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窦争突然伸过来一条腿,压住顾慨棠的右腿,手也放在他的胸口上,说:“……就是这样。”
    家里开着空调,虽然不是很热,可大夏天的,还是让人难受。顾慨棠抬起手,将他的手轻轻挪开,又挪开那人的腿,认真地重复着说:“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顾慨棠又做了那个梦。
    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房间里,呼吸的水蒸气好像都能看见。一切都变得潮湿,而且扭曲。
    顾慨棠在短暂的间歇中,甚至还能想,怎么这样热。
    好热,他热极了……
    交缠的身体,热切的喘息。
    顾慨棠熟悉每一个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可今天的梦有些不一样。顾慨棠在握住身下人的腰时,紧搂住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张模糊的脸。
    然后顾慨棠被人咬住了嘴唇。
    同样炙热的,同样潮湿的。
    却又跟往常不同。
    顾慨棠难耐地挣扎,他拼命抬起手,想抓住那人的下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那人的脸。
    然后像是往常一样,顾慨棠突然从梦中惊醒,流了一身的汗。
    他怔怔地看着悬在眼前有些陌生的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哪儿。
    房间里非常安静,顾慨棠看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钟。窦争大概是去做早饭了,厨房里有很轻微的声音。
    顾慨棠喉咙吞咽了一下,他闭上眼,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就有汗顺着头发向下滴。
    ……真的是,太热了。
    第10章 于是顾慨棠仔细看了两遍,终于在最后一行看见了一个名叫‘顾野’的。
    窦争单位八点钟上班,小野就读的幼儿园九点半才上学。平时窦争七点半从家里出门,就顺便把小野送到幼儿园了,虽然到的时间太早,老师还没开始工作,只能由在学校值班的老师帮忙看管,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没有人会再去送小野一趟。
    今天就不一样了,窦争把小野托付给顾慨棠,自己急匆匆的赶去上班了。
    顾慨棠没有课,所以也还在明珠小区,打算送完小野后再顺便回学校看看。
    等窦争从家里离开后,顾妈妈就弯着腰在家里四处转来转去。
    顾慨棠问:
    “怎么了?”
    顾妈妈没说话,一边走一边叹气。
    然后他来到小野和窦争住的客房,打开了衣柜。
    顾慨棠皱着眉,说:“不好吧。”
    虽然窦争是在这里寄住,但也不应该随便翻看人家的隐私。
    顾妈妈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碰里面的东西,就关上了衣柜。
    她转过身,盯着顾慨棠看,然后轻轻关上房间的门,示意有话要和他说。
    “……我不是跟你说,你舅舅缺钱的话,就先给他一点吗?”
    “……”顾慨棠没说话。
    “我会再把钱给你的。虽然说没有血缘关系,可毕竟也是家里人,怎么忍心看他现在这样呢……”
    顾慨棠道:“他也不缺钱。”
    顾妈妈摸了摸有些着急的大儿子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解释给他听:“可是……当父母的,有钱一定会给孩子买东西。你看小野的鞋,已经成什么样子了……鞋柜里也只有小野一双冬鞋,整个夏天只有一双鞋可以穿。衣柜里也是,他要是有钱,怎么会不给小野买衣服……”
    说的顾慨棠一愣。
    他确实没有关注过窦争、小野的衣着问题。可是,责怪顾慨棠粗心也没有道理,毕竟,谁会在意其他人穿的是什么鞋呢?
    顾慨棠仔细回想一下,他甚至不知道同一寝室的杨秉治穿过什么颜色的鞋。
    他当然也没注意到小野穿的是什么样的鞋子。
    顾慨棠和顾妈妈打开门后,顾慨棠特意看了看小野的鞋子。他发现那果然是一双穿的时间很长的鞋,鞋底的胶都开了,再过几天,说不定连鞋底都包不住。
    然后他发现,自己低头看小野鞋的时候,小野很明显的向后缩了缩脚。
    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顾慨棠没有发现?
    顾妈妈叹了口气,说:
    “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
    顾慨棠沉默着想,不是有没有女人的事情。
    那天顾妈妈要求顾慨棠去幼儿园给小野请假,她要和顾慨梅一起去给小野买衣服。
    顾慨棠答应了,他知道小野幼儿园的名称,听说离顾慨棠的学校也不远。
    上网搜到地址后,顾慨棠来到那家幼儿园。正是上班高峰时期,幼儿园在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被各种车辆堵得水泄不通。这样密集的人群和车辆,弄得人心情也跟着变得糟糕,到处都能听到行人的怒骂声。顾慨棠旁边的汽车突然用力鸣笛,同时大吼:“前面的走不走啊?!”
    刺得顾慨棠耳朵都有些发麻。按理说,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应该禁止鸣笛。但周围没有相关标识,交通也非常混乱。顾慨棠没想到幼儿园周围环境这么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挤进幼儿园。
    一间小小的教室里,坐着四五十个孩子,两位老师同时看管。一位在忙着给小孩发早点,一位声嘶力竭地说‘先不许吃’。
    顾慨棠站在教室门口,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您哪位?”
    顾慨棠说:“我是小野的家长,今天来给他请假。”
    老师点点头,拿着一本名单册,说:
    “在上面签一下名。”
    顾慨棠翻开查找,可没在里面找到姓‘窦’的小孩。
    顾慨棠犹豫了一会儿,说:“这里没有。”
    老师回答道:“不可能,你仔细找。”
    于是顾慨棠仔细看了两遍,终于在最后一行看见了一个名叫‘顾野’的。
    顾慨棠一直以为小野的名字是窦野。不是窦野也应该是窦小野,所以在看到这个名字时,迟迟不敢认。
    这名字也太奇怪了,怎么和顾慨棠一个姓呢?他在上面签名时,努力说服自己,大概是窦争的妻子姓‘顾’吧。
    顾妈妈早上问顾慨棠,为什么觉得窦争不缺钱。顾慨棠回答说因为窦争是这么说的。
    当他来到小野的幼儿园,顾慨棠发现,自己所谓的实际情况是非常脆弱的,只要稍微观察一下,构建在窦争言语表达上的结论就会轰然崩塌。
    小野今年三岁,他所就读的幼儿园环境糟糕,老师素质堪忧。想一下窦争为什么会把小野放在这里,答案很明显,一是方便,因为这里离窦争工作的地方近,第二个原因,恐怕是学费便宜吧。
    请了假后,顾慨棠拿着妹妹千里迢迢背回来的一盒月饼到学校的本科生教学楼。
    楚薇对顾慨棠的追求已经弄得家里人全都知道的地步。顾慨梅对这个敢于追求自己哥哥的女人张开友善的双臂,叮嘱顾慨棠一定要把月饼送到人家手里。顾慨棠不答应,她就说这是以自己名义送的。
    顾慨棠今天没有课,可楚薇有。她比顾慨棠小两岁,今年读大三,课程压力比较大。顾慨棠到学校时发现楚薇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所以他便站在门口,一边看邮件一边等楚薇。
    谁知过了五分钟,楚薇就悄悄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对着顾慨棠惊讶地说:“师兄,果然是你,你怎么来了?”
    顾慨棠没回答,反而问:“下课了吗?”
    “没有。翘掉一节课也没有关系。”楚薇这样说道。
    顾慨棠有些无奈,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月饼,说:“我妹妹送给你的。”
    楚薇接过月饼,也没打开看,而是仰着头,笑靥如花地看着顾慨棠,伸手要牵他的手。
    顾慨棠不动声色的缩缩手指,没让她拉住,说:“那我走了。”
    楚薇急忙说:“师兄,我接下来没课了,您吃了吗?我请您吃饭。”
    现在才十点钟,想吃饭也没有地方去,楚薇急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先去草坪上坐一会儿,行不行?”
    顾慨棠道:“改天吧。”
    “您今天没课。”
    “……”顾慨棠点点头。
    “我有话想对您说。”楚薇认真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走到教学楼前巨大的草坪上,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在上面。
    楚薇默默地跟着他,见他停下,也跟着坐在地上。
    没人主动说话,楚薇低下头用手拔草,然后一根一根卷在手指上,手指被勒得通红。
    顾慨棠隐约知道她要和自己说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尴尬。
    他眯起眼睛看远处的云。
    楚薇突然说话了:
    “……您下午是不是要去学德语。”
    顾慨棠的日程表楚薇早就知道,也清楚顾慨棠要从下午一点钟学到晚上八点。这个问题并不是问题,而是用来缓解气氛。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对。”
    楚薇拔草的动作更加迅速:
    “虽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但我想想,我好像没有一次正式的跟您说,我对您的……感情。”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
    楚薇颤了一下,哭了起来,问:“我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顾慨棠没有说话,他那双冷静的眼眸,此刻有些悲伤地看着她。
    楚薇掩面,弯着腰靠在顾慨棠的胸前,说:
    “我就知道。告白的时候就是失恋的时候。师兄……师兄,我以后还能跟您一起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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