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不敢再随意靠近他,四下张望,抽了张纸揉成纸团丢过去,然后在我惊异的目光中,看到特诡异的一幕。在纸团抵达他面门一尺处,手极快地抓出,精准地将纸团抓到并抛掷进门边的一个小垃圾桶内,两相间隔距离大约有三米。
    我不太信功夫能有这么好,又丢了个纸团过去,同样的一幕再次发生。敛转视线寻找,发现沙发底下遗落了一根棒球棒,怕真的伤到他,故意朝他侧方位丢掷,但在直线经过他身前时,再一次被他徒手抓住,而这次却不是丢向门边的垃圾桶,方向是我这!
    棒球棒几乎是擦着我耳朵飞过,落在地上发出砰响。下意识地去摸耳朵,热热的一定是红了,被吓出来的。等心跳平复些,我眯起眼狐疑地盯着他,轻声问:“高城,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静默持续,就在我以为又一次对空气说话时,熟悉的语调低低懒懒地上扬而起:“没太早,在你一声鬼吼之后。”我竖眉怒瞪,这时他才微眯开眼,眼缝中似淬了星光,亮亮的,“不过你该感谢那声鬼吼,要不你不是现在这样。”
    我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意思:“你是听出了我声音才拉住我的?”
    他慵懒地反问:“你以为呢?”
    ……如果没那被他拖住脚踝,那一下我已感觉到力量极大,整个身体都已甩脱开去,保守估计起码能被丢出去两米远。那我就真可能不像现在这般,还安然地坐在地上了。
    可是,始作俑者是他好伐?说得好像我还得感谢似的。我咬咬牙懊恼地说:“就只是喊你起来而已,至于反应那么大吗?”他依旧眯着眼,平静地吐了两字:“本能。”我对之无语,哪有睡觉时攻击人的本能?
    “不信?”他稍稍坐直了些,狭长的眼睁开少许,“当你时常身处危险,每时每刻都意味着生死时,陌生气息、身体接触,都是外界入侵的一种讯号,行为防备反应就成为了本能。”
    我不由沉默,想问他遇过很多生死险境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确知他不是房东儿子起,他的那个世界似乎变得更遥远与未知,我一面渴求接近,一面又惧怕是深渊。再开口时转移了话题:“也就是说,你后面是在故意整我?”
    “我在进来之前怎么告诉你的?需要我提醒不?”
    去他的后果自负!我有骂粗口的冲动,愤然起身,却不防一脚踩在了那根滚在身旁的棒球棒上,脚底一打滑,人往沙发里栽倒,不偏不倚地脸摔在他腿上。鼻处的疼意是紧随而来的,而偏巧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外面推开,徐江伦的声音传来:“夏竹,高sir,张继让我来.....”我一抬头就见他惊愕地站在门边,嘴巴微张,心中哀嚎出声。
    走出休息室时,我有意落离了几步高城,徐江伦走在我身侧压低声问:“是意外对吗?”我愣了愣答:“当然。”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情况?搞暧昧?在警局?
    徐江伦似咬了咬牙下了什么决定般:“夏竹,晚点这边事完了,我能单独找你谈下话吗?”
    “关于案子的?现在就可以说啊。”有些不解,为何要单独找我谈?只听他道:“不是关于案子的,是一些……私人的事。”
    我怔了怔,正要再问,忽觉气氛不对,抬头就见高城在前处驻足,凉飕飕的目光射向我。视线一对上,他就冷笑了声开口,但不是对我:“徐警官,与我徒弟说‘私人的事’,是否要先过问下我?”
    额头冒起黑线,这人的耳朵怎么那么尖的?余光中徐江伦的脸涨红了,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高城却倨傲无比地走过来环了我肩膀就走。
    再聚到那间会议室,局长与痕检员、法医陈不在,就只有张继和……徐江伦,他进门后一直都埋着头,脸上的潮红是褪了,但那脸色还是不太好。我暗叹了口气,撞在某人枪口上,遭遇毒舌还算是轻的,我还差点被他用棒球棒打呢。想到那棒子刮过耳旁虎虎的感觉就后怕。
    张继似不被凝沉的气氛所扰,坐定之后他就沉面开了口:“已对童子琪接触的客户群做过详细排查了,目前符合条件且暂时联络不上的有两人。一是振华企业的副总沈珩平,另外一个是姜氏百货的经理姜宏修,两人年龄都在四十岁上下,而这个年龄段的成功男士都会有些微微发福。他们在一周前各向家中提出要出差,目前手机都联络不上。已经向上级申请调查令,等采集两人家中的指纹与毛发做鉴定之后才能进一步确认。”
    听到最末处不由蹙眉,还需要申请调查令才能采集证据?耳旁传来低讪的笑,高城鄙夷:“司法程序永远都是破案最大桎梏。”
    张继眼神暗了暗,并不作声。随后徐江伦把监控中拍到童子琪每天回归的时间点的数据记录给推了出来,规律几乎不用特意寻找,一目了然。近三月之内,每周六童子琪是不回公寓的,而在周日傍晚时分回来。偶尔周五会有晚归,最晚有到周六凌晨两点左右。其余时间都很规律,基本就在傍晚时分六点左右。
    徐江伦说与童子琪家人核对过了,基本上每月只有月初的周日中午她会回去,其余时间都不回家。也就是说这些她不归或者晚归的时刻,很有可能是与某个人在一起的,是否与男死者还有待确定。
    那么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张继那边已经排查出两名男子,只需在时间上一校对,就可与童子琪这边重合。看来不光是申请调查令采集两人的指纹与毛发了,还得请他们的家属过来这边喝个茶聊聊。
    程序审批很快下来,一小时后,沈珩平与姜宏修的妻子就被请到了局里。分开询话,是上次那个特殊审讯室,我与高城站在特殊镜墙这边,张继与徐江伦在内审问。
    首先是沈妻,她打扮的有些时髦,珠光闪耀的很。但到底年龄在那,脸上扑再多的粉也遮不去眼角的鱼尾纹。是由徐江伦为主审,张继在旁陪审。
    徐江伦问:“你丈夫沈珩平每天几点回家?”
    沈妻:“看有没有应酬喽,没应酬大约七点左右,有应酬十点左右。”
    徐江伦:“周六与周日,会有特殊情况吗?是否有不归过?”
    沈妻摇头:“从没有,除非是出差,周末是我们的家庭日,他都会推掉应酬准点回家。”说到这处,她顿了顿,“警官,我不明白你们要问这些做什么?我家老沈是不可能干下不法的事的。”
    闻言我微觉讶异,听这话似乎沈妻还并不清楚她被传话的目的。接下来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姜妻,而她的答案又与沈妻大不同。
    姜妻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三十出头,穿着很本分保守。
    徐江伦问:“你丈夫姜宏修每天几点回家?”
    姜妻:“他在外面应酬很多,基本上每天都回来得很晚。”
    徐江伦:“晚是到几点?”
    姜妻默了下,轻声答:“有时十一二点,有时半夜一两点。”
    “有不归过吗?”
    她低了头,声音很小声:“有。”
    “是否近阶段每个周六晚上都不回家?”
    “他说每到周末都要出差,就睡在公司了。”姜妻突然抬起头,似鼓起勇气般深吸了口气问:“警官,你们问这些,是不是宏修他出什么事了?”
    第77章 身份确认
    高城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神色不明地问我:“有什么看法?”
    我在心中整理了下才正视着他的眼道:“两个人都有一些鲜明的特征,沈珩平的妻子与丈夫年龄相当,打扮时尚,对丈夫很维护;姜妻要比姜宏修小了十岁左右,按理这个年轻的女人才更想要打扮,但她却穿着保守,言辞间有委屈却不愿表现出来,但到最后,看似木讷的她反而直觉敏锐性比沈妻要强一些。”
    “谁有说谎嫌疑?”
    “两个人应该都多少撒了谎。沈妻的要更为明显些,她话意间沈珩平平时应酬很多,略有显摆的意思,但当徐江伦问到特殊的周六周日时,她几乎没经考虑就否定,并强调周末是家庭日,为其掩藏显得很拙劣,并有不打自招的嫌疑。”我想了想,又添了句:“但不排除她是有意。”
    高城眯眼嗤笑了声:“总算知道不随主观判断了。”
    当他是夸赞,我继续陈述:“姜妻的特征要没那么明显,每个问题出来,她的情绪都有外露,回答隐忍,可看出平日家中地位不高。之所以觉得她有问题是她的态度。被传讯到警局询问其丈夫一些事,相比之下沈妻的维护会合理,而姜妻却像有意把丈夫往警方这边推。”
    至少,姜妻与其丈夫姜宏修感情不会太好。
    高城反常地没给任何意见,只是表情淡淡地靠在那,兀自若有所思状。门被外面推开,是局长的助理小杜。他朝我点了下头后,就对高城道:“高sir,两位证人进过停尸房了,我给你们调监控。”
    很快沈妻走进法医部的画面呈现在墙上,应当是在审问姜妻时,有人将她带过去的。与在审讯室内相比,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惊惶,显然已从刑警口中得知有具男尸可能是她丈夫,一边走着那脚都在簌簌直抖。而当法医陈将遮盖的白布掀开时,沈妻的第一反应是尖叫出声,人往地上软倒。脸色惨白不可能假装,她死死瞪着那假肢断面,紧接着一声嚎哭。
    我蹙起眉,这是……她认出那具男尸是沈珩平了?转头去看高城,他淡笑着抛来一句:“急什么?”默默收回目光,再次凝于墙上画面,沈妻似乎哭到岔气,被女刑警给拖着离开了法医部。过了片刻姜妻走入画面,同样的流程,在法医陈掀开白布时她的反应……
    画面结束时,别提高城,就连我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微妙。
    小杜在那挠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在旁也将全过程看了。但问题直接被高城忽略,淡淡吩咐:“去叫张继进来。”
    小杜立即跑出了门,张继很快来到门外,但未等他迈入就听高城道:“立即申请搜查令,对沈姜两家进行彻底搜查。”张继顿住脚只蹙了下眉,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耳旁传来高城的低嘲:“若警察办事能各个像他这样,悬案可大大减少。”
    从他轻描淡写的几次语锋以及某些行为中,可判断出他对司法与警方有较严重的偏见。这不,为了不坐警车,他都让落景寒给购置了一辆丰田车。
    大部分刑警都出警了,局内只剩了几人,高城欲走也没人拦的住。我本想劝,因为可能事情很快就有眉目,但他回头就语气不善地道:“别再让一个饿到发昏的天才动脑。”我顿时闭了嘴,中午时分我是领了份警局的盒饭吃的,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将就糊弄过了,但他……在休息室睡觉。
    车子并未开出警局太远,因为拿高城的话说他饿到发昏了,我就指着路旁一处看似环境不错的餐厅让停了车。走进去才发现这家餐厅别具一格,居然用水晶帘子将座位一间一间隔开着,看似私密又朦胧若隐若现。
    找了位置坐下,发现头顶吊着一盏宫灯。突闻对座高城冷哼:“不伦不类,俗!”我抬眼看过去,他就道:“难道不是?要么中,要么西,搞什么中西结合,哗众取宠而已。”
    正好这时服务员撩开帘子进来,面色有点耐人寻味。
    等菜期间我没忍住开口而问:“现在的事态如何发展?张继申请搜查令在那两家能搜到什么?”但高城眼皮都没抬一下,安静地坐那……转着筷子。
    我算是明白他真的打定主意在吃饱前不动脑,也不会回答我任何问题。只能自己沉入思绪回想刚才的事,老实说假如没看过姜妻的反应,基本就判断那具尸体是沈珩平了,可姜妻在白布掀开后,反应并不算激动,就只死死瞪着尸体,有那么一瞬她的嘴角甚至勾起弧度,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憎恨。
    这些行为特征与她之前审讯时是统一的,完全有理由怀疑那具男尸是姜宏修。可到这处问题就来了,男尸虽然面目全非,暂时还没有复原本来面目出来,但他的身体特征十分明显,左臂与左腿都为假肢,经过鉴定都不是近阶段形成的,时间两年以上。如此鲜明的特征,她们总不可能认错,难道两个人的丈夫都是残疾?这巧合的有点离谱。不过也不能排除,或许,这两人本身认识,或许,他们曾共同遭遇过一件事。
    我眯起眼,想到了吴炎案。
    但这种几率毕竟太低了,所以还有一种几率较大的可能:男尸就是沈珩平与姜宏修其中之一,而他们的妻子都认识他,并与不是妻子的那位渊源颇深。
    那么高城让张继去搜查的动机是……找另一个他?
    “盯着菜你也能饱?”正想到入神处,被突兀的声音打断,怔怔回神就见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而高城已经在举着筷子开动,呃,他的面前吐了一大片骨头,眼神也就偶尔飘过来一下,又兀自埋头啃排骨。
    我讪讪地答:“不太饿,你吃吧。”他淡扫了我身上一眼:“都是骨头不好。”
    若不是与他处得久了,还真难领悟其意思,而领悟之后我选择忽略。他却在顿了顿后又道:“这顿不吃,下顿就是午夜了,你掂量着吧。”
    微微一怔,“为什么要到午夜?”
    “你当接下来那群警察还有心派饭?案件未破,又多一个人死了,够他们愁的了。”
    我心中一沉:“谁死了?”
    “吃饭!吃完了再说,免得影响胃口。”
    嘴角抽了抽,他那样像是没胃口吗?无奈只得举筷,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入嘴里时心中一动,轻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红烧排骨和清蒸鱼?”
    他突然扯起一抹恶意的笑,直勾勾地看着我说:“假如有人当着你的面将人皮剥开,斩断手骨成一节一节,然后丢进锅里红烧时,是什么感觉?”不等我作反应,他又接着道:“假如你曾经看过人活生生地丢进蒸锅里,等到再出来时……”
    “楚高城!”我怒声喝断,胃里阵阵翻涌,嘴里还在嚼着的那块骨头顿觉酸苦,被我一口吐在了桌上。瞪着他那张可恶的脸的同时,心中又一次掠过那念:他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然而他突然嗤笑出声:“脑子不带弯的,这都信了?”我僵了下,见他的筷子到我面前的清蒸鲈鱼盘里夹走一块鱼肉放嘴里后又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人为什么要喝水同一个道理,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是他的调调,但我在后面再没将筷子伸向那两盘菜,而他一个人也悠游自在地独享了。差不多时,我放下筷子安静地等着,见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后开口:“停尸间断手断腿的人是姜宏修,死在姜氏家中的是沈衍平。”
    “都死了?”
    “死了。”
    心上震了震,难怪之前他要说接下来警方会忙不停,可是:“既然你确定人死在姜氏家中,那为何还让张继去搜两家,不是只要搜姜家就行了吗?”这样还节省时间。
    高城冷讪:“不搜怎么知道沈家是第一死亡现场呢?”
    我惊愕!“谁的死亡现场?”在问出口的霎那,心里隐约已经有答案,可是真听他说出来时,还是觉得震撼。他说:“还能有谁?自然是残疾人姜宏修了。”
    第78章 墙上的图案
    并没有给我机会深问下去,因为两人的手机就在这时火急火燎地响起来,只听高城勾唇浅声道:“来了。”但不见他去接听,任由手机在桌上响着。我这边按下接听键,那头徐江伦声音就急切出来了:“夏竹,你跟高sir在哪?在姜宏修家又找到一具尸体!真邪门了。”
    确实邪门,一案未平,一案又起!青城区就这么点大,竟在近一个月内接连发生命案,还都是这种难破的悬案。我们赶到时,那片区域已经被封锁拉起警戒线,那是一处辟在郊外私人建造的别墅,并没有特别规范化。是听了旁边刑警所述,才知原来沈家就在不远处,同样也是私造的小洋房。
    谁都不曾想到,只是排查童子琪的人际关系,竟然查到了这里。
    刚迈入警戒区,张继就面沉如冰地走过来:“痕检员和法医都到了,先等你过目之后再作证据采集。”高城眸光一扫了问:“现场在哪?”
    “地下室。”
    那是一个带了潮气和腐沉气味的空间。与其说是地下室,还不如说像是古时的那种地窖,入口是楼梯间背后的一块石板底下。本身是没有灯的,警方已经把电源接入,装上了探射灯,一室明亮。沈衍平是死在一个大缸里的,缸内浸满液体,刺鼻的味道似乎是福尔马林。
    突听高城对我低语:“闭眼感知下。”我依言照做,但闭上眼静等片刻,都没有影像出现,心情也不受感染。睁开眼对他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很奇怪,基本上每到一个现场,我都有特殊的直觉感官,唯独看着这沈衍平的尸体,没任何感觉。
    高城转身就往入口处走:“痕检员和法医可以工作了,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去沈家。”
    ————
    沈家,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地下室。而挡板一被掀开,一股浓浓的恶臭味就出来了。鼻子一受刺激,我某个感官就开始起效。
    有双女人的脚踏入地下室,角落中绑着一面目模糊的男子,她走到他跟前蹲下,两人在说着什么。忽然她站了起来,并没转身过来,而是走向了旁边的一处布帘那,轻轻地拉开布帘,那后面竟然还藏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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