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昏过去之前,柳嫤看到海平面被早晨的太阳染成一片金黄,一道又一道的网整齐地排在海滩上,在潮水褪去之后,留下一尾尾还在死命挣扎的海鱼。距离最近的那道渔网上,还挂着一只靴子,以及一具像是人的黑乎乎的东西......
    李.瑾劫后余生,心里大感庆幸,他剧烈地喘着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就偏头去看身旁的柳嫤,“咱们终于得救了!”可是身边这人却无声无息,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她的脸显得分外苍白无力。
    “......嫤儿......”李.瑾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推了推她的肩膀,却一下子失去力气,差一点压在她的身上。他颤抖着手指摸上她的脸,只觉得一片冰冷,不过还好,鼻子下还有气息在吞吐着,胸脯也还在起伏。
    “啊!”凌晨时分,一个渔家姑娘出门查看今日收获,就发现了有两具,不,三具尸体搁浅在沙滩之上,她惊悚莫名,发出了一声极为惨厉的尖叫。
    渔家姑娘的叫声惊醒了屋子里准备出门收鱼的村民们,他们赶紧拿着鱼叉大剪等物,急匆匆地来到沙滩上。这么一见,人们也被面前的景象吓住了。
    只见沙滩上,一男一女靠得极近,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就好像两个殉情而死的痴男怨女。沙滩上的道道渔网线上,挂满了或大或小的鱼蟹,只是有一个角落上,却挂着一具男子的尸体,他的肚子被海水胀得高高鼓起,手脚都大了好大一圈,明显是再无生机的死人了。
    一截还泛着青翠之色的松枝,一半被泥沙掩盖,一半摊在沙滩之上,就在离那对男女不远的地方。一根根尖利的松枝也焉哒哒地垂了下来,上面挂满了水珠子,还有水珠子被蒸发之后留下的白色盐迹以及黄色沙子。
    “这两人还活着呢!”一个年长的男人叫道,有些高兴,还有些意外,“快来几个人,把他们抬回去!”
    熙熙攘攘的声音响彻了一个早上,让这一日的桃源村格外热闹。
    这是一座海岛,因为洋流的关系,四季如春。在隋朝末年时候,农民起义频发,一个好汉揭竿而起,大陆上到处是战争,饿殍遍地。桃源村人的祖先们,携家带口,一整个氏族的人都乘着船,来到了这一处小岛上,并且将这岛屿命名为“桃源岛”。自此,桃源村的村民们便在此处安心定居了下来,距离如今已经几百年了。
    桃源岛其实离大陆并不远,天气晴朗之时,乘着船划上一天,就可以到达最近的岸边上。不过,这里的天气极少有晴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海面都是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这样的天气,人们根本不敢出海,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极易迷失在一片大雾里。
    而且,因为此处离岛不远的水流缓和,温度适宜,在不知什么时候,水底里就成了食人鱼的天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的食人鱼,总之,等人们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敢出海了。
    这一处小岛,倒也不是就此与世隔绝,真正成为避世的桃花源。岛民们所需要的许多东西,比如说药材,布匹,铁器等等,都需要定时和外界的人交换。
    这处小岛的人,每年都会有一次出门交换生活必需用品的日子,大约就是在每年的腊月二十左右。每年到那个时候,小岛四周的食人鱼就会消失个彻底,然后在开春之时又不知从哪里游回来。所以在腊月中旬之后,到开春之前这么一段日子,只要海面上的白雾散去,他们都是会去对面那个大陆城市交易的,而那个城市,就叫做郦城。
    柳嫤他们在涨潮的时候,顺着潮流被冲到沙滩上,然后在潮水褪去之时,却被海岸线上的渔网所阻拦,最后,两人成功地到达了海岛之上。
    这不得不说,是很幸运的一件事。因为整座海岛,就此处才可以上岸而已,另外的三面,不是悬崖峭壁,就是暗礁林立,更重要的是,充满了长着几排利齿的食人鱼。而这一面和缓的海滩,在涨潮时候,食人鱼是蛰伏在更深的海底的,所以,他们没有被啃食成为骨头架子。这不得不说,真是极为幸运了。
    迷迷糊糊之中,柳嫤感觉有人捏着自己的下颔,格开她的牙齿,把一碗热乎乎又酸酸的东西灌了进去,那味道很是呛鼻,她打了一个喷嚏,咳了几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然后,她又醒了。
    “姑娘,你醒了?”有一个妇人的声音在喊她,柳嫤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皱纹横生的脸,干巴巴的,可是很慈眉善目。妇人扶着自己靠在枕头上,给她端来了一碗暖暖的汤水,那味道有点腥,低头一瞧,可以看见乳白色的汤汁里,有几个蛤蜊的壳子。
    “这位大娘,是您救了我们吗?”柳嫤看见隔壁相连的那张床上,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他后背露在被子之外,被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重重包裹着。隐隐有些青黑色的药膏,沾在他纱布之外的皮肤上,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这人就是和她一起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久的秦王世子——李.瑾。
    “哪能啊,是咱们村的人把你们救回来的,”大娘又喂了柳嫤一小杯药酒,就帮她掖好被子,让她开始休息了,“你们也别担心,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诚心诚意,必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们的父母也会同意的。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寻死的男女了,却是第一次见你们这么幸运的……”
    这位大娘,明显是把两人当做殉情的男女了,谁让他们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呢?汉子们救人搬人的时候,都分不开他们的十指紧握呢!便是现在,柳嫤的右手也被李.瑾的左手紧紧抓着,动弹不得。
    至于李.瑾身上的华衣,以及柳嫤身上的尼姑僧衣,也被大娘很轻易地脑补出了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贵公子和小家碧玉相爱了,只是他的母亲却看不上这位美人儿的门第,而美人儿的父母,也想凭借着她绝美的姿容,搭上更有权势的人家。
    美人儿无法,她心有所属,根本不想给别人做妾,所以她以死相逼,来到了尼姑庵里带发修行。贵公子被他势利眼的母亲逼着要娶门当户对的小姐,可是他不愿意,所以连夜来到山顶,带着人想要私奔到天涯海角,以求一处安身之地。可是,两家的父母却不同意,派了许多狗腿子要来棒打鸳鸯拆散他们。最后,无奈的两人只能跳下波涛汹涌的海水里。
    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对苦命的小鸳鸯,最终被救了。来到这一处可谓避世安居的桃花源里。
    大娘为自己的脑补感动得直抹眼泪,她看着两人紧紧拉在一起的手,抽噎着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就在此处住下来吧,没有人会再来分开你们的!”
    大娘是识过字读过书的,当然,她读的都是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爱情话本。而小岛上人际简单,村人简朴,所以她到如今五六十岁的时候,还保持着少女时期那种单纯又敏感的心灵。大娘始终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始终觉得,情之一字,最是感人至深。
    柳嫤有些无语,听着大娘絮絮叨叨的关心,又偏头看了一眼身旁李.瑾安静的睡颜,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好在,她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情意
    柳嫤并没有受多少外伤,也就手背还有脸颊,在坠崖时候刮到了一些小痕迹。不过都不碍事。她现在身体虚弱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水里泡了太久,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一身都是风湿发作的酸软,双腿无力,骨子里一直发寒。
    李.瑾的身上的外伤挺重,因为护着柳嫤,他的后背都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或深或浅,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一片伤痕。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那些伤口已早就不出血了,只是边缘泛白翻起,看着很是吓人。
    村里的大夫给他抹了一层厚厚的药膏之后,又用干净的纱布裹上,这才没那么吓人。不过,现在他还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又过了两日,柳嫤的身子好了许多。伴着潮汐涨涨退退的声音,她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灿若星子的桃花眼。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眨一下眼睛,里面包含着浓浓的温暖的情意。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温馨,有一种淡淡的甜蜜气息流淌。只是当李.瑾满含笑意地撑起身子,凑近过来,想要给柳嫤一个亲密的早安吻的时候,她却一下子起了床,走了出去。
    柳嫤现在的身上,早已被大娘换成了一袭玫粉色的长裙,软软的棉布做的,颜色有些旧,是大娘年轻时候穿过的。披上一旁的粗布外袍,她慢慢地走到了屋外,没有一丝一毫恋恋不舍的犹豫。
    “嫤儿!”李.瑾在屋里喊道,声音嘶哑难听,又疑惑又担心。
    柳嫤没有理会,直接走到屋外的院子里坐了下来,她看着不远处的潮起潮落,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脱离不出来。她为李.瑾的感情,而觉得困扰了。
    对于李.瑾在她坠崖那一刻也跟着跳下来的举动,她是感动又难以置信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她的感情被触动,可却无关风月。
    便是任何一个人能陪着坠崖,不顾自身的安危,任何一个只要不是没有心的人,都会很触动的吧?可,这因为一时感动而来的感情,却不是爱情。这一个概念,柳嫤很是清楚。
    一同困在险境的年轻男女,彼此的条件又都不差,此前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在这样共患难的境地之下,是极容易产生更深厚的感情的,就像她和李.瑾一样,不得不说,她好像有些被吸引了。若不及时悬崖勒马,她可能真的会爱上他的,而不仅仅只是现阶段的感动和别的一些什么感觉。
    可是,爱上这么一个古代的男人,她是这么也不愿意的。理智在告诉她,即便是在一夫一妻制的现代社会了,都那么多出轨小三的戏码了,更何况是在这个封建王朝的古代社会呢?
    这里的人,没有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应该的,他们觉得,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这里的男人是这么想的,女人也一样这么想。这里的女人们也会争风吃醋,也会为了独占丈夫的宠爱而勾心斗角,在宅院里斗,在深宫里斗!
    可是不得不清醒认识的是,此间女子们打从心底里,同样觉得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们或许也在怨恨丈夫的薄幸或是花心,可她们从来不觉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柳嫤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在现代的时候,她觉得那些小三小四的关系,是病态的,是不正常的;来到古代社会上,她依旧觉得三妻四妾制度,是不正常的一件事,或者说她打从心底里,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制度。
    不是柳嫤矫情,也不是她看不清当今的世俗人情,而是接收不了,仅此而已。毕竟,最本质上的那个柳嫤,是成长在二十一世纪冷情的那个大龄宅女。她的理性,远远多于感性。不然前世时候,也不会那么多追求者怨她没心没肺,一幅石头的心肠了。
    李.瑾很好,对她很好,不管是在京城的时候,还是他纵身一跃的那一刻。她知道,他对她的情意实在不算浅了,至少,他能够为了她奋不顾身,将别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可是,两人却不是仅仅只靠李.瑾的一厢情愿,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的。
    李.瑾是秦王世子,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乐阳侯爷,在秦王爷退下之后,他是要继承王爷爵位的新的一任秦王。未来,他会生下下一任的世子殿下,将这爵位代代承袭下去,只要这个国家的皇室不没落的话。
    李.瑾已经有十个小妾了,这还不算上他的那些美貌通房,更是已经娶了个大家闺秀的妻子。这样的他,她怎能放任自己爱上他呢?
    如果柳嫤愿意,她相信自己是能将李.瑾的心牢牢笼在手里,将他彻底变成自己一个人的。只要她融入这个社会,和他那一众妻妾宅斗到底。只要她也变了,变得从心底里觉得,三妻四妾是可以接受的;觉得想要霸占男人的宠爱,自己就要因此勾心斗角;觉得这样的一切才是正常的。
    可是,那样的柳嫤,还是自己吗?或者已经变成披着一幅空皮囊,灵魂却彻底改变了的别人了吧......
    柳嫤在心里长叹一声,她和李.瑾的距离,从来都不是因为他的那些妾侍们,而是由灵魂决定的千年光阴的遥远差距。
    就像在妻妾的问题上,她永远也接受不了此间的男尊女卑关系,而他却从来都觉得这才是正常不过的事。即便世子殿下愿意只守着柳嫤一个人,可他的心里却还是觉得,多几个女人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吧,即便有,最大的问题也只是会引起她的醋意而已。
    所以啊,两人的人生观价值观,相差的距离何止万丈沟壑?而柳嫤也从来不觉得,李.瑾真能明白她的感受,也未必会因为对她的情意就此守身如玉。所以啊,柳嫤怎么会放任自己爱上李.瑾呢?或者说,这样的柳嫤,怎么会爱上那样的世子殿下呢?
    柳嫤想起在水里上下浮沉,两人相偎相依的时候,彼此间交换气息的吻,绝美的面上却始终无悲无喜,甚至她的心跳,也都没有为此而凌乱一步。他的情意,她明白,却不能接受。而她也不知该怎么拒绝,所以她逃了,在李.瑾情意绵绵地看着她,只看着她的时候,逃离了那个小小的渔村里的屋子......
    “嫤儿......”李.瑾有些心慌,他不明白柳嫤为什么跑了出去,难道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靠近吗?可是就算她不愿意,也不必离开啊,他实在很想看着她。
    那一日,他和丞相家的小姐成亲的那一日,得到了柳嫤离开的消息。大半夜时候,下人们终于把探听的详细情报送了上来,说她可能往南边去了。于是,他顾不上安慰新娘子,也顾不上向父母皇帝告罪,带上人马,就跑到了京城之外。
    那时候,他身上还穿着大红的新郎袍子;那时候,春寒还未彻底消去;那时候,他满心只有愤怒和生气。
    一路上,他无心休息,在她可能经过的每一个城市都花费大力气寻找,却始终找不着,他又生气又担心。还是为她的逃跑而生气,却也担心她在路上受到的磨难和委屈......
    终于来到了江城,可是却还是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于是,他在种种情绪之下,开始大肆悬赏。因为知道她关心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叫人死死盯着林家宅子;可也因为知道她关心自己的孩子,他始终不敢以此相逼,好叫人自己走出来。
    当那个客栈掌柜说看见她时,他已在江城等待了一个月的时日,日日夜夜被思念所折磨,甚至爱极生恨,只想把她抓住之后,把她这样那样狠狠地惩罚一番。他顾不上叫人先去证实消息的真假,连夜又带着人往她逃离的方向追去......
    在山顶那一块平地上,他终于又见得了她,她还是那么美丽,只是涕泪涟涟,被晋王欺负了。然后,背后依着的巨石倒了,她也跟着往山崖下坠去,他脑袋一片空白,等清醒时候,也只是将人往怀里更紧地揽着。
    当时,他想的是,两人要一起死去了,也算是一件美事!那时候的心情,其实是快意的!死了之后,再也不会被她折磨了,而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再次醒来,两人漂浮在水面上,被湍急的水流往远方带去。她发鬓尽湿,姣好的脸看起来又脆弱又无助,可是却很坚强,她始终紧紧拉着自己,没有让自己在无知无觉中葬身水底。
    他实在好累了,所以调侃了一句,“你亲亲我,亲亲我就有力气了。”那时候,本来以为她会拒绝的,可是他的心底,却也隐隐期盼着。而她不负自己的期盼,真的把唇瓣印了上来......那一刻,他如临天堂。
    他以为,她这是对自己情意的回应,满心欢喜。在得救的时候,嘴角都是弯起的,只因为心里以为,两人已经是有情人了,他们终成眷属。可是,现在她却走了出去......
    “嫤儿......”李.瑾趴在床上,无措地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小岛
    “姑娘,外边凉呢,你赶紧进去吧!”大娘准备好早饭之后,就见柳嫤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如玉的双手托着腮,直直地看着远处渔民们捡鱼的劳作模样。
    “好的,谢谢大娘,”柳嫤笑笑,也没有拒绝大娘的好意,帮着将新鲜鱼肉熬的稀粥端到餐桌上,海鲜的鲜味扑鼻,散发着一股白白的热气,她让大娘坐了下来,“还是我来吧,大娘您坐着。”
    这位大娘是寡居的老人家,因为房子较大,所以柳嫤两人才被安排着住在这里。当然了,里面也有别的原因,别的人家在不明白两人身份的情况之下,并不怎么愿意将人收留在家里,谁知这被救之人秉性如何呢?
    柳嫤进了厨房,将大娘烙好的一盆子面饼端了出来,里面同样夹杂着许多的鱼肉海鲜,一些露在外面的肉还带着细密的吸盘,却是八脚章鱼的触须。
    一碗鲜粥下肚,柳嫤满足地喟叹了一口气,在大娘调侃的眼神之下,装好另一碗粥,又拿了两个面饼,进了这几日她和李.瑾住着的屋子里。
    “嫤儿......”李.瑾后背受了伤,一直只能趴着睡觉,他听得屋外传来的响声,赶紧用手臂撑着,想要回头看一看。
    “你别动!”柳嫤上前几步,将人按压了下来,这么一低头,却见得这人后背的纱布松动了些。她翻看了一眼内里的伤口,却发现大夫涂的药膏有些变干,边缘较薄的部位已经变粉结块了,“你别动,待会儿我叫人来给你换药。”
    “我没事。”李.瑾温声回答道,“吃的什么呢?真香!”他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又是只能趴着,所以除了每日的汤剂之外,也只能吃一些流食而已,还是只加了些野菜的流食。如今闻得鲜香味,顿觉胃口大开,喉咙也不由暗暗吞咽。
    李.瑾身上,后背那一块伤得最重,再然后便是两条腿,肉多的屁.股伤得倒是不重。于是,柳嫤将人扶着坐在床上,让他更好地进食。
    “你喂我。”李.瑾脆弱地看着柳嫤,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想要她多多怜惜自己一些。
    柳嫤见他眼里璀璨的光芒,点点头,拿起勺子慢慢地喂着。照顾安安的经验还是很有用的,她喂食的速度很适宜,而李.瑾也吃得很香。
    一碗海鲜粥见了底,露出陶瓷碗底的鲤鱼戏水,将最后一勺子粥送到李.瑾的口里,正要把勺子拿出来时,却被他咬在了嘴里。拉拔两下却拿不出来,柳嫤便放弃了,不理会李.瑾故意搞怪的心思,自顾自地收拾了碗碟又走了出去。
    在床上坐着的世子殿下面上有些失落,透过门上挂着的竹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来来回回,心里不知想到些什么,有些丧气,还有些生气。
    大娘听了柳嫤的话之后,便准备出门去找大夫过来,但她年纪大了,手脚不便,而村里唯一的那个大夫,又住在海岛最高处的山顶上,所以柳嫤叫大娘留下照顾李.瑾,自己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住的地方很显眼,整座海岛,也就他一人的房顶上悬挂着迎风飘扬的段段红绸子而已。这位大夫的娘子是个裁缝,最会做嫁衣,而每次做嫁衣剩下的脚料,都被她裁成一条条挂在屋檐之下,久而久之,这里便是一片红色的海洋了。
    大娘的房子就在山脚下,顺着一条蜿蜒向上的小路,可以看得大夫的院门,让没有到过此处的柳嫤,也可以轻易地走过去。
    到底还是身子虚弱,她不过走了小半刻钟,额头就冒出了一片冷汗。站在路上歇息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迈着双脚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那山顶院子的时候,日头已经挂在半空上了。
    大夫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听闻李.瑾背上的药膏已经快要干了,赶紧拎着药箱往山下走去,他脚下虎虎生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眼前。柳嫤遥望,可以看到,大夫往大娘家进去了。
    “坐吧姑娘,我家老头子就这急性子。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坐一会儿陪老婆子说些话。”大夫的妻子年纪也大了,她发鬓皆白,正笑呵呵地看着柳嫤。
    “多谢大娘了。”柳嫤也没有客气,慢慢坐在了藤椅上,看着老绣娘做一件新的嫁衣。几十年的经验,让老绣娘早已熟能生巧,便是一边说话,只偶尔用余光瞥一眼手下,也能在嫁衣上绣出精美绝伦的花样来。
    “你们来了岛上也有好几天了,老婆子还一直没有见过呢,”老绣娘双手很有规律地在大红的布料上上下飞舞,见柳嫤花容月貌,不由赞了一句:“今日这一见,姑娘长得真是水灵。”
    “哎,不知你和那小相公是哪里人氏,何以落得这么个境地?”老绣娘继续问道。
    “我和他都是江城那块地方的,至于何以现在这样,却也一言难尽。”柳嫤淡淡地说道,并不打算把两人来历全盘托出。
    此处是老大夫的药庐,也是老绣娘做绣活的工作室。一层层的扁框上晒满了药材,大多是附近山上出产的,也有一部分是海产品,比如海马海星等。另外一边的这个角落,却是绣娘的地盘,绣架,各色丝线,还有种种边角料,形成一个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世界。
    “老婆子做了一辈子的嫁衣了,还是第一次见得姑娘这般美丽的女子,如果姑娘有需要的话,就让老婆子给你做一件吧。老婆子的嫁衣,还没机会给你这样的美人儿穿过呢!”老绣娘面上笑呵呵的,很是慈祥。
    她一生就得了一个儿子,也在早年时候溺亡了,所以她十分喜欢年轻人,尤其是长得俊俏好看的年轻人。这被救上来的年轻男女是对小情侣的事,经过山下那大娘的传播,早就成了整个村子的共识了,所以老绣娘这才动了要为两人做嫁衣的想法。
    柳嫤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坐在藤椅上,透过矮矮的栅栏,居高临下,可以看得整个村子的全貌。最高的是此处,顺着小路到达山脚,是大娘那处屋子。再继续往下,是零落散布在各处的村落聚集地,不过也不多,看那烟囱的数量,这里并不满百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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