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会儿知道叫娘了?”江宁婆婆瞅了一眼白玉堂,高挑柳眉,“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见我老婆子声音就落荒而逃啊?”
    “那是孩儿见到娘来了,心里高兴——嘿嘿,不是有句话叫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嘛!”白玉堂一波三折声线中透着三分无赖,七分撒娇。
    “小崽子嘴挺甜啊!”江宁婆婆用两根手指狠狠将白玉堂一张俊脸扯成一张面饼,“可惜今儿就算你嘴上抹了蜜也没用,谁让你小子三年都不回江宁酒坊来看我老婆子一眼,今日老婆子非要把你绑在这晾上三两月,让你这吃奶不记恩的小崽子好好长长记性。”
    说到这,突然柳眉一竖,双眼余光向跃跃欲试准备上前帮忙的陷空四鼠凌厉一扫,“你们四个谁也不准来求情,否则老婆子就把你们五个捆在一起挂在房梁上当腊肠!”
    卢方瞬间回座,徐庆干笑挠头,蒋平淡定摇扇,刚起身的韩彰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个圈,嘿嘿一笑:“干娘,咱们就是起来溜达溜达,活动活动筋骨。”
    “这才乖!”江宁婆婆一脸慈爱点点头。
    “丁老大、丁老二,自己随便坐。”裴天澜随口道,然后满脸堆笑朝江宁婆婆招呼,“赵夫人,来来来,过来这边坐。”
    说着,一屁股把裴慕文挤到了一边。
    裴慕文神色自若,向江宁婆婆一抱拳:“江宁婆婆,请上座。”
    “还是裴家小子懂事。”江宁婆婆点点头,一扯捆龙索,将行动不便的白玉堂一起拽上前,四平八稳坐好。
    “赵夫人这一路累不累啊?老汉早已备好了厢房,房间里都是你喜欢的摆设,这次你一定要多住几日……”江宁婆婆一落座,裴天澜立即开始上前套近乎,那热乎程度简直都能烤红薯了。
    于是,屋内便成了两位老前辈旁若无人聊天交流感情,一个捆成粽子状的锦毛鼠白玉堂立在一旁脸红冒汗干着急,还有其余一众大眼瞪小眼在旁围观,情形不可谓不诡异。
    金虔暗暗咂舌,转头四望,但见颜查散垂头吃茶,展昭低眉品茗,雨墨继续装石头桩子,艾虎——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最后盯在了自己身上,探过脑袋,压低声音道:“金兄,你绝不觉得这裴老庄主有点怪啊?”
    怪?!艾虎你也太厚道了,这分明就是……
    “有点老不正经!”艾虎突然悄声冒出一句。
    “噗!”坐在金虔邻座的某护卫不小心喷出一口茶。
    金虔豁然瞪大细眼,死死盯着艾虎。
    喂喂,艾虎同学,你这话说得——也太不给武林盟主面子了吧?!
    艾虎一看金虔表情,忙摆手悄声道:“这不是俺说的,是俺师父说的。”
    “你师父?”金虔吸了口气,“敢问艾兄的师父是……”
    “俺师父不让俺说!”艾虎一脸神秘道,“因为俺师父说他为人太老实,说话太实诚,所以在江湖得罪了许多道貌岸然的小人,怕俺报出师门会惹祸上身!”
    金虔暗暗抹汗:艾小虎同志,仅凭这两句话,就充分证明你师父是个广拉仇恨的毒舌高手啊?
    “想来艾虎的师父是位高人。”展昭放下茶盏,慢声道。
    “嘿嘿,”艾虎一脸憨厚,咧嘴一乐,“俺师父也总说自己是高人,称自己是那个……那个……”一拍脑门,“对了,说自己犹如高岭之花,高洁俯世,奈何世人目拙,害的他知己难寻,心中伤感无限……唉,这些弯弯绕绕咬文嚼字的话,俺其实记得不大清楚啦。”
    额滴神啊,为啥一个听起来这么顾影自恋惺惺作态的家伙会养出艾虎这种濒临绝种的憨厚淳朴徒弟?!这不科学!!
    金虔心中暗暗吐槽。
    “喂喂,金校尉。”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金虔抬头一看,正是刚刚在艾虎旁边挤坐的丁兆蕙正使劲儿朝自己挥手。
    “丁二哥?”金虔纳闷。
    丁兆蕙指了指对面。
    金虔抬眼一看,只见对面的蒋平正直直望着自己,一双黑亮豆豆眼上下翻转,显然是正在运行眉目传情这个高难度动作。
    金虔做出一个疑问表情。
    蒋平用羽毛扇尖指了指金虔,又指了指白玉堂。
    金虔顺着蒋平所指方向望去,但见那边裴慕文几次欲为白玉堂求情,却都被江宁婆婆的冷眉挡了回来,更不幸的是,还换回白玉堂白眼数枚。
    金虔恍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水耗子你的意思是让咱去求情?!
    对面蒋平点点头。
    这个……
    金虔不禁将目光移向了某猫。
    白耗子正牌相好猫儿大人还四平八稳坐在这喝茶,咱一个豆芽菜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此乃白兄的家事,外人不易插手。”展昭垂眼品茶道。
    “展大哥说的对。”艾虎在一旁小声补言,“听说这江宁婆婆性格爽辣,凡得罪她的人定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母老虎霸王花,金兄咱们还是莫要触这个霉头的好!”
    “咳。”那边展昭轻咳一口茶。
    金虔满头黑线:“艾兄,这些话难道又是你那师父说的?”
    艾虎使劲儿点点头:“俺师父说的,肯定没错。”
    金虔满头黑线,抬眼望了一眼蒋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蒋四爷,不是咱不帮忙啊,问题是那位可是连白耗子、武林盟主、陷空岛四鼠都不敢得罪的神人,咱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那边蒋平皱了皱眉,竖起扇子遮住他人目光,另一只手朝金虔竖起一根手指。
    嗯?
    啥意思?
    金虔不解。
    那边蒋平又加了一根手指。
    金虔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明白:
    这是在报价啊!也就是只要解救白耗子成功,就有二两……不不不、白耗子怎么能这么便宜,少说也是二十两银子解救费。
    想通了这一点,金虔顿时来了精神,唰一下竖起了五根手指。
    收费五十两,否则免谈。
    蒋平愣了愣,摇摇头,竖起四根手指。
    金虔毫不退让,坚持五根手指不动摇。
    最后蒋平妥协,一脸沉重点了点头。
    金虔顿时细眼放光,撸了撸袖子,紧了紧腰带,深吸一口气,揪住展昭的衣角,压低声线:“展大人!”
    展昭望向金虔,眉峰微皱。
    “白五爷一路劳心劳力破案拿凶,护送钦差,功不可没,于情于理咱们也不该袖手旁观……”
    展昭神色未变,但周围温度已有下降之势。
    金虔一缩脖子:“其实刚刚蒋四爷说愿意出价五十两让咱们帮五爷,属下以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开封府捉襟见肘许久,任何开源节流的机会都不应该错过……”
    金虔越说越小声,越说头越低。
    唉,这借口咱自己都听烦了,猫儿定是不肯理会的。
    可惜垂着脑袋的金虔却是错过了展昭黑眸中一闪而逝的温润笑意。
    “展昭见过江宁婆婆。”朗朗嗓音从身侧响起,惊得金虔猛一抬头。
    只见展昭竟已起身,挺拔身姿如松直立,正双手抱拳向江宁婆婆施礼。
    厅内突然静了下来。
    众人目光皆射向厅内那抹笔直蓝影身上。
    “够爷们!”丁兆蕙挑起大拇指。
    陷空四鼠面色稍慰。
    “你就是南侠展昭?”江宁婆婆将展昭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微眯双眼,点点头,“果然如江湖人说得一样,眸正神清,温文儒雅。”
    “江宁婆婆过奖了。”展昭抱拳。
    “怎么……”江宁婆婆扫了一眼身侧白玉堂,“南侠也想为这小崽子求情?”
    展昭垂首,恭敬道:“展昭本不该插手白兄家事,只是……”顿了顿,展昭抬眼,双眸黑烁若星,“白兄一路劳心劳力破案拿凶,护送钦差,功不可没,展昭于情于理也不应袖手旁观。”
    “猫儿……”小白鼠显然有些感动。
    喂喂,猫儿你咋盗用咱的台词啊?金虔头窜黑线。
    江宁婆婆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白玉堂,又望向展昭,轻挑眉峰问道:“展昭,老婆子虽然久居江宁,但也听说这小崽子曾为了你那御猫的封号大闹汴京,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我老婆子教训他,你却反而来求情——”
    说到这,一双柳眉猝然竖立,气势瞬增,“说实话,老婆子我行走江湖多年,还真没遇见过像南侠展昭这般心胸宽大既往不咎的‘好人’。”
    此言一出,莫说展昭和其他诸人,就算迟钝如金虔,此时也觉出不对劲儿了。
    这江宁婆婆的说辞乍一听都是在夸奖猫儿、批评小白鼠,可这话里话外透出的语气和味道,咋听着这么别扭呢?
    慢着,这场景怎么有种违和的熟悉感?!
    金虔细眼一转,豁然明朗:
    买糕的,这不就和电视剧里那些未来婆婆给未过门媳妇下马威的场景一模一样吗?!
    “娘!”白玉堂俊容一沉,“你这是做什么?!”
    江宁婆婆却是忽略白玉堂,只是一脸正色瞪着展昭,好似一定要等到展昭的回答才肯罢休。
    展昭清俊容颜渐渐肃凝,慢慢开口:
    “展某只记得,锦毛鼠白玉堂与展昭同生死、共患难,是展昭可托付性命的刎颈之交!”
    朗音明澈坚定,字字掷地有声。
    江宁婆婆不禁一怔。
    “猫儿……”白玉堂眼圈微红。
    未料展昭忽然又是一笑:“何况白兄乃是胸怀坦荡的正人君子,又怎会因小小的猫鼠名号为难展某呢?”
    “臭猫!”白玉堂的感动顿时变作了炸毛。
    江宁婆婆定定望了展昭半晌,脸上渐渐显出慈和笑意:“你这孩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如此,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说到这,又扫了一眼白玉堂,提声道,“好,就冲南侠的面子,娘今儿就先放过你这小崽子!”
    说完,手腕一抖,收回捆龙索。
    “娘!”恢复自由的白玉堂反倒是一脸不高兴,“您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听一个外人的……”
    “什么外人?”江宁婆婆一瞪眼,“明明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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