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林一噎,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在后面做文章,他想的清楚,沁雪这样跟着他,是委屈他,因为继母不慈她受的罪就觉得比自己多。自己是因为家族有些人不容,人家骂他私生子,可许氏对自己是亲儿子的待遇。怀疑和信任,他就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生恩不如养恩大,如果不是真的,那时皆大欢喜,要是真的,他也坦然对待。可沁雪不一样,她好歹是个大家小姐,她能为她自己谋划,心心念念都是在躲开自己,就怕连累到他。她都是自己媳妇了,她能躲到哪?自己为什么不能为她做点什么?
    顾炎林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顾炎鹏是自然紧跟其后,但一个秀才有多大的能耐?好在有人欠他一条命,死缠烂打报恩找不着方向,所以,他接势借的理由充分。对方报恩报的两肋插刀。他对眼前的沁雪这样说道:“我也只能做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外面疯传的厉害,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连夜让人写了底稿,第二天就拿到台子上招人耳朵。你放心,京城里有的是闲人,迟早会传到皇上太后的耳朵里。你名声出去了,就没人敢动你了!说不定还有你外祖家相与的人家替你给你给他们送个信什么的!”
    顾炎林说到这里,心里难受,要真这样,怕是他和她的缘分真真也要到头了。他没说包家玉楼也会送信。就是想不让她再受这份罪!
    沁雪眼里的泪花还是滚落出来。听完他的话,哽咽着说:“我就知道是你!”说着抱着顾炎林的脖子一阵抽泣。顾炎林心更不好受了,这都是怎么了,心里可又因为沁雪这一句话,被自己做的事狠狠感动了一把。沁雪的小脑袋窝在顾炎林的肩窝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顾炎林忍不住回头在沁雪的眼睛上亲了亲,亲着亲着就停不下,咸咸的眼泪珠子全都滚进他的嘴里,咸中带涩,一如两人苦涩的情感。
    沁雪的眼泪这一下流的更多了。
    ~
    王仲到底老奸巨猾,知道家里出事动用关系和在陈州的人脉,一时朝里有人为他说话,这说话的人表现最积极的是内阁次辅陶相,陶相在皇上面前提起一件事,“皇上,七年前的中秋晚宴上您召集朝臣在御花园赏月,昭毅将军恰要离开京城去宣府,鞑靼皇室朝贡的礼品单子正好到了……”陶相说着看两眼皇上的脸色,见皇上似在追忆,便等着皇上发问。
    皇上果然道:“是有这么回事,礼单里有一把金刀,朕私下把它赐给昭毅将军。”
    陶相会心一笑:“皇上,就是这样!”
    皇上有些不愉快,看陶相一脸的褶子越发皱起,嫌弃道:“锦衣卫行事历来雷厉风行,你是朕的爱卿,做就做了,金刀一事压下吧,其他的则是严惩不贷,王仲罚他一年俸禄有昭毅降为定远,那个礼部的给事不检点,擢大理寺发配甘州。”
    陶相从御书房出来,嘀嘀咕咕,这昭毅将军降为定远将军,昭毅将军府其实就是昭毅将军王仲次子的贪墨案以没收所查以充公国库。王家受了王蔷牵连,受到不小的震荡。再怎么显耀的家族被皇上抄家过,这昔日的繁华也就慢慢衰败了。不过那个倒霉的王家次子礼部给事的小官是没得做了,就是现在没得做以后永远也没得做了,发配西北甘州,这一辈子算是毁了。陶相一路嘀咕,就和三皇子打上个照面,周韵涵见陶相从御书房出来,摇头摆尾的,不好好走路,又见他带着些窃喜。远远见了就道:“陶相!看你这高兴的样子,是我父皇又升你官了?”
    陶相道:“三殿下,好巧!升官就不指望了,能为皇上分忧,是老臣的本分。”
    周韵涵老实受教道:“陶相,本分就本分吧,本分的事做好了,是好事。”
    见周韵涵进了御书房,陶相加快脚步匆匆出宫离去。
    昭毅将军府的覃夫人哭泣连连,长子王荣吩咐府里的人看着换了定远将军府的牌匾,王蔷发配甘州,似乎一切都归于平淡。远在宣府的昭毅将军王仲想不出这飞来横祸会出在自家,可是人赃俱在,次子贪墨涉及到将军府,皇上也是,金刀明明是私下赐给他的,也成了差点杀头的罪证,养着一帮子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他这二品的昭毅就成了三品的定远,这口窝囊气,迟早要出了。
    再说安宁侯府王玫要给青果开脸,送她到安宁侯沈世康的侯床上,青果闻听大惊失色,道:“夫人,府里比我强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我在你身边,我实在是舍不得夫人。夫人你另外考虑考虑,青梅还在浆洗上,他对侯爷会一心一意。”
    第39章 作死
    第三十九章
    王玫听着烦恼,醋坛子掀开了盖子,还没溢出来,看着青果眉目如画的脸,从来没想过,要将自己身边的丫鬟送给沈世康为自己固宠的。现今竟然也走到这一步……,对青果就没有了以前的好脸色。
    此时一听青果的话,心里多少有些熨帖:“也就是青果你想的这样透彻。青梅是痴心妄想,守在我身边,心却念在侯爷的身上两个人一见面就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当我是死人。吃力扒外的东西,我能让她得逞?要是如了她的意,那我成什么了?你不同,你是我同意的,府里这大半年出的这些个事……日子就定三天后吧,我让崔嬷嬷给你准备,到时候,伺候好侯爷,我再另外赏你。”
    青果从蒲柳院出来,脸气的一阵红,一阵白,打听到这是崔嬷嬷出的主意,揪着手帕站在侯府的后花园里暗道:“缺了八辈子德的老妖婆,仗着王家来的陪嫁作妖做孽,是谁不好,偏你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你这样害我,我必不会让你过!”想到清浚出尘的顾炎林,青果一缕柔情蔓延,心里有了主意。
    顾家小院里的平静却在此时被打破。酒肆茶馆的消息传的飞快,陈州官宦世家有见过安宁侯府大小姐沁雪的人家,同情的有,看笑话的有,更多是对安宁侯府王夫人王玫的疏离。但凡大家子最注重礼义廉耻,像王玫这样不加遮拦的陷害原配子女的,勘称奇葩,自然是要让女眷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就怕有样学样,坏了府里的根基。
    安宁侯府门庭罗雀,王玫的交际圈一下子缩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心里的憋屈无法言说。沈世康一进府就躲在鲁姨娘的院子里,仿佛自己这里有洪水猛兽,以前可不是这样,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王玫想着绝不会是因为沈沁雪被她发卖这件事上开始的……
    沁雪在风口浪尖上打了个漩,一转身好好的落在顾炎林温暖的怀抱里,终究知道面前的这个秀才,不是世人面前规规矩矩的那个秀才,他的行为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侠客,不过这样的一个侠客,却只为她一个人做。
    经过这事,沁雪和顾炎林的感情就犹如那春笋悄悄冒了尖,沁雪尤不自知,这小院里的人包括包金光和陈妈绿萝他们,可看的清清楚楚。
    秋闱在即,陈州的学子忽然多了起来,许氏自打一家四口从老家出来,就将自己家里户籍落在陈州。三皇子周韵涵在陈州城有一所别院,雅致幽静,十分适合学子读书,别院里还有一间三阔的书房,里面三面书架,所求一应俱全。
    秋闱在即,陈州的秀才忽然多了起来,按着考制,秀才都要乡试。许氏自打一家四口从老家出来,就将自己家里户籍落在陈州。三皇子周韵涵在陈州城有一所别院,雅致幽静,十分适合学子读书,别院里还有一间三阔的书房,里面三面书架,所求一应俱全。
    顾炎林被三皇子死啦硬拽拉到别院,道:“秋闱快到了,你要再不努力,可别到时候给我丢脸!”顾炎林道:“我丢你什么脸,我丢也丢的是我娘我媳妇的脸,你的远了!”三皇子一瞪眼,道:“谁说我和你远了,我受伤那会,气若游丝,我都觉得我活不过那一天,要不是你替我受的那一刀,我能和你在这磨叽,你给我听好了,好好在这把你的书读读,我给你引荐一个人,明日就到,我就不信,你拿不回来一个解元。”三皇子想要个激将法激一激顾炎林,奈何顾炎林不上套。三皇子也知道,顾炎林个小秀才,才气不是一般的让人嫉妒,说了几嘴就将话转道沁雪身上:“陶相极力替王家说话,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不定让人查出个一二三。宣府不是一般的地方,是进入陈州的门户,我爹看得清,没怎么动王仲,再说,王家那个王蔷龟孙子贪墨,没王仲什么事。王仲从昭毅降到定远,他是一家之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算是惩戒王家以示警告。这事算是揭过。你家那个没说你将她推出来?陈州城里没人不知道安宁侯府这档子事的。”
    顾炎林想起沁雪趴在他肩窝那个抽泣声啊,抽的他心碎。叹口气道:“不瞒殿下,是她自己猜出来的!猜出来她也没说啥,就是就是趴在我肩窝哭了一场。我这心……你说,她一个大家小姐,如今让人这么议论,我还让人编了话本子,让说书先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你觉得我这心里好受?”
    三皇子眉头皱起:“要不这样,她三天两头被人惦记着,暗里明里被人补一刀,你觉得就受的?”
    顾炎林却是一笑道:“我一穷秀才,要不怎么着?”
    三殿下眨眼:“你还穷,你家那个就是无价之宝,她爹是混蛋,她外家可是实打实的手握军权的朝中重臣。”你说不定就是个金蛋蛋。
    顾炎林淡淡,道:“我不抢你家的饭碗,军权与我没用。”
    三皇子一噎,这倒也是。
    顾炎林从三皇子别院出来,眉头绷得紧,别院门前一溜儿的四季桂花树,树姿飘逸,碧枝绿叶,四季常青,飘香怡人,沿着湖边长,顾炎林看着微微舒展了身姿。湖边尽头一辆马车里,一张魅力四射的脸蛋紧紧盯在顾炎林的身上。
    青果坐在马车里,远远看着顾炎林从一桩别院里走出,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心道:不说眼前这所院子庄重贵气,就说从里面出来的顾炎林,一身立领清水长衫,就让她似喝了酒样的浑身发烧。就说顾家那个小院里怎么会养出这样的才俊!
    她在顾家的门外看顾炎林出来,一路尾随,追到这里,可是等了一个多时辰。
    顾炎林从马车旁边走过,蓦然从车里跳下一个人将他的袖子扯住:“顾爷!”
    顾炎林脚底微抬,几不可查间身子已离开青果两步。
    “青果!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果见顾炎林与自己疏离,也不在意,走上前道:“青果是专程在这里侯着顾爷。青果仰慕顾爷,青果想请姑爷收留,不说红袖添香只端茶递水,朝夕伺候左右,青果就很满足!还请顾爷怜惜!”
    顾炎林想不到安宁侯府王玫的一等大丫鬟还有这等心思。沉声道:“没吃没喝的,你去了往哪摆你?”
    青果道:“不用顾爷费心,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再者说,老太太当初是出银子买的一等大丫鬟,大姑娘是阴差阳错才进了顾家,她是侯府嫡女,平日里身边仆妇环绕,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哪里受得了百姓家的日子!再者说,外面传言夫人虐待大姑娘,发卖了她。如今传言已被侯爷知道,还和夫人扬言要接大姑娘回府。顾爷想想看,夫人和侯爷为了侯府名声,定会想法子将外面的传言堵回去。也必回给顾爷一个交代,那怎么交代,顾爷一定想得到……”就是给顾家一个真丫鬟。
    顾炎林颔首:“你倒是个聪明的,想的也透彻。那现阶段我要带你回去,要将你们大姑娘如何安置?还真是头疼!”
    青果一听喜上眉梢,近前一步道:“从我积蓄里拿出几两银子,让大姑娘在陈州租个临时的地儿,等着侯爷接回去就好了!”
    顾炎林心里怒火攻心,他压着火气,越发温和的问青果:“要是她不愿意走怎么办?”
    青果到这时已是相信顾炎林权衡利弊,自己更合他目前的近况,何况,安宁侯府的侯爷怒他一个穷秀才将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变成活脱脱的少妇,想想侯爷都不会放过他,要是自己顶替大姑娘在顾家,谁能说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大好结果?
    青果媚眼一动道:“爷是有前程的人……”说着她扬起下巴指向三皇子的别院,会心一笑道:“处置个没人没势的,谁还能说嘴去。不是找死吗?”说着靠近顾炎林,极富温情的将自己的胸依在顾炎林的胸口。
    顾炎林心疼的窒息,他心里小心翼翼捧着的宝贝,竟然被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说的这样不堪,他的沁雪仿若天上的云彩,是那最美的一朵。便是落地成泥,也是世间唯一让他最值得捧在手心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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