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方对垒,数目齐瞪,乡道之上,疾风萧瑟,荒径沙翻,气氛紧张至极。
    半晌,为首一个黑衣人才硬邦邦撩出一句话:
    “打劫!”
    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对仗工整且极富文学气息,更为难得的是历史背景悠久,使用地域广阔,普及面极广——不愧为无数专业山贼、业余土匪及偶尔出来客串劫道人士竞居家旅行必备之台词。
    打劫?!
    金虔半张着嘴,眼珠子滴溜溜在身侧三人豪华阵容打了个转:堂堂开封府门下正四品御猫大人,等于让众多盗贼肖小闻风丧胆的罪恶克星;陷空岛锦毛鼠同志,等于刚刚偷走开封府镇府之宝尚方宝剑的通缉犯;天下第一神偷一枝梅同志,等于盗贼中的偶像人物;
    眨眨眼,金虔对眼前黑衣人流露出了深切的同情。
    伙计,挑人有眼光!
    兄弟,出门没看黄历吧!
    打劫?!啧啧,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大大出乎金虔的预料。
    首先是一枝梅同志,在听到劫匪的发言后,也立即发表了深刻感想:“打劫?只要不是来找在下麻烦的就好……”江湖第一神偷一脸童叟无欺抖了抖身上的黑袍道,“在下身无长物,几位若想打劫,不妨问问在下旁边几位仁兄,或许有些收获,就不必在在下身上费工夫了。”
    金虔双眼发直:喂喂,霉兄,做人要厚道!
    接着,是某只白耗子的受劫感言:
    “打劫?唉……白某一介善良百姓,居然遇到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展大人您可要为民做主啊!”
    金虔脸皮开始抽动:鼠品问题,绝对是鼠品问题!
    再将目光转向那笔直蓝影。
    沉静如海,不动如山,似乎对身侧两位所言毫不在意。
    金虔不由气闷:
    喂喂,猫儿啊猫儿,多少也谈两句体会什么的才不算丢了咱开封府的脸面啊!
    想到这,金虔拽了拽衣襟,挺直腰杆,恭敬抱拳提出建议道:“啊呀,原来是几位打劫的兄弟,失敬失敬!几位大哥前来打劫,小弟我本应扫榻相迎,只是小弟囊中羞涩,实在无颜招待几位大哥。几位大哥若想劫财……”
    金虔瞥了瞥一枝梅,“看到那位仁兄身上的衣服了吗,扒光了送到当铺来个死当,少说也能当出十五六两!几位大哥若想劫色……”
    金虔又瞅了瞅白玉堂,“这位虽说是男子之身,但诸位可睁大眼睛瞧清楚了,如此容貌,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几位大哥不用看小弟面子,不用客气,敬请笑纳!”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顿时一歪。
    展昭笔直腰杆似乎也抖了抖。
    那黑衣人微微一愣,顿了一顿,才又硬邦邦蹦出一句:“劫命!”
    “哦,原来几位是想劫……啥?!”金虔惊呼一声,还未回过味儿来,就觉眼前一花,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三人紧紧围在中央。
    黑衣人朝四人直杀过来,身如飞箭,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巨阙画影锵然出鞘,寒光掠出,一蓝一白两抹身影卷旋如风。
    巨阙沉敛如海,画影缭乱似电,一沉一疾两柄宝剑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攻守相承,剑招干净利落,剑光扫过,黑衣人无不翻倒。
    一枝梅在腰间一抽,手里便多出一把青色软鞭,只是在展、白二人攻袭空闲处懒洋洋抖抖手,软鞭就好似喝醉的青蛇一般摇摇摆摆朝黑衣人卷去,轻飘飘、软绵绵,却恰能不偏不倚卷在黑衣人的脖颈之上,将人掀倒在地。
    金虔被三人围在中央,只觉眼前眼花缭乱,华光四射,不消片刻,那队黑衣人便被尽数击倒在地,不能动弹。
    “真是……毫无悬念啊……”瞅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一众黑衣人,金虔不由咂舌。
    再看身侧三人,一枝梅将软鞭缠回腰间,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白玉堂收起画影,挑着眉毛一脸无趣,而展昭……
    金虔不由一愣。
    只见展昭不但未将巨阙回鞘,反倒身姿犹如紧绷之弦,定定盯着躺倒在地的黑衣人,一脸凝重。
    嗯?
    难道这帮人脸上还生出银票了不成?
    另外两人也发觉展昭不妥之处,不由纳闷。
    白玉堂瞅了瞅展昭,嬉笑道:“难道是猫大人在官府待久了,连江湖上这等小场面都怕了不成?”
    一枝梅则望了望地上的黑衣人,眯着凤眼,摸着下巴道:“难道这帮人身上藏有绝世珍宝?”
    展昭剑眉一紧,却突然说出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走!”
    “走?”金虔纳闷,“展大人……”
    话未说完,只觉脖领一紧,自己竟已经被展昭拽住衣领,向那群躺倒的黑衣人反方向狂飙出去。
    “白兄、梅兄、快走!”展昭急声喝道。
    “臭猫,你莫名其妙的跑什么?!”白玉堂追了过来。
    “难道堂堂南侠展昭也欠人钱财不成?”紧步相随的一枝梅小声嘀咕。
    可两人没抱怨两句,就听身后一阵异响,回头一望,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原本在地上半死不过趴着的黑衣人好似身上装了弹簧一般突然窜身而起,向四人直冲过来,身法竟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要知展昭等人对付这一众黑衣人之时,虽然未取其性命,但下手也绝未留情,这帮黑衣人就算不死,也应在床上卧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动弹,可如今不过片刻,这些人居然已经恢复知觉,而功力竟又好似增了数倍,怎不让人惊骇。
    白、梅二人闯荡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不敢轻敌,只能依直觉跟着展昭拔足狂奔。
    展昭、白玉堂、一枝梅轻功已属江湖绝顶,放眼江湖恐难有对手,可如今,几人倾尽全力,竟无法摆脱身后黑衣人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黑衣人距自己愈来愈近。
    突然,只见为首几个黑衣人纵起,嗖嗖嗖掠过四人头顶,落在四人正前,拦住了去路。
    四人猛然滞住身形。
    紧紧围住四人的一众黑衣人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杀气大增,露在蒙面黑布之外的数双眼睛,竟犹如血染,滴红慑人,令人毛骨悚然。
    说时迟,那时快,展、白、梅三人身形一转,立将金虔紧紧护在中央,巨阙、画影、软鞭同时击出,寒光掠眼,黑影卷飞,杀气瞬间暴涨,三人招式之中已无刚刚的花哨缭乱,招招狠辣,剑锋掠扫,血肉横溅,软鞭卷过,肉骨模糊。
    可这群黑衣人却是连哼都不哼一声,竟好似无恐无惧无知无觉无痛无感,个个血红赤目,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只顾挥刀前冲。
    纵使展昭、白玉堂武功盖世,剑法超绝,一枝梅轻功精妙,软鞭凌厉,却仍是无法逼退黑衣人半分,不过数十个回合,四人便变了脸色,冷汗淋漓。
    风起,尘舞,空中弥漫肃杀之气。
    金虔骇然瞪着眼前战况,只觉腿脚发软,双眼发花。
    左侧,一枝梅频频后退,却仍是无法尽数避开黑衣人招式,锦缎黑衣已经被划得七零八落,隐隐滴血。
    右侧,白玉堂剑招已无潇洒,反呈毒辣,素来一尘不染的雪衫,也染了血色。
    正前,展昭转攻为守,背后旧伤已经隐隐渗出血丝。
    忽然,就听右侧一声钝响,半个脑袋带着血瀑飞了出去,竟是白玉堂狠下杀手,将一个黑衣人脑壳硬生生削去了半个。
    其后,众人眼前就出现了一幕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恐怖景象。
    那少了半边脑壳本应气绝身亡的黑衣人,此时仍挺着半边被鲜血浸透的身子挥刀前冲,速度动作与之前相比竟是丝毫无异。
    四人顿时被惊得目瞪神滞,不禁倒退数步。
    突然,就听金虔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口中传出一声变调高喝:“生、生生生化危机啊啊!!”
    另外三人猛然回神,急忙又操起兵器前迎。
    展昭被金虔一声大喝引回视线,眼角余光一瞥金虔,霎时脸色大变,急声呼道:“白兄、梅兄、闭气!”
    白玉堂、一枝梅猛然一惊,也顾不得许多,急忙依展昭所言屏息凝神。
    只见一个布袋越过三人头顶向黑衣人飞去。
    众人只觉那布袋飞的既优雅又飘逸,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数十个药丸从布袋中缓缓撒出,慢慢掉至地面。
    轰!!
    一股黑色烟雾轰然腾起,滚滚浓烟顿时遮得四周漆黑一片,暗无天日。
    展、白、梅三人虽然闭住呼吸,无法闻到这股黑烟味道,但仅凭双目隐隐刺痛感觉来判断,就能料到这烟雾味道定是惊世骇俗。
    待浓烟渐渐散去,众人眼界逐渐清明,却又被眼前景象惊呆。
    只见刚刚还犹如野兽一般挥刀砍杀的黑衣人竟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直僵立原地,双目圆瞪,浑身抽搐,而原本赤红的双眼又变回漆黑之色。
    三人呼吸不稳,薄汗满面,直愣愣呆立原地,浑身紧绷神经不敢松懈半分,手中兵器依旧是杀气四溢。
    可等了许久,那群黑衣人依旧是僵直立原地,分毫不动,毫无声息。
    反倒有一个带着颤音的声线隐隐传入三人耳畔。
    “僵尸粉、迷昏烟、毒气弹、抽风散……不成不成,生化危机应该用十字架、圣水、大蒜、耶稣,不对不对,还是手枪、手榴弹保险……不妥不妥,应该用导弹、原子弹、嫦娥一号、神舟七号……”
    回首一望,只见金虔好似桑蚕一般团在一处,正一把鼻涕一把汗地从腰间的布袋里往外掏药瓶子。
    紧绷气氛顿时被砸了个七零八落。
    白玉堂揉了揉眼皮,又眨了眨桃花眼,最后挑起眉毛望向展昭。
    一枝梅圆瞪着凤眼,看了看前方黑衣人,又看了看金虔,最后也望向展昭,默然。
    展昭扫了一圈黑衣人,看了看白玉堂和一枝梅,又望向金虔,露出一个四分像惊诧、三分像苦笑、三分像无奈的表情迈步走到金虔身侧:“金校尉……”
    不料金虔听见展昭声音却突然一个猛子窜起身,一把拽住展昭往前顺势一推,自己则往展昭身后一猫腰,口中呼喝道:“临、兵、斗、者,皆、陈、列、在、前,看咱的御猫发射,恶灵退散!”
    静……
    很静……
    展昭很僵硬,白、梅很惊愕。
    金虔慢慢从展昭身后探出脑袋,这才瞅清楚黑衣人原来已早无杀伤力,长呼了一口气,抹抹额头冷汗嘀咕道:“御猫不亏为御猫,实属居家旅行镇宅退鬼之必备。”
    白玉堂、一枝梅先是一怔,然后两人肩膀开始可疑抖动。
    展昭额头跳出一根青筋:
    “金校尉!”
    “属、属下在!”金虔悚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无意识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顿时满头冷汗,身若筛糠。
    漆黑眸子定定瞪着眼前浑身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形,许久,一声轻叹从展昭口中传出。
    “多亏金校尉的药粉解围,展某谢过。”
    “展、展大人何处此、此言,此乃属、属下职责所在,不、不足挂齿……属下对展大人敬仰犹如滔滔江水……”某人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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