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韩归白听出这话里的兴味,眉毛跟着语气扬了起来,“你也说了是上次了……顺带一提,我最近说的是‘给我忍着’。”
    这回答太过坑爹,程度已经超过了燕双的预料。“你真说了?”她半张嘴,随即捂住,语带震惊,“小沈果然情比金坚——换谁还能忍你这样的?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韩归白完全不赞同。“没那点本事就不要进演戏这行当了,”他理所当然地道,“而且我觉得他大概已经习惯了。”
    如果之前只是惊讶的话,燕双这回真正感觉到要吐血。
    韩归白这特么是什么择偶标准啊?听起来更像是挑将来的影视巨星吧?而且是以他自己的高标准要求的那种?
    然后,“习惯了”是几个意思?以前憋着,也不代表现在必须憋着,毕竟关系变化了呀!
    这种不赞同太过明显,韩归白还是解释了:“我和小沈谈好了三个月试试看。”
    燕双堪堪缓过神:“……现在过去多久?”
    “快两个月了?”韩归白不怎么确定地回答。
    燕双差一点再被他的不认真气着,但忽而想到什么,半途卡住了。“你……”她迟疑着道,“莫非是故意的?”
    “当然不,”韩归白笑了一笑,又是熟悉的欠扁意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这样。”
    燕双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和她瞎扯?她可不是一般人!“没事儿别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她语带警告意味。
    韩归白没反对这个说法。这时,有侍者端着托盘经过,他顺手换了一杯新的鸡尾酒。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燕双盯着他,愈发肯定。“你不希望你们的新关系影响小沈的前途;不管是从小沈的角度,还是其他人的角度。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她的视线愈发紧迫,“那样的话,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那就全是你的错?”
    韩归白听着,脸上全程保持微笑。等她全部说完,他才无奈地接:“我哪有那么多高尚情操?”
    “得了吧,你就是有!”燕双几乎要恨铁不成钢了。“不是我说你,你这点真得改改!瞎吃什么闷亏啊!”
    “也就只有你说我会吃亏。”韩归白继续笑,“要知道,我被公认的人设可是不欺负别人就好。”
    要不是考虑到他们还在酒会这样的公众场合上,燕双真想用两只手把那笑容扯下来。“你还笑?”她气恼地瞪着韩归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以为你就能全兜着啊?”
    “我都已经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除非真往死里作,否则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见燕双真急了,韩归白无声地叹气,还是说了实话。“我有分寸。”
    燕双还想说点什么,却又在韩归白平静的目光里感到无话可说。韩归白说他一直是那样的人,她不是早就知道、甚至还亲身经历过了吗?
    沉默好半晌,她才继续问:“……那剩下那个月呢?三个月过去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韩归白很想说凉拌,但这么说了燕双估计会当场暴走。“没怎么办,”他小幅度耸肩,“影帝也是人啊,谈个恋爱怎么了?”
    燕双的双唇皱在一起。“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韩归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褚氏老爷子要请我喝茶。前些日子我忙着拍戏,现在闲下来,估计快了。”
    “……啥?”燕双的反应就和当初韩归白和沈衔默听到时一样吃惊。“老爷子……请喝茶?”她极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像是从这六个字嚼出了一百零八种含义。
    韩归白慢吞吞地点头。“我猜肯定是万金难寻的好茶。”
    燕双忍不住瞪眼。众所周知,褚鸿简素来爱茶,拿出来请客的东西更不可能差;但问题在于,现在的重点在茶叶的质量上吗?
    “如果想跳槽,我的工作室第一个欢迎你。”十几秒后,她干脆利落地说。
    韩归白扑哧一乐。他正想就工资和燕双讨价还价一下,侧后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燕双,你拉着归白躲在角落里半天,就是为了撬我墙角?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啊。”
    两人一起转头,发现褚修正走过他们之间本来就没剩多少的距离。从来的方向来看,他刚刚和发行方老总谈完。
    “我怎么敢呢,褚大少?”燕双反应极快,立刻就找出了理由:“你没看我叫大白那么多年,他愣是没搭理我一次!美人计一点用也没有,我的自尊太受伤了。”
    这吐槽深得韩归白的奥义。褚修不免多看了他一眼,才转到燕双身上。“所以呢?”
    “所以我再一次失败了呗!”燕双露出一副极其沮丧的模样,“不行了,我要找个地方独自疗伤,你们慢慢聊。”她抱歉一笑,很快向场地另一边走去。
    韩归白见她说两句话就开溜,显然是在表示“你的事情自己上、我想管也管不着”,感到熟悉的无奈再一次淹没了他。“双儿开玩笑呢。”
    褚修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实际上,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燕双的离开,两道目光一直落在韩归白身上。“应酬烦了?”
    韩归白知道,褚修是在问他呆在角落的原因。“也没吧,”他回答,语气轻松,“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习惯……褚修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下部片子定了吗?”
    “暂时还没。”韩归白一笑,“本子太多了,看不过来。不然你给推荐一个?”
    褚修心中一动。这态度不像误打误撞,倒像是知道了……所以结果也出来了吧?“我挑的可不一定卖座。”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卖座又不是我的最终追求。”韩归白不在意地道,并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话说,老爷子的茶安排在什么时候?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有宣传行程,随时有空啊!”
    “我正好也要和你说这件事。”褚修道。他已经意识到,他刚才关于结果出来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且韩归白打算亲口告诉他。这样很好……他思索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和平常没有区别:“已经定下来了,一周后,本宅。”
    褚氏总部在上海,然而本宅在北京,褚鸿简大多数时候都住那儿。
    定下来的意思就是飞机票和接送服务都不用担心,韩归白心领神会。“行。”
    他们俩站一块儿,早就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地方再角落都没用。这会儿谈话告一段落,很快就有人上前攀谈。
    远远的,沈衔默也注意到这些动静。不过,他的目光刚在人群中找准落地点,韩归白就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韩归白率先举了举酒杯,嘴角噙笑。沈衔默注意到褚修随之转过来的目光,举了举酒杯,也笑了。
    第54章
    十月的北京西山,红叶深浅,空水氤氲。
    韩归白下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天气已经有些寒凉,深秋木叶的气味萦绕鼻尖。“真是个好地方,”他微眯着眼睛,十分惬意,“漂亮。”
    北京这地界吧,素来有“东富西贵”的评价。位于西山的别墅,房价高低根本不用问,更无疑是身份的象征。
    和韩归白从未来过褚氏本宅不同,作为褚氏的远房亲戚,沈衔默倒是有几次造访经历。不过,那几次都是家族缘故,和现在这种小规模且不知道目的何在的宴请差距极大。
    “这个时候,表舅应该在还打太极。”他抬手看了看表。
    韩归白对褚鸿简的作息规律一无所知,不过他觉得没迟到就行。“然后呢?”
    沈衔默侧眼看了看人。他们俩今天不约而同地穿了颜色相近的长款风衣,简直和情侣装没差别,不可控制地有些雀跃。“总之,我们先进去吧。”
    和保镖一样,褚氏的仆人素质也相当优秀。况且褚修已经在客厅等着了,两人更不可能受到怠慢。
    寒暄了几句,韩归白忍不住问:“老爷子今天到底什么事?先通口气呗,阿修?”
    褚修瞅了瞅他,没正面回答。“归白,我记得你学过太极?”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太极这个词,韩归白敏锐地嗅出了点味道。“别,”他连连摆手,“以前拍片要求才学的,好久没练了……我就是个花架子!在行家面前要出丑的!”
    褚修倒是不太介意。“不过是锻炼身体,哪儿那么多讲究?老爷子不挑剔这个。”他顿了顿,又补充:“而且,你又不是没和他练过。”
    韩归白顿时就想苦起脸,但环境不允许。“上次就是瞎比划……”他挣扎着道。
    “去吧,大白。”沈衔默突然开口。“我和修哥一点都不会,只能拜托你哄表舅开心了。”在知道褚鸿简要请他们喝茶时,他就着人打听过——褚鸿简对韩归白的印象还不错;具体几分不知道,反正和差沾不上边。
    韩归白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有衣服给我换吗?”
    褚修一抬手,立刻就有仆人领韩归白去更衣室。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客厅里就剩两人。一个话少,一个不做声,静得简直和死寂没区别。
    半分钟后,沈衔默先开了口。“一套一百零八式杨氏太极快架,前后加起来,撑死了也就二十分钟。”他轻声道,瞥了一眼边上的落地钟。“修哥,有话就赶紧说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褚修相信韩归白也知道他自己是故意被支开的。“你都知道了?”关于这次喝茶的目的,以及他和韩归白的前后关系?
    “一部分吧,”沈衔默很坦然地承认,对褚修的疑问句没什么疑问语气毫不惊讶,“大白没说,我自己猜的。”
    “那我想,你也没和归白说你猜的那部分是什么。”褚修语速均匀,但同时也很直接。
    “因为我会告诉他,在恰当的时候。”沈衔默回答得很快,“同时我也相信,在合适的时候,他也会告诉我事实。”
    这表述太过直白,就差明说“我和大白是彼此坦诚的一对”了。褚修听得出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很有自信。”
    “我不否认,但这只是其中的一半。”沈衔默微笑,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话里有话,褚修微一蹙眉。沈衔默是在暗示,另一半是韩归白对他的感情?“但太过自信就是自大了。”
    “那是你的想法,我确实无权干涉。”沈衔默的回答更加干净利落——对情敌就是要这么干净利落!
    潜台词无疑是“你那么想也不一定对”或者“我可不那么认为”。礼貌,但咄咄逼人,毫无疑问。结果,又是一阵吓人的沉默。
    “你并不甘心。”再次先开口的还是沈衔默。
    若给他的米分丝看到他现在的表现、并能跟上两人的思维,一定会吓得眼睛脱眶——寡言腼腆?纯瞎扯!一针见血、步步紧逼的姿态和平时画风差异之大,简直和韩归白有得一拼!
    但褚修这回笑了。“你这话说的,”他小幅度摇头,“胜负未定的时候,谈什么甘不甘心?”言外之意,他肯定会坚持到底。
    胜负的决定权在韩归白手上,沈衔默不能也不想替韩归白下结论。但他有理由认为,现在形势明显是他更有利;分析一下,再乘胜追击什么的,完全可以。“你真觉得你有回天之力吗?”他反问。
    褚修并不同意这种表述。然而,他的理由牵涉到过去,他认为不该由他之口告诉沈衔默。
    这种沉默并不是心虚,从神态就能很容易地判断出来。“庄鹏是你。”沈衔默注视着他,干脆挑明了。“当然,大部分地方完全不同。但重点在最后,不是吗?你想要大白注意到的,就只有结局,对吗?”
    褚修依旧没回答,但他下巴线条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沈衔默端详着对方毫无变化的神情,继续道:“确实,台词本里没有。”他小幅度点头,又接着摇头,“但你真的敢说,雷轻腾的结局没有你所想要他代表的意象在里头?他的清醒和死亡,分别代表着什么?又或者说,不管他是生还是死,对你来说,关键的都只有大白对庄鹏角色感情的想法?”
    这些话加起来直指一个结论,他想知道韩归白对他感情的想法。褚修紧抿着唇,第三次保持沉默。
    “你现在只要一个表态,这并不难,但已经太晚;”沈衔默最后下了这么一个断言。“我后到,也确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会错过。”
    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认识得太早或太晚,结果都不行。它同时还有时效性;错过一个契机,并不见得还有下一次。
    况且,时间可以改变的,并不只机会。
    此时,韩归白正在花园里推太极,动作干净有力,一点看不出之前的鸭梨山大。前几年,他接了一个太极宗师的角色,为此苦练太极大半年。虽然本事离行家还远着,但毕竟花了功夫进去。感觉慢慢找回来后,还是像模像样,尤其是收尾的固定姿势。
    “年轻人就是好啊,”褚鸿简微笑地注视着韩归白结束后额上的一层薄汗,“打得比我有活力多了。”
    韩归白从没班门弄斧的爱好,闻言急忙推辞。“这我可真不敢当。”
    “瞎谦虚。”褚鸿简笑道,“是不是我站在边上,你压力太大?我看你平时不这样啊?”
    “……平时?”韩归白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和褚鸿简之前就见过一次,电话都没有,哪儿来的平时?除非褚鸿简看八卦杂志,或者围观过他的个人主页……
    等等,不管是哪个,压力都更大了吧?!各种腥风血雨啊!
    褚鸿简还是很不介意的样子。“是啊,你拍的电影我都看过,其他消息也关注了一些。”
    这种人其实很多,但放在褚鸿简身上,韩归白感觉压力更大了。这岂不就是说,等《北鱼》上映,褚鸿简也是要看的?那看见沈衔默和他在银幕上那啥啥,真不会哪里不好吗?
    这时候就必须提一下,韩归白其实很招长辈喜欢,也知道如何与他们打交道,看威尼斯之行就知道了。但是吧,这个范围暂时还没扩展到“疑似已经知道自己儿子对我有意思、还为此特意找我来”的长辈,至少他现在不能确定。
    褚鸿简似乎猜出了韩归白的压力点。“年轻人嘛,有干劲是好事,敬业更是再好不过。”他这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这钱是挣得多了点,但你在演员方面做得比我好多了!”
    您这钱哪里是多了一点而已啊……韩归白不由得在心里擦掉了一大把汗。“那可不能这么比。”他故作严肃。
    “怎么?”褚鸿简好奇,“你有什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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