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鲍鱼那么大方,怎么这相对便宜的虾子反倒小气起来了?
    倪广心里嘀咕着,但手下却半点不含糊,马上逮了一尾送进嘴里。
    这盘菜看似是最清淡的,除了点缀的青椒圈外便没放什么佐料。但吃到口中,味道却还是那么棒,虾肉鲜美q弹,弹牙留香。更难得的是,很难同时兼顾、控制好二者火候的虾头也是香甜无比,和虾身一样好吃。
    唯一遗憾的是,一个人居然只有一条。倪广想,等下一定要提个建议,告诉餐厅,虾的数量绝对不能少,否则怎么够吃呢。
    正转着念头,服务员却又端了一盘甜虾上来。
    见状,之前被倪广抢了食的那位总编不由问道:“美女,为什么要分盘上?”
    看来,有疑问的不只是倪广一个人。
    服务员微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萧老板特别交待的。活虾吃的就是一个鲜字,如果大盘一起炒上来,第一只还好,后面的味道却会变差。所以,这虾都是按人头分盘炒的,每桌共有三盘。如果不够,您可以再加。”
    原来如此。主编不禁感叹道:“有这么多独一无二的特色菜肴,小细节上又这么用心,将来餐厅不火都不行啊。”
    刚才众人一直忙着闷头苦吃,这会儿有人开了声,也引得其他人跟着大发感慨。
    有人说道:“没错,细节特别用心。不说别的,就说这盘鸭油豆尖吧,哪个店都有炒豆尖,偏偏就萧老板的店里用鸭油来少。吃之前我没也没想到,豆尖还能做出这么细腻腴口的味道,也亏得萧老板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搭配。”
    “你们说,这萧老板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多好吃又别致的菜式?”
    “你没看见玻璃上的字吗,这是皇家御膳,当然好吃。”
    “这年头打着御膳招牌的店可不少,我吃过几家,但只有萧老板的手艺碾压他们——不,是碾压一切餐厅。难道他真是御膳传人?”
    “有可能哎。你看他们前台贴的那个本店简介,刚才等揭牌时我看了几眼,说是萧老板手上有本从民国时紫禁城流出来的《玉食.精诠》。你们说,有几分可信?”
    倪广接话道:“我只信自己的舌头。不管到底有没有,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马上有人附合道:“就是,不管噱头也好,真的也罢。总之,御食宫的味道对得起它的招牌,对得起这御食二字。单凭这点,就值得我们经常光顾。之前小尹说靠美食找回灵感,我还半信半疑,这下子,我是彻底服了。食色性也,食在色前,吃就是人的本能,其他都是上层需求。本能满足了,大脑能不高兴,能不给力吗?”
    倪广对这话颇有共鸣,说道:“就是,小尹那性格太让人着急了,说话不清不楚的。他说萧可的手艺很好,岂止很好,简直是易牙再世、伊尹重生!——等等,你们不等我说完就吃,太不够朋友了!”
    其他几桌宾客,差不多也是类似情形:先被香味诱得闷头大吃,然后猛夸几句,再接着狠吃。
    见他们这副模样,原本打算向尹觉意带来的朋友打个招呼、相互介绍认识的萧可只得先缓缓,改为去找自己的熟人,结果收获的只有一大堆含糊不清的话语。
    众人都忙着大吃特吃,根本顾不得说话。唯一和他说了一句清爽话的竟是邓一博,内容如下:“萧可啊,能给我照原样再来一份打包带回家吗?我晚上还想吃——嗝!”
    ☆、第44章
    自从回到b市后,邓一博还是第一次重新吃上萧可做的菜。美食当前,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很没出息地嚷嚷着还想打包。
    萧可早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好笑地低下头,刚要说话,却听坐在旁边的邓再荣斥道:“闭嘴,瞧瞧你那副样子,太不像话了!”
    他的语气异常严厉,像正经训斥多过兄弟间半开玩笑的嘲讽。一时间,不但邓一博吓得噤声,桌上的其他人也纷纷停了筷子。
    见除了陈尚行之外,同桌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邓再荣眼神闪了闪,准备起身,忍不住又先把碟里的小半个彩果送进口中。这才拿过外套,说道:“我下午有事,先走一步。萧老板,今天多谢你款待,祝你生意兴隆。”
    知道邓再荣是韩熙林的朋友,萧可也没计较他引发的冷场,心说也许真是有急事,心情不好训了弟弟一句。当下向他微微颔首,说道:“邓先生客气了,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你看,那些人都准备向你敬酒了,你走开多不好。”邓再荣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匆匆离去。
    注意到旁边那几桌果然在给杯里加酒,一副准备过来打招呼的模样,萧可不禁有些犯愁,“糟糕,我酒量真不行。”
    一旁,韩熙林听到他的话,取过一只酒杯,也站起身来。
    但还没开口,距离最近的那桌人已经走了过来。
    为首那名戴眼镜的男子微笑着自我介绍道:“萧老板,我是倪广。承蒙招待,我们今天可是大饱口福啊,好久没吃得这么舒心了。初次见面,咱们走一个?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举了举手中盛满白酒的小杯,一口气喝得见底。
    “倪先生,我——”
    萧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对方都先干了,如果自己再推辞,却是不太礼貌。
    迟疑之际,韩熙林插了过来,半侧着身体,不着痕迹地将他挡在身后,对倪广说道:“萧老板不能喝酒,这一杯我替他敬你。”
    话音未落,韩熙林仰起头来,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微微一动,一饮而尽。
    倪广没想到还有不会喝酒的大厨,听了韩熙林的话不免有些尴尬。继而见他主动解围,赶紧顺着台阶说道:“哈哈,这位先生好酒量。萧老板,我在做微信运营,手头有个专栏,想写篇和御食宫有关的文章。如果方便的话,咱们约个时间聊聊?”
    萧可今天送走了客人,还要和丁海立商量一下食材定量。明天下午去剧组报到之前,倒是有两三个小时的空当,便说道:“明天早上九点行吗?”
    “当然可以。”其实倪广这两年就没在十点以前起过床。但他很乐意破例一次,谁让萧可牢牢抓住了他的胃呢?
    其他媒体人同样想采访萧可。于公,味道这么棒的店迟早要出名,抢先发掘,不就显得自己的杂志或报纸慧眼识人?于私,吃到了人间美味,岂能衣锦夜行,当然要向朋友炫耀炫耀,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国人的交情,尤其是在饭局上建立起的友谊,往往离不开酒。把拔了头筹的倪广挤到一边,之前被抢了菜的主编说道:“萧老板,你是小尹的朋友,那也是我们的朋友。来来来,干了这杯再说。”
    萧可再度拦之不住,于是,又由韩熙林代为挡酒。
    既然开了头,剩下的也不能不给面子。最终,韩熙林和这帮人喝了个遍。虽然其他人不像倪广那样生猛地一口闷,但二十多号人加起来,哪怕一人一口,算下来韩熙林差不多也灌了六七杯下肚。
    以前在饭局上,从来没人敢劝韩熙林的酒。虽然私下里他偶尔会小斟几杯,但也不是这么个喝法。替萧可应酬完这帮人,他头脑虽然依旧清明,动作却不由自主迟缓了些许。
    见儿子脸色不太好,韩父赶紧盛了碗鲈鱼清汤给他,“来,快醒醒酒。”
    邓一博则没心没肺地说道:“韩哥,你刚才的样子好像婚宴时给新娘挡酒的新郎官。”
    韩熙林面无表情,装作没听见。韩父则挟起刚刚抢到的最后一只火腿鸡翅,得瑟地说道:“那是,他要敢不护着小可,我就削他。”
    邓一博转了转眼珠,想要说话,又生生忍住:当初要是爸妈他们有韩老爹这觉悟,老哥现在也不至于弄得作风大变,还时不时拿自己出气。
    那碗鱼汤并没能拯救韩熙林。半个多小时后,宾客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却觉得脑袋越发昏沉,睡意也越来越浓。
    送走最后一拨朋友,萧可转过来,见韩熙林眼睛半睁半闭,睫毛的长影落在眼窝上,看上去像是黑眼圈,显得格外无精打采。不禁自责道:“都怪我,要是一开始说清楚就好了,韩董也就不会喝醉。”
    韩父正同几位老朋友商量着下午要去办件事情,闻言赶紧说道:“小可,你别多想,他平时自己也会喝酒。随便找个地方让他睡一觉,等醒来精神自然就好了。”
    萧可当然不可能真把韩熙林随便一丢了事。想了想,趁他意识还有几分清醒,便半扶半扛搀着他,向自己专用的休息室走去。
    平时都是韩熙林送萧可去休息,但今天却换了过来。彼此靠得那么近,衣物相贴,带起细碎的摩擦声。感觉到萧可的体温,又嗅到他身上的淡淡皂香,比所有的设想加起来更加真实,也更加温暖。
    这让本就醉眼朦胧的韩熙林愈发神思恍惚,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冲动。沉淀多日的话语迫不及待想挣脱种种顾忌,说给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听。
    注意到身边人陡然急促的呼吸,萧可还以为他醉得愈发厉害,连忙又加快了步子。
    进了房间,反手带上门,把韩熙林扶到沙发躺下,盖好薄毯。萧可刚要去倒水,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萧可……”醉得厉害,韩熙林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清朗,多了几分低沉惑人的沙哑。
    听他用这样的声线叫住自己,萧可莫名心跳快了一拍,“嗯?”
    韩熙林的手烫得惊人,眼睛也不知何时睁开,定定看着他,“萧可,我喜欢你。”
    大概是平时被韩父、徐导那帮老年中年夸多了,又兼在微博上看过迷妹们的无数告白,萧可条件反射地把喜欢解读成了欣赏亲近的意思,便用哄粥粥的口气说道:“知道了,我也喜欢你。”
    说罢,还顺手为他掖了掖毯子。
    得到萧可的回应,韩熙林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向来内敛,以往即使含笑,也是淡淡的。今天却笑得格外开怀,眼睛都弯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温柔满足。
    因他这一笑,萧可突然惊觉,韩熙林所谓的喜欢,也许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
    意识到这点,萧可立即想起上次在山寨时,有一天韩熙林忽然过来,问他想要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虽然不排斥同性相爱,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找一位男子当伴侣,更没想到韩熙林竟对有意。
    ——也许是自己误解了?毕竟以前他从没表示过什么,或许是醉后胡话也不一定。
    但韩熙林接下来的举动,却将萧可的几分侥幸击得粉碎。
    他抬起萧可的手腕送到唇边,随即有轻如落羽的亲吻落在手心,沿着掌纹不断游移,“不只是喜欢,应该说,我爱你,萧可。”
    没有酒醉者会用如此深情、如此温柔的语气来胡言乱语。从眼神到言语,从动作到表情,韩熙林的心意,再明白不过。
    萧可彻底懵了。
    他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是炸军火,道具师技术很好,轰隆几声,偌大的仓库模型便成了碎片,残板破木飞了满天。
    现在的他,脑子却比那日漫天飞舞的碎片还要零乱。
    对于韩熙林的告白,他并没有反感,但也说不上开心。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他刚刚还觉得韩熙林没有那个意思,但彻底确定之后,仔细回想,却不免疑惑:对方果然无意吗?
    韩熙林对谁都言简意赅,但却只对自己格外温柔耐心。被人泼脏水时,他比自己还着急,不但主动帮忙,事后更是加倍关怀。
    许多事情当时不觉得,但回头细想,却是大有深意。无论是关键时刻还是日常生活,韩熙林待他都不像是普通朋友,更像是在呵护伴侣、关心爱人。偏偏他先入为主,习以为常,居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那么,现在,他要接受吗?该给韩熙林怎样的答覆?
    想到答案二字,萧可顿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感觉到韩熙林的亲吻依旧在手心流连不去,他下意识慌慌张张地一把抽开。
    但韩熙林却攥得很紧,萧可这番动作不但没能如愿抽回手,反倒将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感觉到那力度,韩熙林带着笑意,从善如流地撑起身体,却在最后反手一拉。
    猝不及防,萧可猛地一下便扑进了他怀里。
    两人比刚才搀扶之时更加接近。感觉到韩熙林温热的呼吸随着隐约的心跳声扑在自己脸上,萧可白皙的面孔顿时泛出一抹尴尬的微红,想要推开他站起来,“你等一等。”
    平时非常尊重他意见的韩熙林,这一次却没有理会。
    就着近乎拥抱的姿势,他慢慢侧过脸庞,直到与萧可平视。然后,微薄的嘴唇越贴越近,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欲待得到一个亲吻。
    双唇的距离不断缩短,萧可头脑一片空白。
    但同时,有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在他心底升起:他的意识没能做出是与否的决定,但他的反应却已给出了答案。也许,他对韩熙林也——
    一念未已,韩熙林却在彼此呼吸无限接近交融、只剩毫厘之差时,没有预兆地停止了动作。
    过了片刻,他仍旧一动不动。
    萧可下意识推他了一把,韩熙林顿时随着动作顺从地倒回沙发。脑袋在柔软的扶沿上扑出一声闷响,但他的眼睛还是闭得很紧,甚至还主动侧了侧头,找了一个舒适的弧度。
    ……居然睡着了。
    萧可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之前没有想透的念头,也因这小小的意外,暂时——或者说刻意抛到了一边。
    跳下沙发,平复了片刻心情。虽然知道刚才并没真正发生什么,但他还是心虚地把衣服拉了又拉,磨蹭了许久,才离开休息室。
    不知不觉耽误了好一会儿。这时,前厅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人也基本都走空了,只剩丁海立一个人。
    见萧可出来,他问道:“小萧老师,韩先生醉得厉害吗?有没有呕吐,有的话我去打扫。”
    “没、没事,他睡着了。”萧可难得窘迫了一次,连忙转移话题,“韩叔叔和小邓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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