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闹,陆离反而弯了唇角,木盆没有砸到他,在半空转了个弯,轻轻地落在地上:“好了,柳梢儿,下次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别生气。”
    低沉魅惑的声音里,诱哄远远多过关怀,他不在意她受的委屈,拿她当小孩般的哄,每次她任性了,他便过两天等她消气,再像这样好脾气地低头陪话,不知不觉骗取了她的依赖。
    她不会再上当了。
    柳梢逐渐安静,看着他半晌,道:“你不用来了,我不会再理你。”
    。
    那晚爆发的超常力量,让柳梢重重地跌回残酷现实,却也让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昨夜她居然独自完成了任务,此番正是去侯府回报方卫长。
    这证明她柳梢也不是废物,不用靠陆离,她也可以活下去!
    柳梢遁到阴城侯府,守卫查过腰牌就放她进了花园,冤家路窄,她刚绕过树林,迎面就遇见一群人,当先正是白凤与杜明冲,后面跟着冯小杏。
    冯小杏这些年极为奉承白凤,看到柳梢便故意提高声音:“哟,柳梢儿来了,这回又有谁帮你啦?”
    “没了陆离,又攀上新的靠山了?”
    “亲一下,愿意帮她的也不少。”
    ……
    众女哄笑,白凤嘴角高高扬起:“你们别胡说。”
    冯小杏嗔道:“白凤姐就是心肠好,也不看她往常怎么对你的。”
    “算了,”白凤制止她往下说,关心地问柳梢,“怎样,任务完成没有?”
    她故作姿态假装好人,多半是想传到陆离耳朵里,柳梢越发生厌,不欲理会,低着头往前走。
    白凤微露鄙夷之色,朝冯小杏递了个眼色。冯小杏领会,拉着另一名少女快步追上柳梢,小径本就狭窄,两人假装同路的样子,一左一右将柳梢夹在中间,冯小杏便伸腿去踢她。
    柳梢早就提防着她们,抬腿避开,还踢一脚回去。
    冯小杏两人修为不算高,若单打独斗,柳梢也许还能取胜,然而她这些年被陆离保护得太好,别人才真正是生死任务中磨练出来的,经验丰富,出手果断狠辣且应变极快,配合无间。柳梢刚避开了冯小杏的攻击,架住了右边少女的手,那两人就同时变招去扳她的胳膊。柳梢倒也丝毫不惧,抢先在两人手臂上一拍,借力跃起。
    不料此时,忽来一股大力缚住柳梢双足。
    如同坠了千斤重物,上跃之势被迫止住,柳梢整个人硬生生地被拉扯回地面,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是有人暗中使了“地缚”之术!
    术法方面还真没人比得过柳梢,柳梢反应得快,立刻破解脱身。
    右边少女马上伸腿使绊,冯小杏则配合着用脚撞她膝后弯,同时屈指朝她脸上抓去,分明是想想毁她的容。
    当初的友情早已不存,柳梢狠狠地咬了下牙,杏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笑:“忘恩负义的狗,早就想收拾你!”
    “找死!”冯小杏大怒,恨不得将她的脸皮撕下来。
    突然,柳梢直直地朝前扑下,仿佛真被绊倒了。
    冯小杏的手当然也抓空。
    “杏子当心!”白凤惊呼。
    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冯小杏的惨叫。
    柳梢趴地窜出几丈,躲过白凤的暗算,坐起来冷冷地盯着众人,右手五指犹自滴着鲜血。
    冯小杏的小腿处裤子被撕烂,白皙的腿生生地被挖出五个血洞,血肉骨渣混杂,触目惊心,若非白凤及时相救,她定要被废掉一条腿。
    平时不出手,出手就重伤人,众女倒被震住了。
    脚踝处剧痛,柳梢自知寡不敌众,也没敢妄动。
    偏那杜明冲见她势孤,又动了色心,走过来假意安慰:“早就说陆离靠不住,不如跟了我,我也不计较……”
    柳梢原就恨他入骨,闻言倏地抬脸啐道:“滚!”
    杜明冲碰了钉子,破口骂:“贱货!老子是可怜你,给脸不要脸,摆什么臭架子!叫陆离来杀我啊!他还不是屁都没放一个?你算什么东西,说不定早就被他上过多少次了……”
    “你再说一遍。”柳梢直指他。
    浓烈的杀气远非寻常修者能有,杜明冲被迫退了步,反应过来,他既尴尬又恼怒:“说又怎么,这么多人捏死你还不容易!”
    “好了,同门打斗可是忌讳,侯爷知道了是要重罚的,”白凤突然开口劝止,又关切地问,“柳梢儿,你的伤没事吧?”
    经她一提,众女这才想起柳梢脚上也受了伤,行动不便的人有多可怕?顶多是做做样子而已。
    “她敢重伤同门,白凤姐你何必为她说话!”
    “先拿下她,找侯爷处置!”
    ……
    失去庇护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吗?
    柳梢垂眸。
    胸口沉闷,体内血液如在沸腾,奔涌不止,奇异的力量蠢蠢欲动。那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潜藏在她体内,让她可以在危急关头破阵,免受杜明冲侮辱,至于它的来历,柳梢也弄不明白,她只知道那根本不属于修炼所得,当众贸然使用必会惹人怀疑,但此时她气怒已极,已经顾不上会有什么后果了。
    灵气以比平日快十倍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尽数被吸纳,竟隐隐带起了风声!
    她厌烦了这种人生,厌烦了命运,大不了同归于尽!欺负她的人也别想有好下场!
    察觉凶险,杜明冲和几个靠近这边的男女都停住,惊疑不已,其余人也都不安地扫视四周,他们已经感受到灵气的异常波动。
    忽然,庞大的力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掐断,瞬间消散!
    四周安静得出奇。
    紧张的气氛不复存在,明明柳梢就是要出手的样子,偏在半途戛然而止,众人出乎意料地没有嘲笑,都噤声了。
    怎么回事?柳梢如梦初醒,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眼帘中出现了一片黑色袍角,质感厚重,直拖到地上,半掩着里层的金丝银线绣纹。
    柳梢坐在地上,单手撑地,盯着那披风下摆。
    “柳梢儿。”他叹息,弯腰拉她。
    柳梢歪了身子避开。
    没有他,她会很凄惨,也许武扬侯早就将她这种花瓶当礼物送人了;可是有他,她的处境更加凄惨,先被捧在手心,骄傲得像个公主,突然间跌落尘埃,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陆离不理会她的抗拒,打横抱起她就走。
    没有人敢拦阻,白凤面无表情,低头掩去目中恨色。
    这是代表,她又离开尘埃重新回到高处了吗?柳梢并无半分得意,相反,她只感到了深深的愤怒,在他怀里挣扎。
    陆离顺势将她双手制住,路过杜明冲身边时顿了脚步:“再动我的人,后果自负。”
    没有太多警告,更像在说笑。
    顶着众人的目光,杜明冲又羞又恼,额头迸出青筋,目光凶狠几乎要吃人,然而他到底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去远。
    众女完全没料到这个结果,闹了一场也觉无趣,都惴惴不安地散了。
    。
    陆离随便找了个兄弟代柳梢去方卫长处回任务,然后抱着柳梢遁回烟城住处,上次柳梢见到的雨姬也在房里,这次不用她说什么,雨姬便主动退出去了。
    柳梢终于开口:“谁稀罕你帮!”
    陆离“嗯”了声,扫视四周,没找到合适的椅子,于是将她放到床上。
    没了禁锢,柳梢跳起来,接着又吃痛坐回去,她怒不可遏:“叫你别缠着我!你听到没有!”
    “知道了,”陆离顺从而敷衍地回应着,抬起她受伤的那只脚,脱掉鞋,“只是扭伤,人的肉体太脆弱,要更加当心。”
    修长的手指隔着白袜握住那小小的脚,动作极其轻柔,一丝凉意穿透白袜,刺激着脚上的肌肤,火辣的肿痛逐渐消减。
    柳梢默默地看着他动作,背后的手在颤抖。
    她都下决心要离开他了,他偏偏还要来招惹她!他把她宠成这个样子,然后又让她看到他的不在意,叫她怎能不恨!
    “好了,陆离,”柳梢突然缩回脚,“昨晚任务,谢谢你暗中跟着保护我,我会报答你的。”
    “你发现了?”陆离叹气,直起身道,“那现在报答好不好?”
    柳梢戒备:“你想做什么?”
    陆离咳嗽两声:“我想,你别生气了。”
    柳梢愣了下,扭过身去:“我没生气!”
    “可你就像在生气啊,”陆离跟着凑到她面前,含笑道,“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再替你狠狠地教训杜明冲?”
    柳梢长睫颤抖。
    看吧,他就是这么哄骗着她,让她忍不住想要相信,想要回到他身边。
    柳梢紧了紧唇,忽然抬起脸,似笑非笑地道:“谁信你!”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陆离倒是习惯了,像往常一样逗她:“柳梢儿啊,还是不生气的时候最美了。”
    “我回去了,明天再找你。”柳梢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站起来设阵遁走。
    。
    半夜,乌云蔽月,怪风夹杂黑气飞来,空空的院子里现出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他缓慢而无声地逼近那扇紧闭的门。
    “你来了。”院子竟还有人。
    卢笙倏地转身,盯着背后的黑影。
    月笑道:“看来你不喜欢这种迎接方式。”
    “凭这份修为,你早该修成天魔了。”
    “不相信我没有野心,还是自己不甘放弃野心?看来你并不乐意合作。”
    卢笙轻哼:“我答应护她性命,这就是合作。”
    “但她被侵犯时,你袖手旁观。”
    “我有必要观察她的能力,是否值得我那么做。”
    “结果呢?”
    卢笙沉默片刻,终于问:“她身上究竟有什么,连妖界都在打主意?”
    月没有回答:“她的命运是注定的,留意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除了我们,她还有更好的合作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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