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柳梢也尝尽了苦头,每日要承受多次妖力加身,就算是魔体也吃不消,筋脉受了刺激一条条暴起,呈现紫黑色,异常恐怖。当初在武道也没受过这种折磨,柳梢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加上担心洛宁的安危,越发暴躁,阿浮君简直都成了柳梢的噩梦。
    越想避开,越是避不开,阿浮君再次出现时,手里托着一条黑底带赤环纹的虫。
    柳梢恐惧地后退:“你又想做什么!”
    阿浮君扣住她的手腕,指尖轻挑,一抹水珠化为薄刃,毫不怜香惜玉地割下。
    鲜血流出,柳梢忍着痛,惊恐地看着他将那条赤环虫放到血中,赤环虫立即顺着伤口钻进了她的脉管。
    他想借这妖虫探察她的血!
    经过这些日子的感知,柳梢已确定那股神秘力量就在脉管里,也许真的是血的问题?万一被他查出什么,自己很难活命。柳梢发慌,又不敢让他看出来:“诃那跟白衣有交情,我本来还想帮你们,你别太过分!”
    阿浮君随手将她丢给长老:“你是否能帮寄水族,我会证实。”
    “神将用鲜血除妙音族罪业,”柳梢知道逃不过,干脆破口大骂,“啊呸!神都死绝了,你们做梦呢,活该一辈子留在水里!”
    阿浮君不为所动,转身示意,长老们立即催动妖力,妖虫在脉管中游走,柳梢只觉得气血不畅,面对多股妖力的探寻,体内那神秘力量似乎也感受到危险,居然躁动起来,自发地躲避它,两者玩起了追逐的游戏。
    柳梢挣扎不止。
    半个时辰过去,妖虫遍寻无所获,长老们也开始耐不住了,齐放妖歌,加倍催发妖力。
    受创的脉管难以承受,柳梢心头剧疼,尖叫了声,一口鲜血喷向阿浮君,然后直挺挺地躺在石台上不动了。
    阿浮君微微皱眉,衣摆上的血瞬间消失。
    最后的试探失败,没什么可查的了。此女想借妖阙之力对付商镜,为她报仇,如今也该打消主君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主君召见阿浮君。”水牢壁的树根上传来恭敬的声音。
    白衣回来,此事瞒不过去了。几位寄水族长老并无惧色,都看阿浮君。
    “无妨,”阿浮君回神,“这都是我的主意,诸位请回吧。”
    “此女身上并无异常,不惧妖歌,大约是因为天生体质特殊,所言的确不可信,”一位长老叹道,“莫起争执,主君他也是一心为妙音族,定能理解你的苦心,寄水族的希望只剩你们了。”
    “我明白。”阿浮君没再看地上的柳梢,带着众人离开水牢,水遁至妖宫大殿。
    。
    大殿高阶上,巨大的冰花屏风依旧气势磅礴,依稀透出妖君白衣的身影,仿佛他整个人都被封在了冰里。
    阿浮君单膝跪下:“阿浮前来请罪。”
    半晌,冰墙内传来白衣的叹息:“你知道我不会怪你。”
    “长老试探的结果,证实她满口谎言,”阿浮君道,“为此女对上仙门,无疑是置妖阙于险地,主君不该再继续。”
    白衣又沉默了许久,道:“答应助她报仇,是我太轻率,我只是……”
    “主君之心,长老都明白,”阿浮君打断他,“主君打算如何处置她?”
    白衣沉吟道:“魔尊徵月刚送信来要人。”
    柳梢本是魔宫中人,徵月不能入仙界救人,却敢问妖阙要,洛歌将她在妖阙的消息透露给魔界,的确是妙策,妖阙与徵月魔宫目前还是表面上的盟友关系,不能不卖这个面子。
    “不愧是洛歌,”阿浮君道,“此女一年前还是个普通人修者,如今竟已能出招破我的妖术,修炼进度非寻常魔族能比,他日必成威胁,不能送还魔宫。”
    白衣道:“你的意思?”
    “杀之以除后患,”阿浮君停了停,“主君若不肯杀她,那就还给洛歌,再以主君的名义卖她一个人情。”
    白衣松了口气:“也好,杀了她恐会激怒徵月,不必做太绝。”
    兄弟两个都是聪明人,谁也没有忘记妖界被魔界吞并的历史,如今徵月魔宫不足以抗衡仙武联盟,不得已才容忍结盟,这不保证徵月没有野心。徵月如此重视柳梢必有缘故,与其放她回去增强魔宫实力,不如还给仙门继续软禁,将麻烦丢给洛歌。
    “与洛歌的谈判,我会安排,”阿浮君道,“主君都看见了,预言毕竟虚无缥缈,现实才有寄水族的未来,主君今后当以大业为重。”
    白衣“嗯”了声:“洛歌之妹要善待。”
    “是。”
    有关妖阙与魔宫的微妙关系,苔老等人不明就里,以为抓来洛宁就能威胁洛歌,白衣简直是骑虎难下,就这么放洛宁回去,妖阙上下定然不满,洛歌会不会报复也难说,放不得动不得,只能当作一张底牌留下了。
    白衣的身影消失,阿浮君也水遁而去,妖阙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
    阴暗的水牢中,也是一片死寂。
    紫水精戒指闪着朦胧又美丽的光,映亮了漆黑的潭水,隐约倒映出石台边静坐的黑影,和躺在他怀中昏睡的少女。
    紫光闪烁,受创的筋脉逐渐被治愈。
    梦中的少女,回到了记忆最深处的那一天,身旁有浮动的云雾,耳边有风声海浪声,还有属于小女孩自己的快乐的笑声,眉间任性之气不知不觉中已经淡去许多……
    然而没多久,她就蜷缩起身体,脸上流露出不安与恐惧之色。
    他轻轻拍了拍怀里发抖的人,叹息。
    享尽天下最优越的纵容,转眼却尝尽人间苦楚,后悔这场轻率的交易吗?
    “我才不怕你们!”梦中叫出声,柳梢倏地睁开眼,然后她就看到了那线条完美的下巴,和压得低低的黑斗篷帽。
    沉默。
    她愕然盯着他,他仿佛也在看她。
    “你醒了,柳梢儿。”他微微笑着,勾起的嘴角依旧很好看。
    “嗯。”
    “还难受吗?”
    她摇头:“不了。”
    他低声提醒:“要学会利用身上的力量啊,没有人能控制你。”
    “哦。”柳梢出乎意料地没有闹别扭,也没有对他的出现感到奇怪,只是极为认真地打量他。这个角度,她能清楚地看到斗篷遮掩下的黑色长袍,和那别致的银丝绣弯月弧领口,还有颈上奇异的银链,圆形的,半圆形的,弯如柳眉的……上面分明是月亮变化的各种形态。
    记忆中那个冷漠无情的月亮,原来一直近在眼前。
    柳梢闭眼,慢慢地抬手摸上他的胸膛。
    他握住了那只小手,逗她:“这种不良行为,小孩子不能做。”
    柳梢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制住,很久,她突然睁开眼,大约是受伤的缘故,脸色苍白无比,衬得杏眼越发的黑,眼波似笑非笑:“月,月亮。”
    这回换他不解了:“嗯?”
    “你是为了什么呢?”柳梢望着那压得低低的斗篷帽,仿佛看到了里面的眼睛,“魔族的未来,为什么选我?”
    “因为只有你能做到。”
    “这也是你这样对我的理由?”
    他一愣。
    “从那场交易开始,到陆离的死,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引导,你拿走了我的命运,”柳梢突然狠狠地推开那双手,离开那个令她留恋的怀抱,“魔族的未来跟我有什么关系!要骗我替你办事,你别妄想了!”
    第38章 剑决浮云
    “说什么呢,柳梢儿?”他回过神,要拉她。
    “我不会替你办事!”她固执地甩开。
    “你忘记……”
    “陆离已经死了!”柳梢看看手上平复的筋脉,哈哈一笑,“他根本从没喜欢过我,我为什么要为他做事!”
    不解她的态度转变,月跟着站起来:“你也是魔,有理由去帮助你的同类,这样不好吗?”
    “我不想当魔了!”
    “找不到平衡浊气的办法,你就永远不能摆脱魔性,直到毁灭,”低沉的声音,不知道是诱惑还是关切,“不为别人,你也该拯救你自己啊。”
    “这就是你的目的?”柳梢想笑,眼圈却红了。
    多讽刺。她为别人入魔,到头来,却要为了拯救自己而继续走下去。
    月没有回答。
    “滚!你滚!”柳梢忍住没有流泪,狂怒,“我绝对不会听你的!绝对不会!你别做梦了!”
    眼看她退到平台边缘,月伸手拉住她。
    柳梢踢他:“我才不怕什么魔性!”
    “好了,柳梢儿,”月微笑了,柔声道,“不听也没关系,来,先治好你的伤。”
    “谁要你假好心!”柳梢动不得,被他重新抱入怀里。
    面对不绝于耳的骂声,月也不恼,仔细地为她治疗伤势,柳梢骂得嗓子沙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到最后只好闭嘴。
    这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月再也没有说话。
    一觉醒来,柳梢看到他静静地站在水边,黑斗篷拖在地上,秀颀的背影透着难以比拟的优雅,一如当年。
    水声响,几朵洁白的冰莲花浮起,花中人的微笑比水莲花更温柔纯净。
    “诃那!”柳梢早就想见他,大喜之下,立即爬起来走过去。
    诃那显然看不到旁边的月,关切地道:“我此番受白衣之邀前来妖界,听说你在这里,你还好吧?”
    柳梢瞟了眼那黑色身影:“是白衣让你来的?”
    诃那点头:“白衣之前离宫外出,并不知情。”
    果然被洛宁料中了!柳梢恨恨地道:“阿浮君敢不听白衣的话,他……”
    “他是白衣的亲弟弟,现任寄水族妖王。”
    柳梢恍然。
    难怪阿浮君敢私下行事,原来是仗着这层关系,白衣总不可能为了自己处置亲兄弟。
    诃那叹道:“你都看到了,寄水族不信你的大有人在,白衣未必事事能作主,洛歌已答应谈判,到时白衣会放了你,今后妖阙不再为难你,但也不能帮你,你自己当心吧。”
    白衣分明也不信她了,不肯帮忙对付仙门,好在柳梢已经打消了报仇的念头,倒无所谓,只不过有些憋气,吃了这么多苦,若不是之前受过白衣好意,凭她的性子,决计是要将妖阙当仇敌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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