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身后,女同学站在少年身边的田檐上,那农家女人也站在地里,也是紧紧的护着那少年。
    说实话,情况处于极为尴尬的阶段。
    在这么一伙人之中,最难做的人还得数那女同学。
    看着农家男人这么推拒南景山,女同学又回头对上那少年,从少年皱起的眉头上看来,女同学才发觉原来自己好心做了坏事。
    “叔叔,对不起叔叔。”没有办法,女同学只好站出身来,对着南景山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叔叔,都是我记错了,是我把二蛋后背蚂蟥咬的包当成了胎记,是我的错。”
    “小英…”看着女同学为自己道歉,少年那双眉头皱的更紧了。
    “丫头,你都带着我来到这儿了,我看一眼都不行吗?就算是蚂蟥咬的包,看过之后我也认了啊。”然而,南景山并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弃掉这个机会。
    这个孩子是他这么多年来看过的孩子里跟他生的最像的一个,就算是他错认了也好,死了心后离开总归比不明不白被哄走的好。
    “看什么看啊你!”农家男人上手推了南景山一把,那火气是‘噌噌’的上来了,“我儿子凭什么给你看啊!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你!”
    那一下推的力道不小,本来南景山就是踩在田檐上的,一下子被推下了田檐,几个踉跄踩进了地里,一双裤腿湿到了膝盖那处。
    隔得有些距离,南世阳还是清晰的看到南景山被推进了地里。
    那瞬间是扯疼了他的神经,抛下锄头拔腿便想往上冲去,奈何没跑出两步便被文婷心伸手抓住了手臂。
    “不要上去,世阳。”皱着眉头,文婷心把南世阳拉自己身后。
    她的目光也是紧紧的锁在南景山那边,心里头涌着一股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她没有准备上去。
    这片田野很空旷,文婷心跟南世阳待的位置也算不上太远,就在刚刚农家男人动手的那一刻,他两人都清楚的听见了农家男人的话…
    “他们欺负三叔,他们…”
    “他们是在保护自己的儿子。”堵住了南世阳接下来的话,文婷心哽咽了咽,“这种情况三叔不会想让我们出现的。我想这就是三叔不希望任何人跟他一起去的原因,他不想让我们看到这种情况,看到这样的他。”
    身为一个父亲,南景山可以为孩子做到卑微无下限的地步,而身为文婷心家中的长辈,南景山却非常不想让这些孩子们知道他有着那么弱小的一面。
    男人的自尊,长辈的威严都是南景山坚持不让任何人跟着他过来的原因…
    而且她也相信,如果是换做南世阳,他也不会希望让任何人看到这么弱小无用的自己…
    这是属于男人的尊严,身为家人必须要为他守着。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看着吗?”南世阳不能接受,“我们都已经跟出来了,难道只能偷偷的在看着三叔被他们欺负吗?”
    “这是三叔希望的,这也是三叔想维护的东西。”拉住南世阳,文婷心手心的力道在暗暗加重,“我们能做的就是晚上回去,好好的让三叔开心。”
    似乎是听进了文婷心的劝告,南世阳捏紧拳头,沉下气来。
    眸子锁定在眼前南景山的身上,其间透露的担忧以及愤怒实为明显…
    于此时,南景山那边还正陷在两边僵持不下的状态。
    农家夫妇越是反抗拒绝越说明了这个孩子身上有秘密,这样一来,南景山就更是不会放弃了。
    他甚至能想到,如果他现在放弃的回去了,明天再来的时候,可能这一家人就已经不在了。
    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把握住,将后悔莫及。
    “大哥,求你体谅体谅我行吗?我找孩子找了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十几年都没有停过。”南景山躬身弯腰,尽量摆着最好的态度,甚至打起了同情牌。
    “十几年来我都是哪里有消息奔哪里去啊,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我只希望您让我看一眼,就当是让我死心也好,拜托了。”
    这幅忠厚老实的态度,似乎也是戳中了不少人心窝子里的软弱之处。
    女同学忍不住也想开口劝劝农家男人:“二蛋爸爸,这位叔叔为了找孩子已经漂泊十几年了,电视节目你应该也看过的,您看可以…”
    “可以个头!”没想,农家男人是半分不让,反而回头指着那女同学骂吼声开骂:“你一个小毛孩你瞎管什么闲事!你该去城里你就往你的城里过去!少来管我家二蛋的事!你父母都不准你跟二蛋来往,你还三番两头的跑来,当心我一个电话告到你父母那去!”
    “阿爸,你不要这么说英子。”一直不怎么吭声的少年忍不住也开了口,先是对农家男人说了一声,随后又对上南景山道:“叔叔你回去吧,我身上没有胎记。”
    看看南景山带来这么多麻烦,少年没法不对南景山下逐客令。
    但是少年真的没有被南景山的事情所打动吗?
    其实不然…
    “孩子,你让我看一眼行吗?就一眼…”南景山实在忍不住,迈开脚步往前行了两步。
    没想,单是这样两步已经惹的农家男人火气大发,一下子跳下地里,狠狠地推了南景山一把。
    农民的力气一向都不算小,这么重重一道招呼过来,南景山又毫无准备。
    ‘扑腾’的一下,南景山整个人被推翻在泥地里,湿润的泥水四溅,不仅弄的南景山一身泥,单是那脸颊边也粘上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我让你看!我让你对我儿子有想法!”农家男人发了大火,抬腿便往南景山身上踹去,“我管你他妈的找谁找了多少年!老子的儿子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南景山这整个人都还倒在泥地里,四肢都还陷在里头,连拔都拔不起来,没法去闪躲农家男人迎面而来的拳打脚踢。
    “滚你麻痹的!让你他妈的打老子儿子的主意!”
    一脚一脚的往南景山身上踹去,南景山是爬起一点点便被狠狠踹下去,整个人往泥地里更陷了几分进去。
    身在这种环境下,南景山根本没有办法用劲儿,没有办法跟农家男人抗衡,满脸的泥,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狠狠的被那农家男人闷着一顿揍。
    “阿妈,你快放手,阿爸会把他打死的!”那少年在第一时刻便想下去拉战的,但是手臂被农家女人抱的紧紧的,丝毫不让他走。
    “别去,二蛋,让你阿爸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人!”农家女人冷眼瞧着被痛打一顿的南景山。
    “叔叔!二蛋爸爸!哎呀,不要打叔叔了!”女同学被吓的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得身上这身全新的运动服,赶紧撩着裤管准备下地去扶南景山。
    然而,就在女同学还准备要下地的时候,就在南世阳快要赶到的时候,那少年一把挣开了农家女人,猛的跳下地里,大步过去,双手拉住那农家男人便往后退。
    “放开我,我今天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这说不听的混蛋!竟然敢打我儿子的主意,竟然找人找到老子家里来了!”农家男人在少年的控制下也没有停下上了头的火气,双腿猛蹬着,脏话一声声的接连不断。
    那女同学赶紧下了地,哭着鼻子去扶南景山起来。
    她也是个十六岁的丫头,心智方面还是稚嫩的很,这边扶着南景山起来,这边眼泪花花的,哭的撕心裂肺,“对不起叔叔,对不起。呜呜…”
    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哭成这样,少年心里也是难受的很。
    但是他没有办法…
    “呼,我,我没事…”南景山好不容易从泥地里站起身来,整个人成了泥浆一团,整张脸上也都是湿泥土,看上去是那么狼狈…
    “对不起,叔叔…呜呜…”那女同学从兜里掏出纸巾给他擦着脸,自己却哭成了花猫样儿,到底也是个善良的孩子,没什么心眼。
    几下擦过,南景山的脸上的五官也算是被擦出来了,那立体的鼻子是跟少年长的最像的一个地方。
    少年把农家男人拉到一边过后,也不敢去看南景山,但是知道南景山不会放弃的,所以少年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一把脱下外头套的工字背心。
    “二蛋!”农家女人忍不住尖叫出来,紧张着上前。
    此时此刻,全场所有人估计没有人是不紧张的。
    南景山赶紧从那女同学手上把纸巾接过来,使劲的擦着眼睛外头的湿泥土,视野清晰了,便紧紧盯上那少年的身子。
    少年缓缓地转过身去,把赤条的后背露给南景山看,在腰间部那个地方生着一圈红红的斑点,肿块,大小不一,上头涂了紫药水,看上去甚是骇人!
    “我没有胎记,是蚂蟥咬的。”少年语气平平,听不出一丝波澜,但是心里深处真正的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后背的伤势不仅惊到了农家夫妇,也让女同学惊讶的止住了哭声,巴巴的盯上少年身后的伤势上,女同学眶里的泪水打着转转。
    “你,你可以用水…”南景山依然没有办法放弃,脚步迈出了两步,那少年一转身,便把他吓的顿住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吓的,是少年眼底的排斥清晰的叫南景山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
    “对不起叔叔,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我家叔叔过继给我父母的,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对不起。”恭恭敬敬的弯身鞠了个躬,少年把自己的工字背心穿上。
    农家夫妇这么强烈的反抗抵不过少年的一句话。
    就在少年话音落下之后,南景山放弃了一切念头,再没有开口多说一声。
    “叔叔,我带你出去吧。真对不起,对不起。”身边的女同学搀着南景山,一边猛的点头道歉。
    “没事儿丫头,不过,等会儿能帮我找个地方冲洗一下吗?我得干干净净的回家,否则家里人会担心的。”南景山跟着那女同学出去,好生的安抚那女同学,语气还是那样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一脚踏上田檐,那女同学转头看向少年,手指往自己书包指了指,似乎是在问少年书包里的东西怎么办?
    那边,少年对她扯出了一道淡淡的笑容,轻轻摆手让她赶紧离开。
    随后,那少年便回身走向那对农村夫妇那边。
    两方的人就这样从两头离开,如果南景山没有挂的一身彩,似乎这两方人之间就没有会过面一样。
    看着南景山安然无恙的出来,文婷心跟南世阳又掩头藏了起来。非必要情况,两人并不想让南景山知道,他们跟着南景山来到了这里。
    当然,南景山也确实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碰上了这些事情。
    跟着那女同学一步一脚的走在田檐上的时候,南景山还忍不住自嘲道:“要是我家那些好孩子知道我这趟出来混成了这样,他们非笑死我不可。”
    “对不起叔叔…真的很对不起…”那女同学跟在南景山身后,依旧是在不断道歉,似乎不道歉心里就不会平衡的那样。
    “我不怪你丫头,其实我能理解。”摇摇头,南景山把手窜进兜兜里,掏出沾了泥土的钱,转身交给那女同学:“改天你帮我去道个歉,顺便买点药给二蛋用用。这天天在地里干活,又遭晒又遭蚊虫咬,抹点紫药水不容易好,让他买点好一点的防蚊虫的药。”
    “叔叔,我不能收你的钱。”那女同摇头摆手的拒绝,“我什么都没帮到你,我还给你带来了这样的困扰,真的非常抱歉了我。”
    “你看你这衣服都脏了,等会儿把衣服送去干洗一下,不然回家要遭你父母骂的。”南景山强行把钱塞进了那丫头手上,随后又抽了一张回来:“对了,我也得去买身新衣服换上,不然回去不好交代啊。”
    看上去南景山似乎是对这趟寻子旅途做了放弃的决定。
    其实不然,关于那个孩子,他没有放弃的心思。
    但是现在这种时刻,他必须要憋着点心思,不然,若是打草惊了蛇,让这家子人搬走了,那可就不好了…
    田野地里,经过这样一闹,少年一家子也没有继续干农活的心思了。一家三口收了锄头水桶便往一边大道上走去。
    文婷心跟南世阳选择性的跟在了那一家子身后,两人是带着草帽,拿着锄头跟上的,所以也没有引起那一家子的疑心。
    走上了大道,两人一直跟到了那一家子的门口,看着一家三口进家门之后跟往常一般开始生火做饭,文婷心觉得也没什么好继续守下去的意思了。
    两人躲在院落外头,文婷心是拉着南世阳准备要走,但是南世阳却挪不动脚步。
    那时,文婷心才注意到南世阳的神色状态都是不对劲的。
    “世阳?”手肘捅了捅南世阳,召唤着他回神。
    那会儿,南世阳确实是回了神,但是目光依然盯着那院子紧紧的,不知道是在详细打量,还是在出神。
    “世阳,我们该走了。”文婷心拉了拉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啊?他长的像你弟弟吗?”
    “不像。”南世阳摇头否决,回身对上文婷心,他叹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一家人很好。”
    简简单单的一家三口住在小村庄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如果没有外人的打扰,生活应该是幸福的…
    南世阳憧憬这样的生活,也希望三叔一家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所以在看到院落里那一幕的时候,南世阳无法移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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