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家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掉这块帕子嘛......”芳汀快要哭了,“而且这块帕子当初不是小姐您自己绣的嘛,瞧瞧这绣工,多精致啊~”
    “你好烦哦。”柏芷已经往寝殿那边走了,“反正不管你怎么处理,我不想再看见这块帕子。”
    柏芷最后一锤定音,只留下芳汀暗自苦恼:哎,要不怎么说孕妇的心情多变呢!自家娘娘之前还十分修身养性的在习字的;还有陛下,这都送的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柏芷闷闷地走到了床边,心里面十分难受。
    那日朱见深带着她到假山后头的水榭里面,她本来是十分高兴的。朱见深这举动让她觉得,他是真正将自己放在心上的,而自己又离他近了一步。但是他不自觉的吐露出来的“贞儿”却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刚嫁给太子殿下一个多月的妃嫔罢了,说到底,真真正正陪了他这么多年、见证着他的成长和成熟的却是万贞儿。即使再怎么忽视这个事实,再怎么安慰自己,万贞儿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都抹杀不了万贞儿陪伴了朱见深这么多年的事实。
    而比这个事实更加让自己觉得难受的,是太子殿下口中无意中流露的对万贞儿的依赖和隐隐的欢喜。她不是痛恨已经发生的这一切,万贞儿的存在、以及她和朱见深之间这么多年来的情谊,而是痛恨嫉妒这一切的自己。
    爱应当是欢喜和感动,即使是默默为对方付出所有,那也应当是痛并欢喜着的。但是她却没有。她只感受到了自己对万贞儿无边的嫉妒和痛恨自己没有及早和朱见深相遇。
    压抑着自己心头的难受、故作轻松地和要去书房继续批折子的朱见深告了别,自己一个人走回清漪阁的路上,被夜风吹着,原先起伏不定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那个时候,自己入宫以来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面徘徊:朱见深的宠爱、自己的动心、钱皇后暗暗的示意、周贵妃在背后的操纵,最后却突然浮现出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的脸庞。
    自己真是昏了头!
    当初进宫,为的不过是柏府上下的平安。但是朱见深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得到更多、想要冲破一切障碍、永永远远地和他在一起。但是却没有想过,即使自己忍耐的了眼前的这一切,助他除去一切的障碍,是否能够顺顺当当地和他在一起?且不谈日后会出现的其他女人,就是已经存在的这个女人,她是否忍耐的了?她是否斗得过?太子殿下模模糊糊、暧昧不清的承诺又是否能够坚持一辈子?
    她真是太单纯了。
    与其妄想得到更多,不如守住初心、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这是柏芷最后下定的决心。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宠辱不惊地在清漪阁过自己的小日子。每日习字,她的心似乎也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再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朱见深竟然又遣人送来了自己以前的那块帕子和那块银子!
    这算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在清漪阁里头晾了这么久,就连派人送东西也都是偷偷的,这个时候却突然想要跟自己表明心迹么?
    这种漂浮不定的感情,就是不要也罢!更何况,遣人送过来就是什么意思?他就真的忙到一点儿都抽不开身,自己过来么?
    这样就想将那四蝴蝶银步摇作为定情之物,简直就是想太多了!
    皇帝陛下的真心被压抑了自己这么久的柏妃娘娘给彻底无视了,不止如此,甚至还激起了柏妃娘娘的一腔怒火。
    然而现在汪德尚未将那块银子送到朱见深手上,皇帝陛下正急匆匆地往慈宁宫那儿赶去。一边赶路的时候,皇帝陛下还在心里头埋怨:早就知道答应周太后迁往位于慈宁宫左侧、与慈宁宫只有一墙之隔的寿康宫那是大大的不妥,但是是周太后自己主动提出的,也就这么由着她去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乱子!真是讨厌,人家本来想去见小芷儿的说!
    那么吴妃和万贞儿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惊动了两宫太后呢?
    之前钱太后召见吴妃,吴妃陪着太后在慈宁宫和和气气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告辞出来了。只是她心里头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无波。
    钱太后多次的召见,早就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纵观后宫三位娘娘,柏妃虽然之前受宠、但是皇帝却已经许久不曾去清漪阁了。更何况她并非寒门出身,是大家闺秀,原先良好优渥的出身却成了她立后的绊脚石;而那王妃与自己一样,俱是没有承过宠,之前虽然有周太后的扶持,但是圣母皇太后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生了个好儿子的缘故,论身份尊卑、论地位高贵、论贤明声名,都比不上母后皇太后。更何况王妃在皇帝陛下跟前俗媚的刻意逢迎,早就失了皇上的欢心。左看右看,都是自己立后的胜算更高一些。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万贞儿却靠着周太后的扶持又获得了皇帝陛下的青睐。虽然她的年纪比陛下大上那么一大截,但是在慈庆宫这几个月,她可是看明白了,这万贞儿才是皇帝最最宠爱的。年纪那么大,却仍旧能够得宠那么多年,不正能说明皇帝陛下的心意么?当初先帝仍在世的时候,皇上尚且都能够顶着压力宠幸万贞儿,更何况现在皇上才是这一国之君?可保不定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意外呐......这怎能不让她心焦?
    “春丛,你有没有发现,平日里我来慈宁宫,出来相迎的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容姑姑,但是今日却换了一个宫女儿?”兀自压抑着陪着钱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吴妃一出慈宁宫的大门,就握住了贴身侍婢春丛的手,“你说,这是不是也表情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吴妃究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够不动声色地隐忍这么久已是难得。谁都无法忍受在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出了岔子,因此吴妃对这小小的变化耿耿于怀。
    “不会的娘娘,说不准只是容姑姑今日有什么其他的差事,这才派了另一位姑姑前来迎接。”春丛自然也是担心自家主子立后这件事情出什么岔子,不过她的心思比较单纯,没有吴妃想的那么多,“娘娘呀,您就不就担心了。”
    “可是我总觉得这事儿怪怪的,春丛你说......”吴妃主仆二人只顾着自己说话,没有看路,猛不丁就撞上了正巧刚从寿康宫里头出来的万贞儿。
    一个是正意气扬扬、自以为东风再起的万贞儿,一个是正因万贞儿复起一事耿耿于怀、斤斤计较的吴妃,原本只需要彼此说过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就能揭过去的事情,却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我说是哪个奴才这么不长眼呢?原来是吴妃娘娘啊。”万贞儿一个踉跄跌坐到了地上,在昔如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因此话里面都是火气,“哎哟我说娘娘,您走路怎么也不看路啊?难不成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装饰用的么?”
    如果万贞儿当初还是那个在慈庆宫一手遮天的风光无边的万姑姑,吴妃还是那个初初嫁入慈庆宫、对一切都有所忌惮的小妃子的话,那么这口气吴妃可能就忍下去了。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万贞儿还想唰当初的威风,吴妃却已经不是那个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小姑娘了。
    人总是在得到了一些东西之后妄想得到更多,也缺了当初的忍耐心。
    更何况,吴妃最近压力颇大,今天慈宁宫里头的待遇让她本就崩着的神经更加紧张敏感了。
    “万姑姑可真是威风!”吴妃已经不打算忍耐下去了,“我还没见过那个下人敢在夹道上头跟主子大喊大叫的。”吴妃和万贞儿一撞,幸而本就握着春丛的手,没有跌倒,但是也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最离谱的是撞到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正在担心着的对手,对方的气焰还如此的嚣张。因此吴妃也没给万贞儿留面子,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讽刺她只是一个下贱的宫女,竟然敢跟主子摆谱。
    慈宁宫和寿康宫本就有奴才恭送着吴妃和万贞儿到宫门口,她们两个在宫门口发生了冲突,彼此都没有打算给对方留面子、嗓门又大,很快就引起了奴才们的注意,回正殿去禀报两位太后了。
    万贞儿和吴妃之争,全赖两位太后在背后撑腰,说到底,这又何尝不是两位太后之间的争斗?
    ☆、第四十五章
    两位太后刚刚来到夹道上的时候,周太后一开始是想打圆场的:“这两个孩子真是不懂事儿,在夹道上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一人少说一句,和和气气地各自回去吧。”
    但是钱太后这些日子以来心里头也不舒坦的很。可不是她想要扶持吴妃的问题,而是先帝的遗命,要皇帝立吴妃为后。可是这个周太后,打从一开始就处处和自己作对。力捧王妃,自己勉强也就咽下了这口气。那王妃好歹也是皇帝堂堂正正的妃嫔不是?可是现在又将万贞儿送到了乾清宫,这自己可真是不能忍了。
    现在仔细想想,皇帝对万贞儿这么依赖,除了当初周太后的纵容之外恐怕还有顺水推舟之意。这毒妇好狠的心!为了权势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够牺牲!
    “你说的哪儿的话?”钱太后在容姑姑的搀扶下走到了吴妃身旁:“什么叫做‘这两个孩子’?要是论年纪,这万氏比起你来,可也小不了多少。”
    钱太后这话可是句句直戳周太后的脊梁骨,周太后被她当着这么多下人和小辈的面数落,脸都红了,刚想要开口说话,钱太后又是冷笑一声:“更何况,不过是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贱婢,也敢跟正儿八经的皇帝嫔妃相提并论?也不怕底下人笑话!”
    周太后被钱太后说得哑口无言,万贞儿有意想要博周太后的好感,无论如何,她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太后娘娘,是吴妃娘娘先撞的奴婢,奴婢这才出言提醒吴妃娘娘的。”
    “主子们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份儿?!”钱皇后朝容姑姑使了个眼色,容姑姑便上前狠狠地赏了万贞儿两下耳光。
    “这是给你的教训,让你明白宫里头的规矩。”钱太后看着明显心气不平的周太后,淡淡出声,“有些贱婢,自以为傍上了贵人,便可飞上枝头做凤凰。可是麻雀终究是麻雀,怎能与高贵的凤凰相提并论?”
    这话不止不好听,更有讽刺周太后是奴婢出身之意。
    这虽然是事实,但是这么多年来,可没有人再敢在周太后面前这么明晃晃地提出来了。再加上英宗驾崩以来,除了钱太后在她跟前挡了一头之外,周太后一直过得挺顺心,万贞儿去乾清宫当差一事更加让她确定了自己在皇帝心里头的分量,钱太后这话可是让她冷静不下来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钱太后很是淡定,“怎么?成了太后以后,你连哀家的话都听不明白了?”
    “你实在欺人太甚!”周太后气得脸红到了脖子跟。
    她欺身向前,想跟钱太后好生理论一番,却被钱太后身边的容姑姑死死拦住:“娘娘,您怎么连宫里头起码的规矩都不会了您这行为可是不大恰当啊!”
    “走开你这个贱婢!”周太后狠狠地抡了容姑姑一下子,容姑姑没有想到周太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查,被推到在地上。
    “你敢动哀家的人?!”盛怒的钱太后狠狠地打了周太后一下子,周太后也想还手,却被底下伺候的人们死死拦住。
    开玩笑,奴婢出生的周太后想要打先帝的正妻钱太后,大家自然要拦着啦!再看热闹下去,恐怕大家伙的命都保不住啦!
    于是朱见深急吼吼地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衣衫不整、发髻有些散乱的万贞儿、周太后和吴妃、钱太后对峙着的情景,一看就是动过手。
    朱见深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可没有想到自己父皇在世时都没有看到的周太后和钱太后之间的争斗会被自己给碰上。说到底,也正是因为英宗驾崩,两位太后这才都开始耐不住性子、露出自己的本性了吧。
    不过该问的还得问。朱见深作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两位太后,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大家伙都站在这么?”
    “皇上,您可得为哀家做主!”两位太后的话是一样一样的。
    “两位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朱见深继续装傻。
    两位太后自然是没有面子说因为对对方积怨甚深,这才借着吴妃和万贞儿一事打了起来,都只推说万贞儿和吴妃在宫门口相互撞到,只是周太后说是吴妃气焰嚣张、处处为难万贞儿;而钱太后则是说万贞儿冲撞主子,不守规矩。
    朱见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就这么点小事,大家怎么都弄得这么狼狈?”
    就这么点小事?!钱太后和周太后全都气愤地看着朱见深。
    本来可能算是小事,但是既然牵扯到了自己的威严和面子,况且又有这么多下人看着,那就不是什么小事了。在宫里头呆了这么多年的两位太后深知深宫无聊,闹剧传的比风还要快的道理。若是自己没能逃到一个好结果,那么估计以后连底下的人都要怀疑其自己的威信了。
    钱太后首先开口要求朱见深严惩万贞儿:“皇帝,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万贞儿一向在宫里头横行霸道,以往我就不说什么了,可如今竟敢冲撞皇帝的妃嫔、冒犯主子,你可一定要严惩啊!”
    钱太后又抬头看了一眼万贞儿,继续说道:“还有,先帝驾崩不过一月有余,这贱婢就穿着这么鲜艳的衣裳,实在是不懂规矩、恬不知耻!”万贞儿身上红棉水暖的服色虽然不是鲜艳的艳色,而是温暖轻盈如初绽花蕊一般淡淡的米分色,但是在这个时候的确有些不妥。
    周太后听了钱太后的话,也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万贞儿。她之前光顾着得意了,再加上寿康宫正殿里头光线较暗,也没看出万贞儿这衣衫有何不妥。
    “万氏的确做的不对,但是吴妃身为皇子妃嫔、地位尊贵,连这点容人之心也没有,跟奴婢斤斤计较,实在是有失体统。”周太后已经松了口,承认了万贞儿的不是,但是也并没有打算放过吴妃。
    “既如此,那吴妃和贞儿就各自面壁思过一个月,不得外出,好好反省反省吧。”朱见深轻描淡写地定下了对两人的惩罚,又陪着笑脸安抚周太后和钱太后,“两位太后不必为小辈间的这点小事动怒,还是回宫好生歇着吧。”
    他这个决定各打了五十大板,倒也叫人挑不出错来。只是比起“吴妃”这个公事公办、一板一眼的官方称呼比起“贞儿”的亲昵语气,吴妃和万贞儿在他心里面的地位昭然若揭。“小辈间的这点小事”这个暧昧不明的定义却又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说到底,皇上还是偏向万姑姑多一些吧!
    “那就照皇儿说的做吧。”周太后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钱太后和吴妃,“哀家就先行回宫了,姐姐您也多保重。”
    钱太后气得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当初先帝还在世的时候,这贱婢怎敢跟自己这样摆谱?无奈人家的好儿子也恭敬地朝自己行了一礼:“这个时候日头毒,母后也快些回宫歇着吧。”这完美的礼仪、无懈可击的恭顺语气叫自己找不出错来。
    钱太后只得作罢,也回了慈宁宫。
    两位太后既然已走,朱见深也就没了应酬吴妃和万贞儿的耐心:“朕先走了。”就这么把两人撂下,自顾自地走了。
    也不知道汪德有否把自己的心意带到?朱见深心里面有些着急:不行,要不自己还是亲自去清漪阁走一趟吧。
    他正这么想着,迎面就碰到了从清漪阁内怏怏告退而出的汪德。看见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垂头丧气的样子和一脸的无奈,朱见深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第四十六章
    “把东西给柏妃娘娘了没有?”朱见深快走几步,有些着急地问汪德。
    “奴才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汪德一下子跪了下来,“柏妃娘娘让奴才把这个交还给陛下。”汪德把自己怀里面的那块碎银子递给了朱见深。
    汪德的危机意识还是很浓的,这可是他被调到皇帝陛下身边之后办砸的第一桩差事。虽然看上去不过是给后宫妃嫔送东西的小事,但是从皇帝陛下的神色和关切程度来说他觉得这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没收下?”朱见深先是疑惑、后是脸色凝重地接过了那块碎银。
    为什么?这块碎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细碎浅淡的光芒,朱见深头一回觉得柏芷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以捉摸的多。
    “走吧。”朱见深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冷漠。
    “陛下想去哪儿?”还跪在地上的汪德有些忐忑地问道。
    “清漪阁。”
    朱见深一行人到达清漪阁的时候,清漪阁上下全都静悄悄的。在院子里头指挥小宫女们进行洒扫的芳汀看见朱见深,连忙和众人一起请安。
    朱见深马上免了他们的礼,不过脸还是有些板着的:“柏妃呢?”
    “娘娘在寝殿小憩。”芳汀恭恭敬敬地回答,而后又有些犹豫,“要去......把娘娘叫醒么?”虽然问是这么问了,但是芳汀内心很纠结。再怎么说娘娘肚子里面还怀着小主子呢,这要是吓醒了她,她没有休息好的话会不会对小主子有什么影响。
    好在朱见深皱了皱眉,否决了这个建议:“不用了,朕进去瞧瞧她。”
    水墨莲花的纱帐里面,柏芷皱着眉、头枕在秋香色金线牡丹引枕上,睡得并不安定。
    朱见深原本心头隐隐的火气在看到柏芷清冷轻愁的这张脸庞的一瞬间,全都如同触到了清冷冰块的暑气一般、尽数消散。轻轻地坐到床边,他凝视着她的脸。记忆里面的柏芷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就算是刚刚入宫、仓皇不安的时候,似乎也不曾这么愁苦无力过。
    是自己做错了么?朱见深悄悄问自己。
    他不知道答案。
    自己不过是想要眼前的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心意,想让她把自己的心也完完全全地交给自己。
    朱见深活了这么久,从不认为喜爱上一个人、向对方表明心迹,想要对方也喜爱自己、想要拥有对方的心,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更何况,数日之前,柏芷分明还隐约向自己表明过心迹。那个时候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着爱恋和依赖。起码那个时候,他相信,她是爱自己的。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朱见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拂上柏芷的眉头,想要将她抚平,谁料对方轻轻地哼了一声。朱见深的手有些仓皇地伸回,有些抱歉地看着柏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她吵醒。
    柏芷本就睡得不安稳,睡梦中,仿佛有谁伸出了手,触上了自己的眉。睡了片刻的嗓子有些难受,轻轻地哼叫了一声,她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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