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阮村人在药师门时赠与我的小东西,你前日说要借来一用,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派什么用场了?”萧琮坐到冷寂云身边,手臂自后面环到他身前,连同男人的手和香囊一并握住。
    冷寂云在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缓声道:“阮村的人姓阮,阮封屏也姓阮,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萧琮惊道:“你说他们原本是出自一家?”
    阮字不算是大姓,她之前虽然也有所疑虑,但阮村人和阮封屏实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她便也不曾深究,如今看来,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冷寂云举起那香囊来,悠悠道:“我第一次见到这香囊就觉得眼熟,却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直到前几天才想起,阮封屏房里也出现过一模一样的纹样。”
    萧琮见那香囊上的花纹很是独特,不像是绣工常用的样式,心里也觉得阮封屏和阮村人必有关联。
    “阮封屏在加入血阁之前是回羊岭阮家山的家主,因为年轻又是男儿身,一开始不能服众,是唐瑛率人上山帮他坐稳了家主之位。”
    “阮封屏和唐瑛早就认识?”
    “不错。”冷寂云伸手按住眉头轻轻地揉着,这几日思虑过多也叫他觉得有些累了,“那时候唐瑛已经是血阁中人,但阮封屏并不知情。唐瑛想和阮封屏以朋友论交,就只有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没想到还是给阮家山惹来了麻烦。”
    萧琮想起早先曾听闻阮家山一役,此事在当年很是轰动了一番,便接口道:“当日武林中人围攻阮家山是因为识破了唐瑛的身份吗?”
    冷寂云摇了摇头,道:“唐瑛的身份确实被泄露出去,却不是江湖人自己发觉的,而是有阮家的人告密。”
    “什么?”萧琮楞了一下,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有人想借白道江湖的手除掉阮封屏,取而代之?”
    “你猜得大体没错,但并不是‘有人’,而是‘所有人’。”
    萧琮震惊道:“怎么会……阮家所有人连成一气告发了阮封屏?”
    冷寂云点头道:“确切的说,是在阮家辈分最高的几个人暗中谋划了整件事,并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和响应。但是阮家低估了江湖人的野心,她们不止想杀阮封屏,还想吞掉整个阮家。”
    “我也听说阮家在当时算得上富甲一方,怪不得被些江湖败类觊觎。”萧琮一边说一边将男人放在眉间的手拿下去,自己以两手中指点住他两侧太阳穴,缓缓地按揉起来。
    冷寂云被她这样按着觉得舒服了一些,闭着眼睛继续道:“阮家不仁,阮封屏却有情有义,他一来不愿叫阮家落入外人之手,二来不想族人有所损伤,最后竟一力担下和血阁勾结的罪名,接受族规惩戒,废去双腿。”
    萧琮心想阮封屏虽为男子,这份气度比之女人却也不遑多让了。
    她道:“勾结血阁,想必不是他自废双腿就能了结的。况且阮家这块到嘴的肥肉,那班人断不可能轻易吐出来。”
    冷寂云道:“你说得一点不错,可就在阮家山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唐瑛得到消息,率领血阁部众杀上阮家山,酣战数日后把阮封屏救了下来。”
    萧琮“哦”了一声,道:“难怪我常听唐瑛在阮封屏面前说他欠自己的情分,原来确有其事。”她想了想,跟着问道,“想必阮封屏之后就随唐瑛投奔了血阁,但是阮家人为什么会移居到燕谷旁呢?”
    冷寂云哼道:“他们背叛阮封屏在前,蒙他搭救性命在后,还有什么脸面留下?阮家人对阮封屏心存愧疚,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偏偏阮封屏的心肠跟他的姓氏一般软得很,这些年来一直暗地里打探阮家人的下落,看来也早有冰释前嫌之意。”
    萧琮突然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拿阮村作为筹码,逼阮封屏就范?”
    冷寂云笑了笑,指尖捏着香囊的细绳捻动,似是早有一片成竹在胸。
    ☆、第53章 步步为营
    一连两日,天都是阴沉沉的,头顶上灰白的浓云大片大片地堆积,仿佛随时会有暴雨光顾,而天也比往常黑得早。
    萧琮带人埋伏在白露分堂对面的山丘上,靠树木和浓密草丛做掩护,等待黑夜完全降临。
    她拨开眼前一丛湿漉漉的草叶,就看到缝隙中透出不远处一径灰色的院墙,墙头上齐齐整整铺设了两层瓦翅相扣的板瓦,屋檐下两只大红灯笼明晃晃地映着院门匾额上“白露为霜”四个草书墨字。
    萧琮看了看天色,低头掏出一支竹筒,几下拧松了盖子,低声对众人道:“一会儿我发出信号,朗月楼会先从东西两路发动攻击,等他们打上几个回合,敌人把人马聚集到两侧的时候,咱们就从正面攻进去,跟接应咱们的人里应外合拿下白露分堂。”
    她说完看了眼身边的柳行,接着道:“四师弟,你就不用和我们一起行动了,待会儿继续埋伏在山上,一旦发现异动,立即通知我们。”
    柳行闻言却道:“六师弟和七师妹对敌经验少,还是由他们留下垫后……”
    “不行。”萧琮皱眉打断他,跟着又对豫章道,“二师妹,你留下照应他,别叫他乱跑。”
    豫章明白她的顾虑,虽然也想大展身手一番,却还是点头应了,转头对仍想开口辩驳的柳行道:“早说了让你留在燕谷,你偏不肯,大着个肚子还东奔西跑,不顾惜自己,也不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罢见对方忽然朝自己看过来,表情有些意外,才猛然觉出不对劲,心想明明是抱怨的话,一出口怎么竟成了关切的语气。
    “你看我干什么,别想多了,我是怕你拖累我。”豫章讪讪地补充着,伸手摸了摸鼻子。
    这时,烟信“嗖”地一声冲上天空,炸开来映亮了半边天。
    几乎是同时,两队人马从两侧涌向白露分堂,紧接着,双方激烈地打斗起来,呐喊声打破了原本宁静的夜晚。
    过了片刻,萧琮突然大喝一声:“冲!”药师门众人便跟着她飞奔下山坡,径直从守卫薄弱的正门一攻而入。
    冷寂云道:“有符青的人牵制对方主力,咱们不需恋战,先制服高显和阮封屏再说。你们跟我来!”
    他曾到过白露分堂数次,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当即带众人从东侧杀至后堂,并没费多大工夫。
    众人听得前方隐隐有打斗之声,知道是玄衣死士和萧四等人已经出手,当即士气大振,更加勇猛地向前突进,不多时便到了内院。
    “属下参见左使。”两名头领模样的玄衣死士见冷寂云到来立刻躬身行礼。
    冷寂云“嗯”了一声,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回禀左使,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集中力量对付高显,并设法阻断她的部下救援,任她武功再高也是独立难支。”
    冷寂云道:“做得好,那么阮封屏呢?”
    那人还未及说话,却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同时有一人答冷寂云道:“已经被我们制住了。”
    说话的事萧四,她说完向旁边让了一小步,众人便看到她身后坐着轮椅的人正是阮封屏不错,他此刻被萧二、萧五、萧七和楚砚秋手执四把剑死死架住,面上虽波澜不兴,人却显得有几分委顿。
    阮封屏看向冷寂云,竟笑得一派温和:“久别重逢,左使这份厚礼真叫属下大吃一惊。”
    冷寂云含笑不语,上前点了他几处穴道,待萧四等人退开,方才俯身到阮封屏耳边道:“我还另外备了一份礼物,等你见了再吃惊不迟。”
    阮封屏目光一滞,随即仍是笑道:“属下拭目以待,左使的礼物想必不会令人失望……”
    一句话未竟,却在看到对方从袖中抖出的香囊时全数吞回了肚里,他脸上笑容全失,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你……你找到了他们……”
    冷寂云一笑收了香囊,道:“他们在我手里,眼下还算安全,不过将来会不会安全,就全看阮堂主肯不肯合作了。”
    阮封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半天才道:“不知左使想做什么?”
    冷寂云反问道:“阮堂主难道还看不出?”
    阮封屏点了点头,放弃般地说:“左使前次被萧大侠救走的时候我就想到,你在血阁待不久了,只是没想到连我自己也要趟这浑水。”
    冷寂云听了,嘴角又勾起笑容来,悠悠道:“你果然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阮封屏无奈地苦笑了两下,道:“左使知道我的软肋所在,我除了投鼠忌器还能怎么样呢?”
    冷寂云见他肯归顺,便转而将语气放软,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此次有万全准备,定能叫你们全身而退。”
    他这么说其实是有些夸大了,且不说是否真有万全准备,即便是真,江湖上又有几个人敢说闯上龙棠山还能全身而退呢?
    所以冷寂云这番话不过是说来激励阮封屏,叫他不要太悲观罢了。
    阮封屏怎会不知他的用意,却也没有说穿,只是低头望着自己双腿道:“阮某能拖着这副病体残躯活到今时今日早已心满意足,就算这次不能幸免于难,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只望左使在我死后遵守诺言,不要为难我的族人。”
    冷寂云听他说得悲凉,想出言劝他几句终究没说出口,只答应道:“自然。”
    “你胡说什么!谁说你要死了!”萧七再也忍不住地跑到阮封屏身边,脸上满是怒气,“我说了会照顾你一辈子,不管是苏什么河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别想伤你一根头发!”
    阮封屏听完她的话,神色变了变,随后笑了一声道:“多谢萧七侠的心意,阮某却是领受不起。”
    萧七一头热血被他冰冷冷的态度激退,这才发觉他今天的语气尤其冷硬:“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怎敢?”阮封屏一双眉峰越皱越紧,脸色亦渐渐苍白,“只盼萧七侠日后手下留情,别往在下饭菜里添这许多材料,阮某就感激不尽了。”
    他说完终于支撑不住,一口憋了许久的鲜血从嘴角涌出来。
    萧七见阮封屏雪白的衣襟上落下点点猩红,吓得忙抓住他手腕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不过下了普通的蒙汗药,怎么会吐血?”
    旁边一名被制服的血阁侍从见状急道:“堂主近日服用的药和其他药物都相冲,你这是要害死他!”
    萧七震惊,手忙脚乱地擦去阮封屏嘴角血迹,口中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啊,你怎么不跟我说……”
    萧琮见她慌乱的样子,忙上前去解了阮封屏被封的穴道,使他血脉畅通,随即一掌抵在他背心上,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
    这时,一名玄衣死士来报:“高显已被擒获。”
    冷寂云得到消息心头一喜,当即随他前去劝降,留萧琮在此替阮封屏疗伤。
    一炷香过后,众人齐聚正厅,萧琮令萧七带阮封屏回房歇息,又命其余几人把守分堂的几个入口,符青则吩咐属下清理战场。
    片刻后,冷寂云率领一众玄衣死士回返,萧琮见他面沉如水,手中长剑上又添了新的血迹,便知他和高显未能谈拢,已将其斩杀。
    符青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对他道:“冷左使,白露分堂上下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也该说出下一步计划了。”
    冷寂云坐到萧琮身边,接过一名属下递上的布巾,边擦拭剑刃上的血痕,边道:“符楼主何必这么心急,下一步便是要打通攻上龙棠山的几处关节,但能否成事,还要靠一个人来帮忙。”
    符青放下茶盏,奇道:“不知是何人?”
    冷寂云笑道:“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果然听门外响起脚步声。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身穿品红色长衫的男子立于门外。
    他伸手捋了捋搭在肩上的银红发带,眉眼间带起笑意,却好像狐狸似的透着狡黠。
    “各位久候了,我方才因些事情耽搁了时辰,实在是抱歉。”
    萧琮看清来人猛地站了起来,道:“是你!”
    萧四等人也纷纷露出见鬼似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是谁来了~~
    ☆、第54章 谁谋谁
    萧琮知道楚砚之还活着,可他参与此次围攻龙棠山的事,却并没听冷寂云提起过。
    似乎早料到众人的反应,楚砚之只是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便转头对冷寂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冷寂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将他引至客房。
    “我还未曾恭喜你同萧大侠有情人终成眷属。”楚砚之敛襟落座,低眉浅笑。
    冷寂云道:“我也听闻唐瑛很得阁主器重,现于龙棠山负责把守上山的要道,虽说仍是堂主,但比起刀头上舔血要太平安稳多了,你此次能下山来见我,也多得了她的关照吧?”
    “何必多此一问呢,若非得到确凿消息,以你的谨慎又怎肯冒这个险邀我前来?”楚砚之笑着,仿佛天生便是这副唇角上扬的样子,“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作为朋友我可以助你里应外合,但我绝不会把唐瑛牵扯进来,要攻上龙棠山,也不仅仅只有拉拢唐瑛这一条路可走吧。”
    冷寂云道:“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楚砚之站起来,声音微微转冷:“你非要逼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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