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青寻思了半晌,轻叹一声:“我想不出,那件兵器确实太过霸道,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就算以同类重兵相抗,也难及他的灵巧,除非技艺远超其上,当年——”
    帘外有人激声而起,充满愤慨:“都怪苏璇当年不曾一剑砍死他,留下这贼子今日猖狂!”
    静了片刻,帘外哗然响起了议论,众□□杂,尽在谈论同一个名字。
    殷长歌的脸僵了僵,握杯的手一紧,在雅座内仰首而饮。
    沈曼青对着左卿辞勉强一笑。“公子见笑了。”
    听了片刻外厢的议论,左卿辞约略了然,“休苇曾与令师叔有宿怨?”
    殷长歌快言直道。“不过是师叔的手下败将。”
    沈曼青嗔了他一眼,解释更为细致,“师叔早年曾与休苇一战,将其折于轻离剑下,休苇重伤败走,从此销声匿迹,江湖中多半以为他已经死了,谁料竟在这里重现。”
    “难啊!”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帘外传入,有深深的惋惜,“你们可知那碎魂镰专克刀剑,镰刃以异钢打造,镰柄是百年玄金木所制。鸦九曾道这是他所铸造的第一凶兵,落入屠神这恶徒之手,更是如虎添翼。”
    见左卿辞侧耳倾听,殷长歌出言释疑,“那是百机老人,他曾与神匠鸦九交好,今天许多人向他打听碎魂镰的破解之法,他可好,说要以兵器相破,除非第五件神兵出世,谁知道那是什么玩艺。”
    左卿辞微微动容,“第五件?不是说仅有四件神兵?”
    殷长歌摇了摇头,“鸦九临终前铸成了最后一件,听说样式十分奇特,迥异寻常,可惜随着神匠身故下落不明。”
    沈曼青所思的方向又不同,“其实到了师叔的境界,已不受器形所制,也无所谓神兵,只怪我们学艺不精。”
    仿佛触动了心臆,殷长歌盯着沈曼青,忽然道,“师姐,明日——”
    “不行!”沈曼青截断他的话语,秀美的脸庞一沉,“师父让我们下山只为一全沐府相邀的情面,吩咐了不许出手。”
    殷长歌握杯的指节一响,桀骜的心气几乎压不住。“师父不让出手是为避免正阳宫数届显扬,风头太盛,可休苇下手如此狠绝,全是为复仇而来,存心搅了这场盛会,难道就眼看他横行。”
    沈曼青蹙起秀眉,“你有应对之策?”
    殷长歌素来悍勇,一语道,“若师姐借我轻离,或可一博。”
    沈曼青看着他,极慢的摇了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
    “师叔当年对阵无数,难道每一个都有必胜的把握?”殷长歌锋芒毕露,言语中气势逼人,“狭路相逢勇者胜,师叔能为,我为何不能。”
    这般率性的理由如何说服得了沈曼青,她随即驳道,“师叔当年已领悟了剑气化形之境,不受兵器所制,远非你我修为可及,何况屠神蜇伏多年,精进不可计数,贸然相较,无异以卵击石。”
    殷长歌对沈曼青历来敬重,极少针锋相对,这一次不肯轻让,“明日是最后一日,难道就放他在台上猖狂,欺我正道无人?”
    “那也好过看你送死。”沈曼青的声音也利起来,秀颜如风侵严霜,“如果你有应对之策,我拼着师父责骂也不会拦你,你扪心自问,胜算可有三成?”
    殷长歌的脸庞交织着不甘与郁愤,却没有再接话。
    左卿辞安静的旁观,直到两人的冲突沉寂后,他抿了一口酒,淡淡的长眸掠过窗外,看向遥远的虚空。有这样一位强横的劲敌现世,那个一心念着鹤尾白的人,只怕要失望了。
    苏云落听说了盛会的变故,她不关心胜负,只在反复思考一旦屠神获胜,该如何从对方手中窃出灵药,孤身独行的魔头是最难缠的目标。试剑大会的最后一天,她随左卿辞上了孤峰,与数万名沉默的武林人一起,等待盛会的终结。
    即使屠神强大至斯,武林中从来不乏勇者,然而那柄漆黑霸道的长镰,绝不是轻易能击败。
    落雁刀、青城剑客、金鞭太保,亡。
    当金鞭太保被屠神的长镰一挥两断,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血泊里翻滚的半截残躯发出嘶哑的□□,成为无数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第一场对战开始之前,威宁侯已经替琅琊郡主放下帐帘,隔断了血腥的场景,唯有嘶号和惨叫遮不去,声声清晰入耳。郡主尽管极度不适,仍是力持镇定,婉拒了威宁侯护送下山的好意。
    全场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屠神的长笑冷唳而狂傲,如寒风卷过山巅,他花白的虬髯踞张,立在台上高大魁梧,粗砺的脸庞带着跋扈,声如金石撞击,“还有谁敢上台?”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唯有阵阵松涛在天风中翻响。
    屠神桀声厉笑:“放眼天下,竟然再无英雄?”
    台下的殷长歌身形一动,被沈曼青按住。
    屠神又一次纵声长笑,膨胀的快意让他愈加张狂,“少林,点苍,崆峒,青城也就罢了,正阳宫都无人敢应?”
    殷长歌目光冷厉,指节紧扣,手背青筋涌起。
    “不要中了激将,今日他存心要拿各派人头一洗声名。”沈曼青压住他的肩低声而劝。“回头自有法子收拾他,不必急于一时。”
    寂寂多年,一朝得意,屠神岂会就此罢休,狞笑道:“全是一点血性都没有的龟孙王八!玩什么刀剑,不如回去一头撞死。”
    台上口沫飞溅的嘲骂,台下是一片难堪的安静。
    琅琊郡主的脸色极其苍白,威宁侯皱了皱眉出帐,遥遥对沐府家主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结束令人不快的僵局。一场轰轰烈烈的盛会如此收场,只怕今后无人愿意提及,沐府家主的脸色难看,却又无计可施,捺住沮丧勉强迈步。
    “一群窝囊废,只会抱着掌门的大腿发抖,呸!等我一个一个门派杀过来,第一个就是正阳宫!告诉金虚子这个废物,要么把苏璇的尸骨拖出来烧了,要么等我去天都峰把他的徒子徒孙砍干净!”
    沈曼青脑中嗡的一响,绝望的闭上眼,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
    殷长歌气血激涌,震开她的手,拔出她腰畔的轻离掠上试剑台,半空中长剑厉震,剑啸如刺。“老匹夫!敢辱我正阳,拿命来!”
    休苇张狂的道出苏璇两字的同时,苏云落的脸也变了,抬手摘下了幂篱,秀白的脸庞冰寒凌厉,幽暗的瞳眸沉沉盯着台上狂言的身影。
    殷长歌纵身上台,她的神情不仅不曾放松,反而更为凝肃。
    孤峰之上,万人寂静,唯有天风吹过的呼号。
    第49章 碎魂镰
    殷长歌在试剑台下怒发冲冠,上台后静如渊岳。
    轻离剑在他掌中嗡嗡轻响,因杀气而震荡,仿佛神兵也有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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