:“过瘾!”
    冷寂云又道:“那这些都归你,下次……我请……”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萧琮双眼通红,手臂揽着男人瘦劲的腰,身体的重量将对方压在墙壁上。
    眼睛望进眼睛,鼻尖对着鼻尖。
    萧琮支撑不住自己,整个人往前倾,嘴碰到冷寂云同样柔软的双唇,下意识地咬住了再不松口。
    “一言为定……”她含含糊糊地回答他,嘴唇抵着对方的厮磨。
    怀里的人微微发抖,喉咙中溢出细小的□。
    萧琮不断亲吻他,双手从腰际滑到他的肩膀,然后抚摸那人光滑的脖颈。
    她在心里想,这样纤细脆弱的脖子,是不是稍稍用力就会被扭断。
    冷寂云仰着头呼气,唇色无比鲜艳。
    男人纤长的手指攀到萧琮手背上,无意识地抓紧。
    萧琮心底一痛,如同被一把剑洞穿。寂云……
    她狠狠一闭眼,双手收紧。
    “萧琮……”冷寂云的脸色由红转紫,无意识地挣扎,紧阖的双眼眼角淌下两行泪。
    用力,再用力些,我愿意这样死。
    我愿意被这老花雕醉死。
    萧琮看到男人的眼泪,心脏猛地停跳一拍,卡在他脖子上的手竟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纷杂脚步声响起,几个人迅速跑近,牢门被碰的一声踹开。
    “萧琮,谁准你杀他!”符青抓着萧琮的后领把她掀开,气得不轻。
    萧琮的手早已松开了,冷寂云缩在墙根下咳嗽,脸色通红。
    萧四眼疾手快地扶住萧琮,醉酒的人却站不稳,脚下虚软,萧四几乎搀不住她。
    萧琮拧着萧四的衣服,两只血红的眼盯着她。
    萧四吓了一跳,那样的目光像是要杀人。可下一刻,萧琮眼中却不断淌下泪来。
    她渐渐地呜咽出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我下不了手……我……我下不了手……”
    萧琮繁复说着这句话,手抓得萧四生疼。萧四见她这幅样子,心里难受得要死,求恳地看向符青。
    符青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终是重重地叹出口气,摆了摆手。
    萧四如蒙大赦,忙拖着萧琮往外走,萧琮嘴里犹自喃喃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小侠和大家告罪,由于这周开学,而且周末有重要的英语考试,所以更新要缓缓,这周大概都不会更了,实在是非常的对不起大家……
    今天加更一章补偿大家,而且两只亲到了哦~~
    ps:我知道我更新真是很慢的,开学以后更没保障了,不知道大家还能容忍我多久~于是,深深鞠躬,我十分愧疚,非常非常愧疚……
    再ps:恳求霸王的亲们冒个泡,我保证我只无耻这么一下下,因为一周不更的话,真的很难保持挂在榜上了,如果大家帮我补下分,我还有希望……呃~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要求很无耻很无耻~
    ☆、第12章 问情
    萧琮被搀扶着回到房间,喝下解酒汤,和衣躺在床上休息。
    床侧垂下暗黄色纱帐,萧四几人就安静地守在床头,隔着帐子看去好像四尊雕塑。
    萧琮枕着手臂侧卧,目光聚焦在远方某处,瞳仁有些灰暗,但比起方才的失常,人已变得平静。
    过了很久,突然有人跺脚叫道:“我忍不下了!”
    纱帐外一条红色身影已闪到跟前,一把掀开帐幔,萧七充满了愤怒和急切的脸探了进来。
    “二楼主,你怎会喜欢冷寂云,打死我也不信!我们其余六个姐妹都是被他们血阁害死的,你忘了吗?”萧七双手抓着床单,激动地大叫。
    萧琮如被人狠抽一鞭,面对萧七的质问她无言以对。
    当年十个红衣女子英姿飒爽,各怀本领,陪着她出生入死,如今只剩四人。
    六个亲如手足的姐妹,被血阁以各种手段折磨致死,那场景如噩梦重温般冲进萧琮的脑海。
    她记得性子最烈的老十得救时像个血人一般跌进自己怀里,全身骨头都被捏碎了,双眼也被挖去,只因不肯对自己的行踪吐露半句。
    她还记得老三是最娇贵的,每次受了伤就赖在床上好几天,尽和姐妹撒娇偷懒。可那次自己中了血阁的埋伏,是萧三冲出去引开几百个敌人。后来,她的尸体被找到了,运回朗月楼,几百刀砍在身上,已经血肉模糊。她那时定是疼的,却没有一个姐妹在她身边像往常一样任她撒娇耍赖。
    萧琮牙关颤抖,想更大声地吼回去,我没忘!可是脑袋像被铁锤狠狠击打,沉重疼痛得无法思考。她痛苦地紧紧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泪已充满眼眶,在眼球表面鼓胀起来。
    萧七见状,顿时噤声。
    一个从来不流泪的人,她的眼泪是有份量的,会让旁人承担不住。
    事实上,萧七之前见到萧琮抓着萧四的衣服嚎啕大哭时,已经惊得不能说话。她无法相信仿佛什么关都能过,什么困难都打不垮的萧琮会软弱到只能流泪。
    她曾经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只有懦夫才会哭泣,可她现在正像个懦夫一样落泪,而且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十恶不赦的血阁的男人!
    萧四看不下去,将萧七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责备道:“二楼主已经够难受,你还说那些话。”
    “我没说错。”萧七冷着脸,明显不服气。
    萧四斥道:“闭嘴!”
    萧七被她吓得一愣,眼圈迅速红了,声音哽咽:“你们……你们都忘了,都忘了大姐三姐她们是怎么死的了!”
    众人被她这么一闹,眼睛都有些湿润,萧四一时语塞,半天才道:“我们怎会忘,可这些事……等等再说。”
    “放屁!”萧七愤怒地狠狠推开她,大吼:“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姐妹的仇我会去报!”说罢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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