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几乎言听计从,没了动小脑筋阴奉阳违的调皮劲儿。
    难道是这次罚她来东合室把她吓到了?可上次就算是罚她去了西华门洒扫也没见她害怕啊。
    萧翊时百思不得其解,为了让她高兴一点,他随便找了个“赐百年老参于安王和寿王世子”的借口,让她再次出宫去安王府了威风一下。
    乔梓的确高兴,这一去就又去了一个下午,只是回来后发呆的时间更长了。
    萧翊时很是纳闷,据同去的萧锴禀告,她在安王府兜了一圈,探望了萧秉,然后便和萧翊川一直呆在内室里喝茶聊天,萧锴中间去催了三次,最后一次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这家伙一定是有心事,萧翊时很是不快,对乔梓如此放纵宠爱,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历来的行事原则,难道这样还不能让乔梓诚心以待?
    这日午后他到了东合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乔梓才匆匆地小跑了进来,一进来就跪下请罪:“陛下,奴才方才去了一趟安粹宫,回来得晚了。”
    安粹宫是虞太妃居住的地方,萧翊时皱起了眉头:“去那里做什么?”
    “是,木槿她……病了。”乔梓的眼眶有点泛红。
    一听这个名字萧翊时便头疼了起来:“病了便找人看看,用些药就好了。”
    乔梓摇了摇头:“她这个是老毛病了,天气一湿热骨头就会肿胀,疼起来整夜都睡不好。”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这种病?实在不行也只能熬熬,等过了夏季就好了。”萧翊时漫不经心地道。
    乔梓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便伏在了地上恳求道:“陛下,奴才想为木槿讨个恩典。”
    又来了。
    一股怒意从萧翊时心头泛起,他对她那么好,她却一直挂念着那个小宫女。
    “朕的恩典难道是大街上的白菜,随便就能讨要的吗?”他冷冷地道。
    乔梓又连叩了两个头:“陛下对下人宽厚仁爱,是我们做奴才的福分,木槿她身世可怜,对奴才更是真心实意得好,我们俩在宫里相依为命,不互相照应也走不到现在,奴才万幸遇到了陛下,若能多照顾些木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那要是朕不准呢?朕是不是就是残暴刻薄的君王了?”
    乔梓仰起脸来一片愕然:“陛下为何这样说?不管陛下做了什么,在奴才的心里,陛下是古往今来第一明君,是大晋和百姓的好皇帝,更是奴才心中最好最好的主子。”
    萧翊时这才脸色稍霁:“什么恩典?朕姑且听听。”
    乔梓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能否将木槿提早外放出宫?她这病着也干不了什么要紧的活,还要浪费宫里的米粮……”
    萧翊时怔了怔,一阵喜意泛上心头,这个主意甚妙,他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出了宫见不了面,乔梓和那个小宫女感情再深也没什么用了。他假意沉吟了片刻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她的老家在哪里?”
    “离京城远着呢,”乔梓报了个地名,是毗邻川中府的一个县城,“她说她家里还有哥嫂,回去了也有人照应。”
    “准了。”萧翊时慷慨地道。
    乔梓大喜,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多谢陛下。”
    萧翊时的动作很快,前脚刚应了乔梓,后脚尚宫府便告知木槿三日内即可出宫,除了例行的月钱,尚宫府还奉命额外封了一个红包,算是对她这两年在宫中劳作的赏赐。
    木槿哭了两回,拜别了虞太妃和宫里关系尚可的一些姐妹,最后一天,乔梓前来送行,两个人在宫门前一起相对抹着眼泪,依依不舍。
    宽敞的大道上空无一人,木槿拽着乔梓的衣袖哽咽着追问:“小乔子,你不会骗我吧?你真的会来吗?”
    乔梓一脸的心疼:“我把我所有家当都给你了,不来我就成了穷光蛋了。”
    木槿破涕为笑:“那好,你要是不守信用,我就把你这些宝贝卖了扔了。”
    “该怎么做我都告诉你了,你一路上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人追踪了,”乔梓叮嘱道,“你要是露出破绽,我们以后都安生不了,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你放心,”木槿郑重地应道,“虽然我的脑子笨,可我不会拿你的事情当儿戏。”
    乔梓想了想,又忧心忡忡地道:“不如这样吧,你等我半年,要是半年我还没有到,你也别等我了,自己把宅子变卖了再另找个安全的地方过日子就是了。”
    “不,”木槿斩钉截铁地道,“你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你一辈子不来,我等你一辈子!”
    ☆、第38章
    木槿走了,乔梓消沉了两天,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算起来,她接到那截断指已经过了十日了,唐庭礼应当要沉不住气了。
    她不能让人拿捏了七寸,要是一收到断指哭哭啼啼地去找唐庭礼,说不准他马上就敢拿着毒药让她下到萧翊时的膳食里。
    果不其然,这日申时一过,唐庭礼便出现在了四通殿里。乔梓正好找马德说话,一见到他便垂首问了声“唐公公好”,随后便目不斜视地回自己的东合室了。
    没过一会儿,唐庭礼便到了东合室,说是奉命来看看这里的家什,有没有什么要重新老了旧了要重新置办的,小路子很是热络,一口一个唐公公,前脚后脚地跟着。
    唐庭礼随口让他去内侍府拿件东西就把人支走了。
    “那个盒子你可收到了?”他慢条斯理地道,“看着舒坦吧?”
    乔梓恨死了这个阴狠的太监,冷笑了一声道:“多谢唐公公的大礼,乔梓受教了。”
    “你若是听话些还能生出这种事儿来?”唐庭礼轻哼了一声,“原本主人是要断个胳膊的,是我劝说主人换了手指,毕竟等主人得了势,你们兄弟俩还是要派大用场的。”
    “唐公公,恕小的说句冒犯的话,我怎么知道这手指就是我弟弟的?又怎么知道我弟弟现在平安无事?”乔梓反问道,“我若是设局把陛下骗出宫去,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主人万一失手,我这性命就交代了。”
    “主人既然要出手,便是万无一失的,你大可以放心。”唐庭礼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丝假笑。
    “那这样吧,你们让我见我弟弟一面,只要他平安无事,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唐庭礼诡异地笑了笑:“这有何难?放心,过两天你就能见到乔楠了,到时候你不要太高兴就好。”
    乔梓有些莫名其妙,她们姐弟俩深陷危机朝不保夕,还能有什么事情好高兴的?她也懒得多说,只是催促道:“没有事情你就快离开吧,别让别人起疑。”
    唐庭礼摇了摇头:“不,我和你见一面不容易,索性先说个清楚,五日后你将陛下引到鼎丰楼……”
    “不行,”乔梓断然拒绝,“我没这本事指定陛下去鼎丰楼,如果乔楠没事,我会在四月初八劝说陛下去洛阳花会,其他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唐庭礼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乔梓,你不要讨价还价。”
    “洛阳花会人多眼杂,便于你们从事,而且,别庄的东南角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届时我会引陛下到那院中小憩,你们若是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我看你们也就不用成什么大事了,直接猢狲散了吧。”乔梓嘲笑着道。
    “你对洛阳别庄如此熟悉,难道从前去过花会不成?”唐庭礼狐疑地问。
    “这就不用你管了,问问你家主人就知道了,他对我了若指掌,该知道我不会骗他。”乔梓笑了笑,眼中一点寒芒闪过。
    这几日宫中的新鲜事可不少,桩桩件件都让人兴奋。
    最让人期盼的三年一度的牡丹花会已经拉开了帷幕,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着这张牡丹花会的请柬,就连病弱的萧翊川都听说了,准备去凑个热闹。
    而一年一度的春闱已经揭晓,接下来马上就是打马游街,赐宴琼林,听说今年的状元和探花都是年过而立,而榜眼和二甲头几名是俊俏风雅的年轻人,也都接到了大长公主的请柬,将在花会上一展文采和英姿。
    “明晚便是琼林宴,到时候必定是艳惊四座,热闹非凡。”萧翊时慢条斯理地道。
    乔梓却没有像从前一样腆着脸凑上来,而是随口应了一声,继续替他布菜。
    那个爱热闹又贪吃的小乔子到哪里去了?萧翊时纳闷了:“你不想去瞧瞧那些位列三甲的进士们吗?”
    “有什么好看的,”乔梓闷声道,“难道他们还会比容大人更文采出众吗?难道他们还会比安王殿下更俊美吗?难道他们还会比陛下更有男子气概吗?如果不是,去了又有何用,还不如在这里瞧着陛下舒坦。”
    萧翊时龙颜大悦,当下连吃了两块水晶虾仁,就连白米饭也多用了半碗。
    琼林宴设在元庆殿,元庆殿内含一座主殿和飞鸾、栖凤两座侧阁,辅以盘旋而上的龙尾道,一派富丽堂皇,正殿宴请二甲进士、翰林院诸人和各任主考官,而三甲之内的则设宴侧阁。
    萧翊时身着明黄色龙袍坐在主位,冷厉沉肃,一身天子之威让人不敢仰视。他的左侧前排是历任主考,右侧前排是今春前三和历任状元,几乎整个大晋的新老栋梁都在这座主殿之内了。
    乔梓到底还是没抵得上美食和热闹的诱惑,跟着到了这琼林宴,站在萧翊时的身侧。
    入席前萧翊时照旧勉励了几句,言简意赅,不外乎让新科进士学有所用,为大晋为百姓务实戒虚。底下的人听得很激动,三呼万岁,誓言定要效忠陛下,为大晋做出一番伟业来。
    宴席很是精致丰盛,乔梓上着菜有些馋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饿了?”萧翊时瞥了她一眼。
    “不饿。”乔梓违心地道,“就是有点渴了。”
    “那赏你这个。”萧翊时顺手把一个精美的小瓷瓶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乔梓有些纳闷。
    “林爱卿从家乡带来的果子酒,朕喝了几口,甜甜的,很不错。”
    “会醉吗?”
    “你说呢?”
    乔梓将信将疑,掀开瓶盖舔了舔,果然,这果子酒带着一股清香,几乎没有酒味,甜得恰到好处,她忍不住就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小心醉了,”萧翊时警告道,“这酒有后劲。”
    乔梓的笑容可掬:“醉了也好,就没烦恼了。”
    两个人说了两句悄悄话,有老臣上来谢恩敬酒了,乔梓便敛了笑容垂手而立,不知怎的,她好像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瞧,可等她四下寻找,那道目光便没了踪影。
    “小木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啊,才一十六岁便位列二甲十名。”
    “俞老师过誉了,要说年少有为,谁也不能和容大人相提并论。”
    “木贤弟何出此言?当年我参加殿试已经年满十八,你比我还小两岁,前途不可限量。”
    ……
    乔梓的手指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脖子梗直着一点点地朝着说话那处转了过去。
    “啪”的一声,手中的瓷瓶掉在了地上,殿中众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马德急了,压低声音叫了她好几声,乔梓却充耳未闻,只是呆呆地看向前方。
    萧翊时皱起了眉头,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容昱墨和两三个同僚、进士在一起敬酒闲聊,其中一个是今年年纪最小的二甲进士,名叫木宣楠,是淮南木家的小少爷,木家以贩卖木料起家,是南方有名的富户,后来当家的老太爷不甘心商户地位低,便铁了心要培养几个入仕的,这次终于如愿以偿。
    这木宣楠虽然才一十六岁,但身姿挺拔沉稳,眉眼很是英俊,不过,比起萧翊川来还是差了好几分,不至于让乔梓失魂落魄成这样吧?
    他轻咳了两声,乔梓恍然惊醒,下意识地就跪下请罪:“奴才失手,请陛下责……”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地上的瓷片渣子扎进了手心和膝盖,一阵刺痛。
    萧翊时一下子变了脸,马德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扶起了乔梓责备道:“好了,这么不小心,快去包扎一下。”
    乔梓呐呐地应了一声,迅速地出了内殿。膝盖上的瓷片并没有割破衣裳,掸了掸就掉了,手心倒是见了血,不过也不深,她用衣袖胡乱抹了抹,靠在墙角看着夜空心乱如麻。
    乔楠怎么会在这里?他来做什么?
    那个恩人又有什么阴谋?他这么有把握可以掌控乔楠吗?
    乔梓握紧了拳头,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乔楠在她面前,这何尝不是她的一次机会呢?说不定姐弟俩就此可以逃离那个恩人的掌控,远走高飞。
    她定了定神,正想再进入大殿,前面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窣声,有人低声叫了她一声名字,她打了个寒颤,飞快地朝四下看看,闪身进了树林。
    借着月光,乔梓可以看到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乔楠比一年前高了许多,眉宇间褪去了曾经的稚嫩,显得沉稳内敛了很多。她的嘴唇嗫嚅着,好多话想问,却全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抓住了那双手颤抖地抚摸着。
    右手的食指指尖少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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