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歌看得大急,紧了一下手,喘息中带上了咳呛。
    狞笑未完,屠神猝然觉得眉际一痒,伸手一抚竟然触到了一缕鲜血,一道细细的裂伤从顶心至发际,这样轻微的伤势几乎不足道,却来得异常蹊跷。
    屠神受伤了,人群兴奋的议论起来,又禁不住困惑。
    苏云落呼吸略促,额上有细小的汗,深瞳极亮,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挽住了一枚银色的短棍。
    屠神的脸色终于变了,瞳孔收缩着盯住她的手,片刻后道,“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鬼东西!像根细丝!原来是这贱人!”台下有人尖利的叫起来,穿透了喧哗的人声,白陌看去,蝎夫人祝红裳挤在人群中,一张俏面激恨非常。
    左卿辞眼眸沉了一下,话语唯有身边人能听见。“让她闭嘴。”
    秦尘悄无声息的隐去了。
    细丝?屠神仔细审视,然而什么也看不出,索性一试,右手的重镰带起劲风破空劈来。
    一斩三折,黑镰封死了所有可能挪移的方位,镰刃横扫腰际而来,眼看将中,忽然一线微光闪了闪,一股诡异的威胁感袭来。屠神厉吼一声,黑镰一封,镰柄缠住了一根悄然袭向咽喉的银链。极细的链子宛如活物,一击不中立刻缩了回去,竟然在刀剑难伤的玄金木柄上残留了一道划痕。
    “这是什么东西。”屠神暂停了攻击,瞪着手中的镰柄。“苏璇教了个连武器都不敢亮的徒弟?”
    台下一片哗然,有骂屠神无耻的,有好奇胡姬身份的,更多的对那件神秘的兵器心痒难搔,伸长了脖子观望。
    不管台下是何种反应,屠神成功的激将了对手,苏云落挥了一下腕,一线银光蓦现,空中瞬时裂现数道灵动的残影。
    山巅出现了一刹那的绝对寂静,许多人根本不曾看清是什么物件,轰响的议论潮涌而起,一个老人突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是一寸相思,那是一寸相思!”
    轰嚷声稀落下来,人们尽皆向百机老人望去。白发苍苍的老人兀自失神,老泪纵横,“鸦九打造的最后一件神兵!一寸相思,终于出世了。”
    什么是一寸相思?
    一条细丝,如何当得起神兵之谓?
    台上的纤影也不再掩饰,她身姿起落,纤手薄引,驭动变化万方的一丝银链。
    相思在何方,山长水远知何处
    相思有多长,天涯地角无穷尽
    所有人都被台上的交战吸住了,银链破空,起先仅有三尺,后至九尺,至极处满台电光裂空,奇异的啸声刺人耳膜。
    屠神休苇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兵器。
    碎魂镰是长兵,柔丝更长。
    他想以重镰击断,可她将正阳宫的内劲化入其中,游丝如有生命,竟是捉不住,偏又是那样锋利,一寸划过便是入骨断筋。
    屠神断喝一声,长镰漫空一绞,绷住银丝一收,纤影仿佛不着力的直掠而来,如果不是闪得快,飞舞的游丝险些割破他的咽喉,等避身过后,镰上已经空无一物。
    斩尽空,收不住,千丈柔丝化作漫空的杀意,无形无迹,无孔不入。
    这是什么丝,这是什么兵器!休苇第一次生出了惧意。
    然而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事物,苏云落的呼吸异常急促,双颊激红,汗湿发梢。驭使这件武器极耗心神与真力,又是对阵空前的强敌,她还是太年轻。
    仅仅是力竭时的一瞬之差,黑镰已经无可避让,她两手持住银棍横拦,在眉前硬生生将镰刃挡下,细细的银柄竟然扛住了未被劈碎,沉重的力道压得她半跪在地,地面的碎石深深嵌入了膝盖。
    她的头发散了,血从伤口中渗出,看上去格外狼狈,她紧紧的咬牙,双手蓦然一错,借力将黑镰卸了开去。
    重镰带着厉风劈下,锵然嵌入了石台,漫地裂纹如蛛网延伸,随着屠神吐气开声,坚石轰一声炸开,尖锐的石子带着致命的劲道激射而出,击散了银丝的轨迹,尽管极力腾挪,她的手臂腿侧还是擦出了数道血口,更可怕的是森森黑镰随着碎石一同追来。
    她的身法快到极致,黑镰还是追上了她,掠中左边的背胛,人群齐齐发出了惊呼。然而奇迹出现了,她受了一击却没有任何鲜血,反而趁力而起,漫天银光一闪一收,她坠跌下来,勉强一个空翻,狼狈的跪落于三丈外。
    坡上的软帐内,琅琊郡主惊骇得险些晕厥,死死抓住茜痕的手。
    屠神奇怪的不曾追击,虬髯之口微张,依然保持着挥镰的姿势。
    一切仿佛静止了,她缓缓站起来,身形有些歪斜,忽然咳起来。蒙布的纱巾染上了鲜血,呛咳中依然挡不住快意迸发,她第一次开口,低靡的声音有痛楚,也有骄傲,“胡姬只会歌舞?我这一舞如何?”
    屠神脸色狞厉,暴喝一声蓦然一挣扎,全身肌肉贲起处猝然迸出了十余条血线。
    人群蓦的哗然,惊异的发现屠神从肩至足竟然被银色丝链缚绕了数匝,这一运力,立时被银丝残酷的切裂,鲜血如小溪,从屠神绽裂的身体欢快的流淌,他转瞬已成了一个血人。
    苏云落的形容是那样狼狈,声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激越而狂放,踏着满台鲜血,有一种悚人的气势。“今日教你知道,胡姬不仅会劝酒,会歌舞,还会杀人!”
    哪怕是一介凶神,被这般绞杀的场面仍是太过可怖,人们看着屠神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嘶吼,再度一挣,银丝彻底嵌入肌骨,他再也站不稳,踉跄跪倒下来。
    她在轻离剑边驻足,拾起长剑轻轻一振,迸出一声悠长的清吟。而后她抬手一掷,轻离化作一道雪虹飞落而下,钉入沈曼青前方三尺的地面,剑穗剧烈的摇颤。
    沈曼青扶着殷长歌,秀颜煞白,她没有望台上,低眸盯着失而复得的轻离。
    血从屠神身上淌出,血泊越扩越大,胡姬在动弹不得的屠神身旁站定,幽眸里燃着两朵小小的寒星,起腕一收,无数血珠从跪倒的屠神身侧飞散,漫天血雨中有清冽的银光闪动。
    庞大的身躯颓然而倒,不可一世的凶神再也没有生息,阖然而亡。
    第51章 云翼沓
    黑色长镰跌落,砸得地面锵然一沉。
    孤山之巅随着屠神的死亡,从极度的安静化为了极度的轰闹。
    谁也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无数激动的面孔在叫嚷。
    软帐中的琅琊郡主终于松了一口气,盈盈的泪水拭了又流,向一旁的薄景焕道,“侯爷,我去看看那孩子,您身边的侍卫可带了伤药?”
    薄景焕神情僵木,唤了几声仿佛全未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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