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书案之上,一左一右堆了两大摞信件,将正埋头苦读的包大人遮于书案之后,黝黝黑面隐与阴影之下,竟是看不清表情。
    “大人?!”公孙先生疑惑
    “大人,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金虔面色焦急。
    包大人听到声音,赶忙抬头,这才望见案前两人,黑面顿时显出光彩,腾得一下站起身,高声道:“公孙先生、金校尉,你们回来就好!”
    “大人,这些信件是……”公孙先生凤眼微张,环视一周,面色凝重道。
    “唉——”又是一声长叹,包大人双眉紧蹙,有些无奈道,“这些都是邀请本府三日后赴宴的帖子……”
    “赴宴的帖子?!”公孙先生诧异半晌,突然脸色一变,高声道,“难道……怎么比去年多了一倍?!”
    说罢,不由也是一声长叹,声调平仄竟与包大人如出一辙。
    金虔眨眨眼,环顾一周,不由有些纳闷,开口问道:“赴宴的帖子?为何这么多?”
    包大人紧着眉毛将一打书柬递给金虔,苦涩道:“金校尉看看就明白了。”
    金虔接过书柬,一一翻阅,可待读完,却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些书柬,皆是请帖,虽发帖之人不同,书写风格相异,言语措辞各有千秋,但主题中心思想却是出奇的统一。
    略为总结一下,大致可为以下三个层次:
    其一:为恭贺包大人官升至一品,将于七月初七夜于府中设宴,还望包大人赏光。
    其二:其间,出席宴会的有:府内一众家眷,包括内子、犬儿以及小女等。
    其三:特别强调:包大人所率随行人员之中,四下校尉可以省略、公孙先生可以或缺,但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却是万万不得缺席。
    金虔抬起眼皮,瞅了瞅包大人,又望了望公孙先生,莫名道:“不知这七月初七是何黄道吉日,为何偏都要选这日宴请大人?”
    此言一出,包大人与公孙先生皆是一愣。
    “金校尉,七月初七乃是乞巧节……”公孙先生诧异道。
    七月初七?乞巧节?
    啊!牛郎织女!
    就是那个声名远播的古代情人节!
    这么说来……
    金虔又低头品味了一遍书柬主题思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所谓宴请之意不在老包,在乎御猫也。
    感情这一屋子的书柬请帖,都是让老包带着开封府的猫儿出门相亲的邀请函啊……
    “公孙先生,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包大人又环顾一周,脸色愈加阴沉。
    公孙先生捻须不语。
    “不如……与去年一般,本府入宫请圣上下旨,明日调展护卫入宫当值,先避一避……”包大人喃喃道。
    “万万不可!”公孙先生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提声道,“大人难道忘了,去年乞巧节展护卫入宫当值,导致后宫诸宫宫女打成一团,混乱一片;各宫嫔妃更是花样繁出,想出各种借口请旨,想调展护卫为其守备,更有甚者,还互相诋毁,大打出手,导致圣上龙颜大怒,与后宫冷战一月之久,还险些治大人一个管制不严之罪!此法万万不可再用!”
    金虔瞪眼:太夸张了吧!
    “那……不如尽数婉拒……”包大人想了想,又道。
    “婉拒?”公孙先生抬眼道,“敢问大人,这些帖子都是何人所送?”
    “书案这两叠是朝中数位大臣送来的,屋内那几摞是城内富甲一方官绅的帖子,还有……”包大人顺手指了指道。
    “这便是了!”公孙先生皱眉道,“无论那一位,皆是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人物,大人若是都得罪了,以后还如何治理这汴梁城、开封府?!”
    “这……”包大人黑面显出难色,又长叹一口气,垂眼不语。
    公孙先生手指扶住额头,也是颇为无奈。
    金虔瞧瞧这个,望望那个,细眼滴溜溜一转,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属下有一法,可解燃眉之急!”
    两人听言皆是一愣。
    “是何方法?”两人同时急声问道。
    金虔咧嘴一笑道:“既然无法婉拒,不如全部应下!”
    “全部?!”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同时目瞪高呼。
    “金校尉……”包大人呼了两口气,终是无语。
    “金校尉……”公孙先生又换了一只手扶住额头道,“此处的帖子少说也上百,怎可能全部应下?!”
    金虔显出灿然笑意,细眸中发出耀眼光辉。
    “不知大人与公孙先生可曾听过七夕相亲会……咳咳,那个应该是——七夕赏灯鹊桥会?!”
    *
    重七千灯照碧雲,高楼红袖客纷纷。
    汴河河畔,清风袅袅,楼阁众多,临河而立,画栋飞云,八面玲珑,平日多为文人骚客吟诗弄曲之地。
    不过今夜,这汴河之畔却是有些特别,两岸皆被五彩宫灯装点一新,临岸垂柳皆披红挂绿,一派喜庆。
    临河酒楼楼阁,更是红纱绕梁,彩灯悬挂,灯火通明。
    何事如此热闹?
    诶!东京汴梁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今日乃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也是开封府包大人奉当朝天子特旨,为汴梁百姓所办的“七夕赏灯鹊桥会”。
    何为“七夕赏灯鹊桥会”?
    顾名思义,便是汴梁城内青年男女趁七夕赏灯之际,相约自己心怡之人,或是由媒人为其搭桥牵线之聚会,和正月十五赏灯会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今夜这“鹊桥会”却有些特别,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鹊桥会”彻夜守备巡视之人,正是开封府一众衙役。
    当然,其中定少不了声名远播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展大人。
    *
    “展大人,红玉有礼。”
    望着眼前一身大红纱衣,款款下拜的妙龄女子,展昭只觉额头隐隐发涨。
    果然,话音未落,就听一旁聒噪声音立即响起,底气十足,喜气十足。
    “哎呀,这不是吏部侍郎朱大人的千金朱红玉小姐吗?”
    星眸微转,瞥了一眼身侧那个消瘦身影。
    但见那双细眼之中泛出的耀眼光华,竟衬得汴河两岸璀璨灯光黯然失色。
    “红玉小姐,年方十六,秀外慧中,出尘脱俗,平日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是想不到竟能在此处此处相遇,实在是有缘、有缘!”
    高八度声线继续聒噪道。
    “金校尉过奖了,红玉不过一介寻常女子,哪里能担如此妙赞。”红衣女子双颊微红,垂首低声道。
    “红玉小姐果然谦虚有礼,佩服佩服……”
    展昭暗叹一口气,直觉屏蔽金虔聒噪声线。
    若不是临出府衙之时,公孙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今夜切不可对路遇之人失礼,万事皆随金校尉安排,自己此时怕早已施展轻功夺路而去。
    话说今日那公孙先生的笑脸……
    再加之这一路上接连不断的偶遇、巧遇……
    唉……
    俊颜之上漫上一丝苦笑。
    就听身后赵虎悄声道:“喂喂,张大哥,这是第几个偶遇的有缘官家小姐了?”
    “巡街不到半个时辰,这已经是第十六个了……”张龙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
    “厉害!”赵虎感慨,“你说这金虔一直说个不停,也不嫌累……”
    “我看倒是越说越来劲儿了!”
    “张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被公孙先生骗了,这哪里是来巡街的,根本就是来给展大人相亲的吧!”
    “我说你小子,都这么半天了,怎么才反应过来?!”
    “嘿嘿,果然如此。话又说回来,你看那金虔的架势像不像媒婆?”
    “嘿,啥媒婆,我看倒像是飘香院的老鸨!”
    老鸨?!
    展昭微微眯眼,瞅了瞅依然在面前说得口沫横飞、不亦乐乎的消瘦身影——若是手里再加上一条大手绢,还真有几分相像……
    薄唇轻轻一勾,一抹淡淡笑意浮现俊颜之上。
    朱家的小姐恰巧此时抬眼,顿时涨红双颊,赶忙垂下眼帘,手足无措道:“展、展大人,这是红玉亲手绣的香囊……若是展大人不嫌弃……就请收下……”
    “啊呀,多精致的香囊,多精美的绣工,红玉小姐果然是心灵手巧啊!”聒噪声音继续呼道。
    俊颜上笑意渐渐消散。
    “朱小姐,展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抱拳施礼,若松身形转身就走。
    “展大人……”红衣女子双目微红,定定望着远去笔直身影,手中香囊顺风而落。
    金虔瞅了一眼面前伤心欲绝的女子,暗暗叹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翻了两页,自言自语道:“吏部侍郎朱大人之女:偶遇,收白银五两;相谈,收取白银七两;送香囊,收取白银十两……啧,这十两还点退回去……唉……”
    “金校尉!”赵虎声音突然传来,顿时打断了金虔思绪,“又有一位偶遇的姑娘!”
    “就来!”金虔顿时精神一震,蹭蹭两步窜了过去。
    可定眼一望,顿时一愣。
    只见眼前这位少女,一身素布绿衣,绣花布鞋,发髻如墨,但却无半点装饰,五官秀丽,却无半分贵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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