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姐姐为什么三个月没有月事也没有延请御医诊断?”宁卿不解。
    宁妃面上显出愤愤之色:“皇后在我的求子汤和其他汤水里面做了手脚,有两次我月事延迟三月,自以为有孕,却被御医诊断并未怀孕,反说是我求子心切,心病所致。皇后趁机在太后那里说了我一些求子心切的话,太后专门将我叫去说了半天,之后,又是几次延迟却是无孕,我便不敢再多传御医了。直到生下晓君后,在这冷宫,我的月事反而精准之极,这才回过神来。”
    宁妃又絮絮讲起当日许多情形,已经过去一年多,但是她的记忆却是出奇的好,连一块盘子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日的窗楞上还有她亲手剪的窗花。
    巫蛊之事其实从很早就在宫中有迹象,那时候皇帝时常头疼,延请御医不见效果,便从宫外请了道士,道士到了宫中,未曾说话先是叹气。
    皇帝不明。
    老道说这宫中阴气过盛,易生污秽,亏得皇帝洪福,这才能保全几个皇子成长,只是近来宫中有异象,需要好好清明澄澈一番方能治本。
    皇帝便依他所言,在宫中做了数场法事,那老道选址刁钻古怪,有宫井旁,有御花园之外,甚至还有御沟之策,每每行事,从来不多说,只是焚香唱言。但是没过多久,在这些祭祀之地,竟然陆陆续续挖出了枯骨,全部都是被暗中秘密处死的宫人。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然后在一个妃子的宫中清查出一个老宫娥正在鬼鬼祟祟的写着什么,取出一看,竟然是皇后的八字,当时众妃和老道都在场,那老宫娥也不多说,只是拿眼睛看了看人群,就这么咬舌死了。
    老道从她看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站着宁妃,他便转向了宁妃宫中,在一棵梧桐树下,发现了一个小锦盒,里面便是关于巫蛊的证据和一张写着年月日的纸条,那字迹在地下有些晕染,但是分明还是可以看出是宁妃的字迹。
    至此,百口莫辩,然后在这个时候,有御史弹劾宁庄臣谋立新君,并且有人拿出了一份白纸黑字的证据。
    铁证如山,宁妃在宫里跪了两日,也没有见到皇帝一面,一切发落全部由皇后出面,至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年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对宁妃的美貌并没有太大的损害,她讲完了这些,几乎有些站不住,只是拉着宁卿的手:“阿姐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可是君儿一生还长,在这冷宫深院,朝不保夕,阿姐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有可能,求妹妹一定想办法将她带出去。”
    “君儿是金枝玉叶,就算姐姐见不到皇上,总也不能抹掉这个事实。况且,当初姐姐随侍皇上时,一切皆有记录,万万不可能作假。”
    “皇帝,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君儿的存在,这个时候,一旦知道,还见不到皇上,我们母女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二妹不知道,当日,本来皇后是要我的命……后来,阴差阳错,我活下来了,君儿也活下来了,但是在皇后那里,她却是不存在的。”
    宁卿已然明白,她握住姐姐的手,一时心疼,忍不住轻呼:“姐姐,你受苦了。”
    “受苦的不是我,是君儿。”宁妃眼眶一红,当初若风摆柳,七窍玲珑心的闺阁千金早已成为一个冷心冷肺的深宫弃妇,但每次只要一说到君儿,她便仿佛被人扯住心尖,那是完全无法掩饰的怜惜和痛楚。
    “君儿?”
    远远,那门扉忽的吱呀一声,宁妃立刻警觉的回身,只见门边上露出一只白嫩的小手,上面的指甲已经长得半长,紧接着是一张怯生生的小脸,小脸在见到宁妃的瞬间,露出一个亲热而兴奋的笑意,然后她呜呜的低吼着,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
    宁卿一惊,看着宁妃,她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对的,她是个哑巴。”她几乎说不下去,“所以,她才能这样安全的活到现在。”
    宁妃能告诉她的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一些,因为时间原因,她不可能在这里呆更久的时间,在一再亲了亲小君儿后,宁卿准备离开了。
    宁妃看着她依依不舍,欲言又止。
    宁卿完全能够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放心,姐姐,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必要时,我甚至可以去找我最不想麻烦的那个人,她一瞬间便下了决心。
    可是,真的就这么带走君儿?怎么安置她?难道真的任由姐姐这样一辈子老死冷宫?
    她被情绪左右的思绪变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对于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几乎全部都是毫无感觉,完全没有进入到角色的。
    幸好,她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随行婢女,她的所有任务也就是规规矩矩站在这里,便是足够。
    此刻,宴会上面最精美的舞蹈已经跳过了,喝了无数大烮美酒的北狄人露出了草原人最不拘小节的一面,两个贵族少女请命为大烮的天子表演节目,赢得一片赞誉,她们热烈而奔放的模样肆无忌惮的从在座的王公贵戚身上扫过。
    有一个少女看了在座的皇子,大胆的询问皇帝:“听说皇帝陛下有四个儿子,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玉树临风,今日却似乎少了一位。”草原的女儿对英雄有天生的崇拜。
    “三弟身体欠安,故而未曾出席。”太子温文有礼,代皇帝回答。
    少女看了他一眼,忽的一笑:“我听单于哥哥说,大烮的弓箭手里面也有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三皇子便是其中一个,却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也是个中好手呢?”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天真,面容也是娇憨模样,但是那里面不动声色的挑衅和离间却是用的异常熟悉。
    她的庶出兄长,阿布勒坐在太子的斜对面,笑眯眯的喝着酒。
    太子不自禁的看了皇后一眼,那里面满满厉色和杀意,他顿时挺直了脊背:“这位小姐,若是有兴趣,改日便请到跑马场观看我大烮男儿风采便是。”
    阿布勒.颜杯拍拍手,献出一个标准的北狄贵族礼仪:“我当然有兴趣。刚刚皇帝陛下说我舞跳得好,那是不是应该赏我一赏。”
    皇帝脸上带着笑意:“哦?颜杯小姐已经有了心仪之物?”
    “谢皇帝陛下,颜杯只是仰慕大烮的英雄之辈,今日入宫前听我哥哥说,大烮的骑马弓射不必我北狄差,所以,想要亲眼看一看。”她说到此处,忽的将身上的半身斗篷一拉,露出一身紧贴修身的裤装,而背上,则是一把小小的弓~箭。
    殿上侍卫猛然一惊,皇帝扬起手,他们立刻顿住脚步。
    颜杯笑起来,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接着,颜杯细细的小辫子一甩,几乎没人看到她的动作,她便搭弓,上面已然有了一直箭。
    “我们就比比准度,气度,力度。三局两胜,如何?”
    话音刚落,她第一支箭已经射出,这一箭直接射穿了阿布勒的酒杯,酒水却没有滴淌出来。
    第二支箭,她在场上一绕,几乎没有停顿的射出,箭簇直接从一个面色不变的北狄贵妇发中穿过,那贵妇明明看到箭簇前来,却丝毫没有动弹分毫。
    第三只箭在第二支箭簇穿过贵妇发髻的时候紧跟着射出,然后追上了第二支箭,将第二支箭簇直接从后面剖成两半,同时力度不减的射出去。
    一路前行,面前所有的大烮宫女太监纷纷避开,乱成一团,在这一团乱麻中,只有一个人纹丝不动。
    她仿佛老僧入定,在旁人的惊呼中,阿年花容一变,刚刚捂住嘴巴,便看到那箭簇已经逼近宁卿的鼻尖,避无可避。
    她伸手抓住了箭簇,一个转身,化解了所有力道,然后似乎如梦方醒一般,单膝跪地,将那支箭捧在手心。
    场中一片寂静。
    然后皇帝笑眯眯的赞了一声:“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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