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还是老实人呢?”洛索在一旁冷笑,“我可没见过哪个老实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郑桻朝着那壮汉亮出了自己藏于袖中的腰牌,那人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和另外一个一直坐在酒桌上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也抬头看了郑桻两眼,两人突然丢了些碎银在桌山,马上离开了。
    “闹了半天,还是咱们桻少这东厂的腰牌好用!”洛索有些意兴阑珊地敲着盘子,“人家看一眼就不敢惹我们了。”
    和洛索一样失望的是其他看客。
    听说楼上竟然有人敢跟那桌小霸王们干架,很多一楼的客人也都躲在了楼梯那里看热闹。没想到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吵了几句之后马上就灰溜溜跑了。真是没用!
    “你好像还挺期待和他们吵起来的。”商祏在洛索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以示惩罚。
    “好痛!”洛索捂着额头,委屈地看着柏杞,“我说柏杞,你新认识的小伙伴怎么这样!”洛索环顾了一下四周:“被其他人看见了我很没有面子的好么!”他大有一脸“你如果不帮我做主我以后就不和你玩了”的架势。
    其实洛索的面子早就在上回柏大人和洛大人来雁峭楼的时候就已经丢光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吵吵闹闹的。”好兄弟柏杞最终还是没忍心把上回的事情告诉洛索,只是半劝半哄地安慰洛索,“商祏他就是这么一个粗人,你不要和他计较。”
    洛索这才满意,重新吃起菜来。
    商祏无语。
    “咳......你们不觉得奇怪么?那两个人。”柏杞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
    “奇怪啊。他们一坐下来我就觉得奇怪了。”洛索又喝了一杯酒,“平日里哪有人敢坐得离我们这么近的?没想到真的是来挑事儿的!”
    “你刚才难道是故意惹他们生气的?”商祏惊奇地看着洛索,难不成这人平时都在装傻?
    也是......能在锦衣卫里头当差的,就算亲爹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本人也应当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才是。可是能在自己面前装疯卖傻到这种程度,这人的心计也不可谓不深。商祏看着洛索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起来。
    对商祏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的洛索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故意惹他们生气,明明是他们故意找茬,我才说话的好么!我这叫讨回公道。”
    看着洛索理直气壮的样子......商祏觉得自己真是想多。
    “酒楼里发生了争吵,而且有可能打斗起来,一楼的客人都往我们这儿看了,老板娘却一直没有出现。”李澹淡淡说道。
    “嗯?跟老板娘有什么关系么?”洛索一脸的茫然。
    他们话音刚落,雁姬的身影就出现在楼梯那儿。
    雁姬还是那么殷勤:“几位公子,方才我去厨房里头看看几位点的特色菜做的怎么样了,一时没有留心上头。听小二说,方才有两位客人和公子们起了争执,几位没事吧?”说完她还去看那桌放着碎银、小二尚未来得及清理的酒桌。
    “无事,老板娘不必介怀。”李澹冲雁姬笑了笑,“老板娘去忙吧。”
    “那就好,多谢公子们体谅了!”雁姬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才欠身离开。
    几个人又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人再说话,只继续喝酒。除了......一头雾水的洛索。
    “咦?怎么没人说话了?”洛索看着其他四个人,“光喝酒吃菜多闷啊!”
    不过没有人理他。
    “快点吃完,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柏杞朝洛索眨了眨眼睛。
    许是柏杞这眼神太过暧昧,这下子洛索连酒都不喝了,直接吃起菜来。
    哎呀,赶紧赶紧吃完,柏杞就会带自己去好地方玩耍了!
    说起来,好久都没有去倚红拢翠阁玩耍了呢!这么久没去了,连那边的琼丹姑娘的小手摸起来是什么感觉都忘了(﹃)
    柏杞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可洛索已经在心里面想象了那个所谓的“好地方”。
    一行人吃完饭从酒楼出来之后,洛索急忙拉着郑桻走在前头,柏杞和商祏、李澹走在后头。
    “洛索,你要往哪里去?”看见兴冲冲的洛索走的方向不对,柏杞马上喊了一声。
    “哎?不是去那里么?”洛索迷茫回头。
    “去哪里?”自己都还没有说要去哪里呢,洛索就已经知道了?他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就是那里咯!”洛索冲柏杞眨眨眼睛,指了指他身旁的商祏和李澹,“难道不是带这两个小子去见见世面么”我来啦,琼丹姑娘!
    柏杞不明所以:“我是要带你们去我家啊,你以为是去哪里?”
    “Σ(°△°|||)︴啥!”洛索看着柏杞,对方的神情十分认真,不像是骗自己。正因如此,更加让人生气,“那算是什么好地方(╯‵□′)╯︵┻━┻!”
    “说话的好地方。”柏杞看着快要跳脚的洛索,“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
    见世面?方才看着洛索兴高采烈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大概猜到了什么的李澹笑得促狭:“洛兄可真是单纯啊。”
    “洛索不是单纯。”柏杞摇了摇头,“只是懒得动脑筋罢了。”
    于是洛索只能泱泱地跟着柏杞回了柏府。五个人去了柏杞的书房,这才开始说起方才的事情。
    “方才那两个人应该不是单纯的商人吧。”虽然作商贾打扮,可两人的做派却不像是圆滑、不轻易得罪别人的商人。特别是那壮汉,走路时双腿有力,声音亦是铿锵,似是有些武功功底。
    李澹好整以暇地看着柏杞:“可别是故意来找茬的啊,也不知道是针对谁的呢?”
    “哦?”柏杞装傻,“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故意找茬?”
    “你可别装傻。”商祏白了柏杞一眼,“柏贤妃娘娘的兄长,不过到国子监读了短短几个月的书,竟然也中举了。如此,不知日后该有多大的出息呢!”
    提到自家妹妹,柏杞板起了脸:“不得妄言。”
    “我说咱们陛下啊,也真是奇怪,竟然就放任着你去考科举了。这若是以后过了会试和殿试,那可怎么办?”商祏可不怕柏杞,继续慢悠悠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李澹一脸的云淡风轻,“咱们苦读十载,便是中了状元,上头若是不给你机会,还不是一样出不了头。”
    “这可不是解元该说的话,多泄气啊!”柏杞摇了摇头。
    “总之你还是多加小心吧。”李澹没有接话,“今日这事,可不是偶然。”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人只看了一眼郑桻的腰牌,便确定了他是东厂的人,还立刻就走了,似是对东厂多有顾忌。
    对东厂的腰牌这么熟悉,不应该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在和谁发生争执。这里头,恐怕有什么阴谋。而他们这几个人里头,那两个人一得知郑桻的身份就惊讶地遁走,目标定然不是郑桻;虽说是和洛索对着吵,但郑桻让洛索不要说话的时候,那壮汉也没有对洛索穷追不舍;更何况,他们刚开始的讥讽之言就是针对柏杞这三个中举了的人的。
    虽然要求洛索道歉,但那壮汉的眼神,从始自终就看着柏杞而已。诚如李澹所说的那样,柏府最近可是正在风头上。有人要向柏杞下绊子,自然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李澹等人全都看出了端倪,柏杞本人自然更是清楚。
    不过相比起其他人的严肃神情,兀自坐在一旁的郑桻脸上一派闲适。
    柏贤妃?郑桻突然想起那个有趣的小宫女来。听说那宫女是跟着贤妃娘娘一起入宫的,那以前就是柏府的丫鬟咯......
    书房内各人心思暂且不提,正在此时,有人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杞儿,可是带了朋友回来?”原来是柏夫人。
    柏杞脸上的冷凝这才褪去:“是的,娘亲。”
    而前头与柏杞等人起争端的那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在大街上溜达了几圈之后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头,七拐八弯进了一处僻静的宅子里头。
    “事情办得如何?”主屋里头一男子侧身而立,只能听到他有些低沉阴鹜的声音,但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方才在雁峭楼还期限嚣张的那两名男子此刻却是恭敬异常:“大人,本来事情都快成了,但是那几个小子里头,还有东厂的人......属下不敢轻易得罪,便先行回来了。”
    “东厂?”被称作“大人”的那中年男子略一沉吟,“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近几天不要再在京中露面了。”什么时候东厂的人也和柏家的人走的那么近了?这究竟是凑巧还是......
    “是!”那两名男子应了一声,又离开了那座宅子。
    ☆、第八十七章
    民间俗语有云,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秋天蟹肉肥美,正是吃蟹的好时节。恰逢司苑局呈上了一批珍稀的菊花,太皇太后便办了一赏菊蟹宴,邀两宫太后和三位皇帝妃嫔参加。
    太皇太后自回宫后,先是推了那接风宴席,后又拒了钱太后的请安,中秋宫宴上虽然欣然露面,但多是与那些上了年纪的一品诰命夫人们说话,几乎没与后宫女眷们交流。
    太皇太后虽无权干涉朝堂,可在这后宫的方寸之地,却是最应尊崇之人。此番宴请,是与太皇太后亲近的良机,恰好中了些许人的下怀。
    蟹宴照旧摆在溋水阁里头。
    溋水阁位于盈水湖之上,四面开窗,前后有九曲回廊相接,而后又枕着一小山坡。小山坡上头的几棵桂花开的正当时,随着秋风将其清香散发开去。众人走在九曲回廊上,便已感到了清秋的惬意。
    待到走到溋水阁里头,更觉秋风清雅。
    原来那溋水阁里头,已经摆放了好几十盆菊花,以不同的种类颜色为簇,别有匠心地拼合成了一朵花的模样。仔细一看,里头有清新雅致的春水绿波、雍容的金背大红、浅白及绿的贡菊、墨色晕染的墨菊......似乎是所有罕见的品种,都荟萃在这一簇簇的菊花之中。
    钱太后尤其爱那白中带绿的绿莺歌,在那两株旁边欣赏了许久。
    太皇太后见到钱太后甚是喜爱的样子,便道:“若是钱太后喜欢这绿莺歌,宴散之后哀家让人搬去你的慈宁宫便是。”
    “臣妾只是瞧瞧,可不敢夺太皇太后心头之爱。”钱太后连连推辞。这绿莺歌十分珍稀,这儿统共也就两盆,太后虽然大方,可她若是收了绿莺歌,恐怕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快。
    上回因为慈宁宫一事,太皇太后已给自己脸色瞧了。虽然自己贸然移宫确有不妥,可慈宁宫向来是太后所居之宫,自己当时为了让皇帝早日立后,这才早早将那坤宁宫空了出来。谁知不但未如愿立后,又得罪了太皇太后。钱太后这回是打定了主意,决不能惹太皇太后不快了。
    听了钱太后的回答,太皇太后只微微一笑,并没有再说话。
    溋水阁虽大,除去摆放菊花的空间之外,统共只摆了两桌。一桌上头摆了杯箸酒具,另一桌上摆了茶筅茶具各色盏碟。
    太皇太后首先落座,然后看着站着的其他人:“今日就是赏菊吃蟹图个热闹,大伙儿也不必拘着,都坐下吧。”众人这才落座。可即便如此,也不敢坐全了那凳子。
    小宫女们鱼贯而入,先是呈上了温热的花水,让主子们净手,然后才将那用蒲叶包着的蟹呈上。
    主子们身边侍立着的嬷嬷或是大宫女用小剪子减去蒲叶上头的棉线,将那蒲叶打开,蟹香伴着蒲叶的清香,很是诱人。
    钱太后想要去伺候着太皇太后吃蟹,被太皇太后拦住了:“哀家有钱嬷嬷伺候着,就不劳你了。”
    钱太后有些讪讪,但什么也没说。而那周太后本就是昔年太皇太后宫中的使唤人,自打进了这溋水阁,除了向太皇太后请安之外,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
    说是随常宴席,可气氛并怎么热烈。
    好在王齐妃并不似吴定妃般拘谨畏缩,且眼前又有美食,便吃了起来。有她带着,柏芷和吴定妃这坐在下首的三人反倒是安安定定地吃了起来。
    金黄肥美的蟹,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先喝了一口芳汀斟的暖暖的烧酒,然后再开始吃蟹。挑出蟹肉、伴上姜醋,一同吃下去,简直是人间美味。
    只是柏芷只吃了一些蟹肉,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煮的极好的蟹、带上了蒲叶的清香、再加上酱醋,本来应该没有腥味才是。可是入口之后,就觉得那腥味充斥了喉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柏芷急急又喝了一口烧酒,将胸口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
    可是剩下的那螃蟹,便不大敢碰了。
    柏芷偷偷去看其他人,齐妃吃的正香,定妃虽然吃的极其优雅缓慢,可到底也在认认真真地吃着,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静。难道只是自己的螃蟹有问题?柏芷离自己的螃蟹进了些,又闻到了一股腥味。
    恰在此时,太皇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螃蟹性寒,虽然味美,可也斟酌着吃点,不要伤了身子。”
    众人应了一声。坐在太皇太后旁边的钱太后突然看了柏芷一眼。
    因着吃蟹工序本就复杂,柏芷忍者些微的不适认认真真地挑肉,而后又将就着吃了一点点。
    太皇太后是头一个停下的。大家也都停下洗了手。
    许是年纪有些大了,喝着热茶的太皇太后似是有些困倦。钱太后体贴道:“溋水阁风大,太皇太后方才又饮了一些酒,不若回宫里歇着?”
    太皇太后这回没有驳了钱太后的话,甚至带了点赞赏去看钱太后:“也罢,你送哀家回宫吧。”
    钱太后自然接下了太皇太后的橄榄枝,笑着同太皇太后一起离开了。周太后亦是没有久留,也跟着一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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