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么?”马车上的人出口问道。
    赶车的仆役声音戴着硕大的黑沿帽,沉稳答道:“快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驶进虞侯营营帐,除了那个仆役,一共三人,从马车上下来。
    看见来人,坐于大帐之中的人便略皱了眉。
    冯尚宫有些尴尬,又不好解释,萧昭妃是命她前来的,但如今萧昭妃在宫中已然说不上话了,若不是有虞氏一族的关系在,只怕王太后想让她去殉葬的心都有。现下想要出城又是万分不易,萧昭妃便命人去请文家的令牌,文二姑娘得知了此事,便非要跟着来,她也是没有办法。
    此时文含芷眼圈儿已经红了,她虽有心理准备,得知容铮受伤,却没想到竟这般严重。
    容铮*着上身,身上包裹着绷带,他是行至文昌县时遇到了伏击,敌将像是极了解他,虽不能直接取他性命,却是刀刀沿着他胸膛当胸劈来,他尚年幼时曾在胸前受过伤,此时这一刀又将旧伤引发,故而才伤势难好。
    文含芷捏着帕子拭了拭泪,轻声道:“二表哥,你别怪冯姑姑,是我非要让她带我来的。”
    冯尚宫见她出声,不用自己解释,便松了口气。
    容铮恍若未闻那声“二表哥”,淡淡吩咐,“带文二姑娘去旁边的营帐喝茶。”
    文含芷虽想说什么,但她也知道冯尚宫此番冒险前来,定是有重要之事,便也不纠缠,又不舍的看了容铮一眼,才随人出去了。
    ☆、71|1.1|家
    营帐内帷幄掀起了一条缝儿,略带潮意的风阵阵袭来,稍解帐内的闷热之感。磅礴大雨敲打在帐子顶,轰然似要坠落一般。
    外面大雨如注,却显得这帐内愈发的静。
    冯尚宫是看着容铮长大的,对他自然极为熟悉,但此时的容铮却似乎全身上下都带着戾气,竟令她有些无所适从。萧昭妃的交待犹在耳畔,她定一定心神,道:“得知殿下回来,娘娘十分欢喜,前两日便想命奴婢过来,却一直未寻得机会,因今日大雨,想来各处的戒备都会放松些,这才出得来。”她在容铮面前一直都不敢太过放肆出言,她缓了口气,又道:“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大好,自太子登基之日起,便一病不起,如今娘娘连在梦里都念着,盼殿下将皇位夺回。娘娘希望……希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容铮脸上没有表情,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冯尚宫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都在冒汗,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萧昭妃的心结了,而让容铮这个有她虞氏一半血统的人登上帝位,几乎是她这些年活下来的全部理由。
    冯尚宫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道:“娘娘也喜欢重章公主……但她与殿下终究是没有缘份。”她几乎是悬着心说的这句话,然而预想中容铮的发怒竟然没有到来,他的脸上依然十分平静,就像是在听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如果不是真的死心了,那就是哀痛到了极点,她也分辨不清,“如今圣上已经下了册封皇后的圣旨,殿下便就此放手罢……”
    她话音还未落地,便听见了一声平淡的“好。”
    本以为会极难,却没承想这么轻易就说服他了,令冯尚宫愕然不已。
    冯尚宫预备要回去的时候,文含芷才带着小茴自旁边的营帐过来,她本想要留下来照顾容铮的伤势,容铮只是冷静的说了一句:“这里不缺伺候的下人。”
    文含芷脸上阵红阵白,她咬着唇,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般可怜可爱的形容,连冯尚宫看了都有些心软,想到日后还需要文家的助力,便开口劝了一句,“殿下,二姑娘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着殿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容铮皱着眉打断她,吩咐人,“送她们出去。”
    文含芷是天之骄女,文老爷子将她捧在掌心里护着,谁见了她不是巴结奉承,她又何曾受过这般冷言相待?但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但凡认准了一件事,他越看不上自己,就越要去钻这个牛角尖。她也有信心,她容貌上乘,又聪明有手段,还有文家做为她的靠山,她就不信比不过那个沈意秾!终有一天,她会赢得容铮的心!
    入夜,天边的微光一并敛去,大雨并没有丝毫的停歇,越下越大,以瓢泼之势倾下。
    一个黑影身形矫健的翻入皇城,他动作利落如一气呵成,没有人能想象得到,他此时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
    大雨浇打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隔着茫茫雨幕,前面的宫殿里透出明亮温馨的光芒。他静静站在那里,良久,手突然一松,一只白玉雕就的玉鹅便顺势落在了地上,被雨水冲刷着,不知滚落到了何处。
    见意秾仍坐在窗边,彤鱼忙上前将窗缝儿掩上了,“姑娘才吃过药,如今姑娘身子不好,补还补不过来,姑娘倒好,还来吹风了,回头再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意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她只是觉得头脑浑胀,连抬胳膊的力气也没有,彤鱼还在兀自说着话,突然话音儿就停住了,她抬起头时见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容铎进来,雨太大,即便从檐下高台走过,他的外袍仍浸湿了部分。
    他停在离意秾十来步远的地方,嘴角含着笑意,笑意泛进眼底,定定的盯着她看。意秾正要撇过脸,却见他竟然从轮椅上下来,他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此时他身侧一个人也没有,意秾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过去扶住他,却见他摆了摆手。
    他慢慢的站起来,然后抬步,向意秾的方向迈过来。每一步都很慢,却又很稳,他一直盯着意秾,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好运,踏过塞外涯角、大漠荒山,踏过了千百年的时光洪流,走到了她身边。
    他缓缓的坐到意秾身侧的床榻上,与她并肩而坐,他看着意秾,微笑道:“太医说我的腿已经好多了,每日走上半个时辰没有问题,若是勤练,等我们大婚那一日,我便可以牵着你的手走完全程。”
    意秾垂下头,不敢与他直视,她在心里思虑了很久,她知道容铎对她有心,但她却始终牵挂着另一个人,爱情也有先来后到,容铮已经在她心里占据全部的位置,她腾不出空来给容铎了。
    她缓缓出了口气,下定了决心要跟他说清楚,她抬起头,嘴刚张开,容铎便俯身过来,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他的唇很软很温柔,慢慢吸吮,他极有耐心,舌尖探进去,一点一点翘开她的齿关,意秾先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是被侵犯的恼怒,她想也没想,立刻扬起巴掌便朝他呼了过去。
    他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的手攥住了,先前那副温柔的神情已不在,他似笑非笑,贴着她的耳畔道:“他亲你的时候,你也这么贞洁烈妇似的么?我们就要成亲了,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我一直耐心的等着,希望你能将心思回转过来,但如果你不愿意两厢情愿,反正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用强迫的手段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意秾的脸瞬间就白了,她像是沾到了毒蛇一般,想迅速的甩开他,但她的力气岂能敌过一个男人。容铎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些,见她手上疼得厉害,却也不肯吭声,脸立时就黑了下来,“他就要娶别人了,你还在这儿犯傻!”
    他的手慢慢探上她的后颈,摩挲着那处快要结痂的伤疤,“这是他留给你的?这么久伤口还没好……”他的眼神慢慢变冷,“你若是再敢用使它恶化的药,我就将你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都处死。”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等他成亲时,你要送他什么贺礼?不如我来帮你选吧,那两个丫头如何?把彤鱼和丹鹭送给他,你说他会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收用了?”
    ☆、72|1.1|家
    容铮大婚,对朝野上下都是极大的震动,文家无疑已经表明了立场,在此时这种微妙的平衡下,一点异动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些都是青鹅告诉意秾的。
    意秾如今虽然只能禁锢在宝福殿中,但毕竟萧昭妃仍能与外界联系,宫人之间的联系若是不太明显,容铎也并不细究,故而青鹅还能得知萧昭妃命人透露的消息。
    青鹅说到容铮大婚时,小心翼翼,但意秾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这种形势之下的大婚,自然不可能与寻常时期一样,文家毕竟还在邺城,故而十分低调。容铎竟真的将意秾身边的两个丫头送去做了贺礼,却不是彤鱼与丹鹭,而是太后特意命意秾带来的玉坠与玉翅。
    意秾扶着拦杆起身,青鹅忙上前将她扶住,陪着她在园子里慢慢的散步。
    此时已经步入五月,天穹之上积着厚厚的黑云,是即将落雨的征兆,天气闷热得厉害。青鹅担心随时会下起雨来,正要劝意秾回去,便听花墙后面一个声音忿忿道:“是我先看到的,自然就是我的!”
    另一个声音也不甘示弱,她嗤了一声,“你先看到就是你的?还是我先捡起来的呢!凭什么给你!”
    之前那个声音又道:“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竟也不嫌丢人,不过是块普通的白玉罢了,雕工又是一般,一看就不是大家的手笔,亏你还抱着当宝贝似的!”
    那人被说得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就听花墙后面有人咳嗽了一声,把她们两人吓了一跳,手里握着玉雕的那个人更是手抖得险些拿不住。转头看过去,见是那位大梁的公主与青鹅,心里便悄悄的松了口气,谁不知道这位大梁的公主最是个懒待动的,平时任事不管不问,青鹅也不是个霸道的,她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哼了一声,都不那么害怕了。
    青鹅此时气得脸都白了,宝福殿内的一应事务都是由王尚宫在打理,这些个宫人自然也是由王尚宫来调、教的,如今这都是教出了些什么人!青鹅板着脸上前道:“这宫里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拣了东西不知道交给王姑姑!还在这儿争起嘴来,一会儿让王姑姑知道知道情由,你们两个也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那两个宫女这才真的被吓住了,没想到这么点儿的小事就要被撵出去,在宝福殿伺候可是个极好的差事,主子不爱理事,圣上眷顾这里,油水又足,走到外面去,一提是宝福殿的宫人,谁不得给两分薄面?如今若是被赶出去了,笨脑子想也知道她们是得罪了主子,还能有好去处么!
    她们两个也不迟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求饶,嘴里不住的道:“奴婢知错了!”
    意秾一直没有将自己当作这里主子的自觉,只皱了皱眉。当其中一个宫女将拣到的那枚玉雕递上来时,冰凉温润的玉雕静静躺在手心里,却像是燃了团火一样,几乎要将她灼烧起来。意秾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被狠狠的刺了一下,疼得她似乎就要站不住,头脑昏沉像压了千斤重石。
    青鹅见意秾脸色惨白,心里着急,也不再管那两个宫女了,一跺脚,恨骂道:“你们两个是傻子不成?还不快去叫人!”
    那两个宫女这才赶紧起身,一个去找人来,另一个去请太医了。
    意秾在床上醒过来时,恍了回神儿,接着迅速的抬起手,看见那只玉鹅仍紧紧握在手心里,才闭了闭眼,她眼睛干涩难捺,可是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容铮在城外另有府邸,文含芷的花轿便是抬到了那里。只不过送亲的并不是着大红衫子的鼓吹队伍,而是两队甲胄将士,这些将士习惯了以刀箭为伍,大喜的日子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容铮挑了盖头,也并未应酬,就去军营了。
    虽说驻扎城外的军营离那处府邸并不算远,但他这样扔下新婚妻子,不仅令文含芷难堪,更使得在场的文家人一个一个都黑了脸。
    容铮自军营回来时,喜宴都已经散了,院子里四处都点着大红绡纱的灯笼,灯光映在地上,留下一个一个耀目的大红色光影。他只驻足了片刻,就提步进了正房。
    ~~~
    景祐元年八月,帝后大婚之日,城外突然战火纷起,没有任何政治上的修饰,这场战乱在后来写入史书时,只有两个字:造反。
    这场争乱持续了整整三个月,邺城无数人死于乱兵刀下,曾经如颢日一般瞩目耀眼的二皇子,如今已经成为可止小儿夜啼的阎罗。
    叛军攻入皇城,凡所遇之人尽数屠戮,尸体被扔进护城河,将河水染成了血色。
    几位阁臣挡在宝和殿前,王谦之昂首站在头里,面对数十万叛军,当众厉声数落容铮十大罪状。王谦之是真正的士林清流官员,凡事讲究正统二字,匡扶帝业、以天下为已任是其终身的抱负。他此时怒气冲冲,言辞激烈,指着容铮高声道:“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圣上身为太子,继任大统乃是天道大理!如今殿下甘为盗贼,行叛乱忤逆之事,岂非污先帝颜面?令天下所不耻!吾等就是血溅于此,也决不容许叛贼再进一步!”
    他已年近五十,头发花白,却是声音洪亮,他身后就是攀龙大红抱柱,心中慨然,已经做好了随时撞上去的准备。
    其他几位阁老却没他这么慷慨激昂,朱阁老更是被逼着来的,此时见大军立于石阶下,威严整肃,没来由的便是一阵惧怕,他再往后缩了缩,只想着一会儿该怎么逃命。
    容铮一身甲胄,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他冷冷一笑,道:“弑父篡位的人,在你们眼里竟成了受命于天的帝王。”他按了按额角,淡声道:“带上来。”
    立刻便有兵士押着一个人上来,她头发散乱,身上的衣裳虽然完好,但自袖口露出来的手腕处的鞭伤便能看出,她显然是遭了毒打。她有些疯癫,跪在地上,看见面前的容铮,立时就瑟缩了一下,然后便死命的磕头,求他饶命。头重重的磕在大理石上,流了血她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王谦之简直痛心疾首,“若是你等狠毒之人为君,岂不是要令天下百姓再无宁日!”
    谢通上前道:“薛钏儿姑娘,有什么委屈尽可以说出来,这里的几位大人都是满口仁义道德之辈,只要你说出来,他们自然会替你做主的。”
    薛钏儿一哆嗦,忙不迭的抬起头,朝王谦之爬了几步,哭道:“求大人明鉴啊!先帝的毒虽是我下的,可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婢女,又怎么会有本事弄到那种连太医也察觉不到的毒药?都是太子殿下命我做的,太子殿下还许诺会立我为妃。但他登基之后,竟要杀我灭口,我若不是心长偏了一寸,此时早就是一堆白骨了!大人不最是仁义么,我虽然卑贱,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边哭边说,哭到后来几乎就要背过气去,谢通摆手命人将她抬下去了。
    王谦之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反应过来,王谦之一口唾沫就啐了过去,喝骂道:“连这种卑鄙的手段都使的出来!你随便找一个人便能诬赖圣上了不成?你但凡还有一丝忠君之心,便立刻向圣上谢罪,圣上宽宥,吾等亦会向圣上进言,求圣上赏赐你一块封地,做个一方之主,也好过要背上这造反的千古骂名!”
    容铮微蹙了蹙眉,谢通在心里悄悄为王谦之点了支蜡,这两个月,二殿下就像是变了个人,他哪里会在乎什么骂名?这几个老头子仗着自己在朝中身份颇重,竟敢来挟主。
    那王谦之犹在骂个不停,他见容铮提脚往前迈了一步,立时大喝道:“你敢上前一步,吾等马上就撞死在这里!”
    容铮面无表情,淡淡吩咐道:“助这几位大人一臂之力。”
    在这几位阁臣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有兵士上前,反押着他们的胳膊,将他们狠狠的向抱柱上撞了上去。甚到来不及呼嚎,鲜血顺着大红抱柱流下来,慢慢与抱柱融为一体。几个兵士利落的将这几人抬走,扔到了护城河里。
    ☆、73|1.1|家
    容铎并不在皇城。
    意料之中。
    容铮走到宝福殿外时,停下了脚步,他下过令,这里并没有被战火波及,园中仍旧是原本的面貌,郁郁葱葱,繁花如锦。檐下种着一株桂花树,花香馥郁,树枝下悬挂着两盏水红色的绡纱宫灯。
    良久,久到谢通跟在后面,觉得腿都要站麻了。他不敢出声,只拿眼睛觑了主子两眼,见主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笺,拳头上青筋暴起,他立刻低下了头。
    那位也真是个小祖宗,写什么不好,非要写诀别的话,他虽是个太监,文学程度不高,却也知道“一别千载”,那不就是永世不见的意思么?谁能活千载?老妖怪!
    那位小祖宗早就不在宝福殿了,自家主子都不敢进去……他在心底暗叹了一声,见容铮转身走了,便赶忙跟了上去。
    容铮回到宝和殿,已有不少朝臣等在那里,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毕竟如今这位二皇子阎罗一般的名声在外,之前又杀人不眨眼似的将几位阁老都捺到抱柱上撞死了,众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阎罗,也得个如此的下场。
    忠君虽然重要,但总也比不上自己个儿的命更重要不是。
    况且不论忠哪个君,都是容家的天下,总也不会落到自己的兜里。
    有了这个认识,大家都显得平静多了,谁也不会再像王谦之那样跳出来骂人。站在最前头的自然是文老爷子文世忠。如今朝中谁不羡慕文世忠眼睛虽不大,眼光却是毒辣,压对了宝,自家的孙女得一个皇后之位简直就是水到渠成。
    文世忠是老油条了,活到他这个年纪,早就不再像年轻时那么揽功了,他已垂暮,自然知道善终的重要性。如今文家已是烈火油烹,若再加封,日后必功高镇主,为新帝所忌惮。所以,虽然众人都将他拥至前头,他也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除了容铮问他,他便一言不发,顶多时而附和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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