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几十年?你都不到二十吧?”她转头瞅了秦宝柱一眼,不理他的无厘头。
    “我小时候一时好奇,问我父亲这是什么东西,他只是摸了我的头却不告诉我,就说以后我会知道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想要知道,好不容易来了个懂的人,还吊着我的胃口,难受啊。”
    “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没法说,这个东西只有用了它,你才能知道它的用途,我现在凭空跟你说你必然听得更加云里雾里,总之,这批琉璃,我要了,就算你不是赠送,我砸锅卖铁也是要买下来的。”
    “这些破烂垃圾能卖几个钱?再说,我也不是没钱,只是不愿意要,你想要随时来拿就成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用这个究竟能做什么?”
    “恩恩,到时候你一定会大开眼界的。”田流苏来回在几个格子中间走来走去,不住的观看那玻璃,心中迅速想了好几个用这玻璃的方案。
    这叫什么?冥冥中总有定数么?宝柱他爹和她同为穿越人,必然是知道这玻璃的大用所以才留着给继他之后的穿越人用的,她很好奇宝柱爹穿越之前是做什么的?恩,一定也是个什么专家博士或者天才吧?这东西非天才做不出来。
    看完玻璃,秦宝柱硬要让田流苏等人留下吃饭,呼喝指使家丁速速去镇上买酒买菜,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今日他要做东请客吃饭。
    田流苏拗不过他只好依了他,秦宝柱见她答应留下来吃饭,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一句:“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在这儿陪我吃一顿饭了。”
    田流苏一怔,心中一阵酸楚,她斜着眼睛瞟见雪菱听到这句话也鼻头发红,似要滴下泪来,想到秦宝柱的话,这么些年每顿饭一个人围着桌子吃,孤独沉闷,他究竟是如何过的?这纨绔大少和云洛究竟有什么牵扯?
    秦宝柱抱怨了一句便高兴的抱起安安和乐乐往花园的池塘和假山边去了,那里有一架秋千,旁边还有几条藤椅,两个孩子早就等不及要来玩荡秋千,当即三人兴高采烈的去了。
    田流苏坐在藤椅上,见秦宝柱和两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便没打扰他,她想,平日里的秦宝柱该是有多么的寂寞啊?难为他那样跳脱的性子能守着这偌大的庄子过了那么多年。
    玩了一阵,换雪菱推两个孩子,秦宝柱凑过来坐到田流苏身边。
    “宝柱,我问你一件事。”田流苏眼神期待的看着他。
    “你说。”
    “你和云洛是什么关系?”踌躇半晌她终于问了出来。
    “你真想知道?”
    “恩。你和他不像仇敌,又好像对他充满怨恨,否则也不会对着他的画像甩飞镖了。”
    “你看出来那是他了?那么丑都能认得出?”秦宝柱不由得又有些嫉妒,他都把那衰人画的那么丑了,田流苏居然还能认得出。
    “你画的那么明显,谁都能认出来好吧。”田流苏夸张的吐了下舌头。
    “哎,我们是兄弟。”秦宝柱犹豫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回答她
    “兄弟?”田流苏满心诧异又觉得此事在情理中,云洛和秦宝柱眉眼之间是有几分相像的,而且二人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却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原来他们竟然真的是兄弟。
    “恩,我爹也是他父王。”
    其实那日云洛带她去老梁头那解毒说起云洛的父王,二人对那人满心的怀念尊崇时她心中就暗暗猜测过的,但是她没想到竟真的这么狗血。
    “那你娘是谁?”
    “我娘亲是文熙的姑姑。”秦宝柱此时满脸哀戚,表情充满追忆和思念,边想边向田流苏说着。
    “还有这一层关系?怪不得你和文熙的关系那么好,总觉得你们之间很亲切。”
    这下田流苏心中着实震惊了一下,据说文熙的爹是天启国大将军,而文熙不爱征战却独爱医术和做生意,没想到他和秦宝柱居然是姑舅亲,那宝柱的娘亲是文熙爹的亲妹妹?她的头有些疼痛,这古代大家族的关系果然旁枝末节难以理清,她光是脑中想一想这多角关系便觉得混乱。
    若是这样也就可以解释文熙和云洛不对盘,却和宝柱关系交好,而云洛的父王又为何会将医术传给文熙了,她心中深深的震撼了一下,光听了个开头她便觉得这一定又是一个缠绵悱恻惊天动地结局却哀戚的牵涉到爱情友情亲情的故事。
    “是的,我娘亲是文家最小的女儿,是外祖母和外祖父最宠爱的嫡女,也深得舅舅的疼爱,她的名字很美,和她的人一样美,她叫文雅。”
    秦宝柱今日的心情有些沉重,说这个的时候好像边说边在思考,恨不得把最美好的词都用在她娘的身上,自然,每个孩子的心里娘亲都是天下第一美人,集所有华美的词语为一身也不能形容她的美好。
    “那她现在在哪里?还…在吗?”田流苏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她想知道既然这样秦宝柱为何自小便失去了双亲。
    “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生下我之后便无力回天去了,我的生日便是她的忌日。”
    “那你怎么知道她…”田流苏想到秦宝柱方才的话一阵心酸,若是这样,那秦宝柱从小便没有娘亲疼爱,看来都是他爹将他带大的。
    “我稍大一些的时候,是我爹告诉我的,说我娘亲是天下最温柔善良最美丽的女子,而她也一直都是这样存在于我心中的。”
    秦宝柱今日的情绪激荡,对往事有一种深深的怀念,他沉浸在往事中拔不出来,又有一种倾诉的欲望,田流苏静静的听着。
    “当年的事究竟是怎样的?你知道么?”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爹从来不和我说这些的,他从小将我一手带大,他和我相处的时候从来不说以前的事,他是世上最慈爱的父亲。”
    “恩,听你这么说,你爹的确是一个伟大的人。”田流苏不由得心生向往,不知道这大名鼎鼎的云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娘和我爹当年是在战场上患难见真情的,但是我爹立了军功之后皇上便给我爹赐了婚,拆散了他们二人,后来我娘和我爹私奔至此,我外祖父为了这事和我娘断绝了关系,开了祠堂,将她赶出文家,永生永世在族谱上除名…”
    隔了一会儿,秦宝柱又说了起来。
    田流苏一惊,原来那秦宝柱的娘亲能有这么大的勇气,而且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么?
    在古代,聘则为妻奔是妾,古语有云宁为贫妇,不为富妾,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无论女方的出身有多么高贵,即使皇亲贵族,若是与人私奔都会被人瞧不起,更会被自己的亲族唾弃甚至逐出门楣,因为一旦她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连带着她的亲族也会被人瞧不起脸上无光。
    田流苏心中一阵气闷,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想来的当年的云擎与文雅定是两情相悦后被皇帝拆散,而云擎奉命娶了云洛的娘,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二人决定私奔的吧?
    她有些想不通,云擎既然作为现代穿越人,自然不会在乎世俗的目光,而他完全可以娶文雅为侧妃的啊,为什么非要和她私奔?
    “你爹为什么不娶你娘为侧妃?”田流苏忍不住问出来。
    “我爹那时不想委屈了我娘,所以后来终究还是奉命娶了他娘,待生下他六年之后,我爹和我娘仍然不能忘情,所以他毅然决定放下一切带着我娘离开,从此隐居于世。”
    “那你爹医术那么神奇,你娘生你的时候怎么会难产离去的?”田流苏心中不明白了,既然云擎的医术那么神奇,怎么可能连个很简单的剖腹产的手术都不会做?
    “因为我娘生我的时候,我爹恰好没在身边,他是在我娘生下我之后才赶回来的。”
    “原来如此,那他当时为什么离开?若是知道她有了身孕而且快生产的时候,不是应该时刻陪在她身边吗?”
    “哎,我也不知道,我娘难产三日三夜,本来是一尸两命的了,但她最后还是努力将我生了出来,最后七窍流血,全身筋脉断裂而死,我爹赶回来的时候我娘已没有知觉了。”
    田流苏听到这样惨绝人寰之事不由得伸出双手想要捂住耳朵,手顿在半空半晌又无力的放了下来,太残忍了,她心中呐呐的想到,这世上最伟大的唯有母爱啊,宁肯自己七窍流血,全身筋脉断裂也要生下她和所爱之人的结晶,那样的爱是有多深沉,与日月长存,与大海同深么?
    秦宝柱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她反而心里更加想要知道当年的事了,可惜当年的秦宝柱也是个孩子,这么令人疼痛的事云擎必不会让他知道的太多。
    “后来我爹便一直在这里将我养大,在我小时候,他是个很慈爱的人,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在我七岁那年,有一日他突然对我说了好多让我日后独立生活的事,我那时候其实很害怕,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再然后,他便失踪了。”
    也许还有什么事秦宝柱并没有全部说出来,但是此刻,他明显的不愿再多说了,说完后他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陷入无边的沉思之中。
    田流苏听完这段往事后也心情沉重,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她想,此时他大概只需要人陪着他一起怀念逝去的父母吧?并不需要人聒噪的安慰他吧?
    田流苏心中思索着,云擎那样的人当年爱慕者一定不少,尤其是上知天文地理,下知文韬武略,还有惊人的医术,长安王妃当年也必然也是倾慕云擎的,可惜,云擎那样的穿越人必然也和她一样,在爱情里是容不得三妻四妾的,所以,宁肯背负抛妻弃子的骂名与文雅私奔?
    若是这样,那他又为什么要和长安王妃生下云洛?难道真的是因为天命难违?想到这里,她心中替宝柱的娘心疼起来,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啊,能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做出那样毅然决然的事,最终又凄惨而死却无怨无悔?
    想必云擎没有赶上她生产的时间而让她难产而死这件事也必会成为他一生的愧疚吧?他最终去了哪里?难不成真的又穿越回去了?她觉得他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绝不会轻易的就死去的,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是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的。
    二人坐了半晌,秦宝柱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神已经渐渐清明,恢复了些神采,他勉强对田流苏笑了笑。
    “苏苏,你说,我爹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是不是因为我害死了我娘?所以他每每看到我便会想起我娘,最终受不住才在我那么小的时候便抛下我走了?”
    “若是那样,他怎么会亲自将你带到那么大呢?你不了解父母为了孩子的心,孩子再怎么都是父母的心头肉,都是父母的掌中宝,他必是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他抛下了你,不也抛下了云洛么?”
    她不由得想起了云洛,想必云洛心中的心殇也不比秦宝柱的少吧?
    “哼,若不是他娘,我爹和我娘又何苦受如此大罪?他们二人只愿意快意江湖,游历山水,可是皇上偏偏一道圣旨将他绑在朝廷,让他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才造成了我们这么多的苦难。”
    “那你爹临离去前没什么预兆么?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田流苏不由得问出声,俗话说,母子连心,父子也是连着心啊,云擎当年若是准备离他而去,离开前的某些表现必然会有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他离开前的一个月,每日都亲自教导我督促我识字和诗词歌赋什么的,但是我从小就不爱学那些,对那个丝毫不敢兴趣,所以也学的不多,他每日里都会吩咐我以后应该怎么怎么样,做什么事应该如何,那时候倒是教了我怎么种地的。”
    “看来,你从小就有成为纨绔的潜质啊。”田流苏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得想到他小时候就调皮捣蛋的样子。
    “恩,我爹常说让我以后做一个平凡的人,守着一亩三分地,娶一房媳妇,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秦宝柱说到这些脸色稍微有些红,边说边抬头看了田流苏一眼。
    田流苏不禁感叹,谁说云擎不爱秦宝柱,明明将最好的给了他,做一个平凡的人,一辈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到老,这是一个人在叱咤风云之后归于平淡的最终感悟啊,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其实坐起来谈何容易啊。
    云擎在这里帮助秦宝柱打好了根基,一手建立了秦家庄,即使他日后不学无术,也可以守着租子平凡的过完一辈子,父爱如山,父爱如海,既深且沉哪。
    “你爹待你是极好的。”田流苏不由得开口道。
    “恩,他后来离开后还给长安王妃和云洛留了遗书,让他们看顾我…而那时候,他们才知道了我爹的下落…”
    怪不得,云洛几次见到秦宝柱都会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想必他们一定给了秦宝柱经济上的支援,而他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便不学无术挥霍无度成了纨绔,所以才遭到云洛的唾弃吧?
    “他们每年都会给我送来一万两银子,但是我从来没有收过,我每次都将他们家的侍卫赶了出去,将银子也扔了出去…”
    田流苏不禁叹道,这还真是秦宝柱会干的事呢。
    这么些年,我一直住在这里,他们也从未来过此地,若不是这次有你在这里,我想他这一生都不会来这里的。
    “那你怎么会认识他?”田流苏心道既然云洛从未来过这里,怎么会认识秦宝柱?
    “他怎么不认识我?龙泉山中有我爹的墓碑,有衣冠冢在里面,我每年都会去祭拜扫墓,他也会去。”
    “哦,这么说,你们每年都见一次的?”
    “是,不过,以前见了每次都是怒目相视,从不说话的,我们都是各祭拜各的,祭拜完了便各自回家,谁都不理谁,上次文熙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离开秦家庄好几日,就是去了龙泉山祭拜我爹。”
    田流苏想起第一次见文熙的时候,那时候因村里闹鬼之事她去找秦宝柱帮忙但是他却没在,原来是去祭拜他爹了。
    “哎,此事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再纠结也没什么用,你们毕竟是兄弟,都是他的孩子啊。”
    田流苏一时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例行公事的开解他两句,她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却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
    “哎,不说此事了,今日我对你说了这么多,心中好受多了,这么多年,他好歹还有母亲,我呢?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就一群家丁守着我,从没人倾诉,若不是你今日突然问我,我几乎都忘记了这些陈年旧事。”
    秦宝柱说完站了起来,不欲再说,安安和乐乐此时也玩得累了,雪菱领着二人向她走来,刚好家丁买了酒菜回来,秦宝柱让几人去饭厅用饭。
    田流苏摇了摇头站起身,想必是他用纨绔的性子麻痹自己吧,这样刻骨铭心的事怎么可能忘记?
    酒菜装在两个双层的食盒里,秦宝柱亲自将酒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一的摆在桌子上,又起身替几人拉开椅子让他们就座,若不是梳着发髻穿着长袍,就是一个现代的绅士做派。
    田流苏看着他这些类似现代的行为习惯与思想,不禁心中想到云擎真的是在秦宝柱的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心力了,而相比云洛,他得到的一定没有秦宝柱得到的多。
    秦宝柱的性子也很讨喜,跳脱活跃,刚才还一副哀怨凄苦的样子,这时候看见饭便又好似忘了刚才的事一样,又欢喜起来,殷勤的伺候着几人用饭,大概真的是因为太久没人和他一起在这里吃饭了吧,他像个丫鬟似的站在几人身边给她们布菜、端茶送水的,将安安和乐乐两个孩子伺候的舒舒服服。
    田流苏看到眼前的景象,这孩纸真是太有成为妻奴的潜质了啊,将来谁若是嫁给他,那就是掉进蜜罐里了,她不由得暗暗想到云擎穿越来这古代也不算白来一回,最起码造就了一个尊卑观念差,平等观念强,绝世好老公一枚的妻奴,他也算值了。
    雪菱见秦宝柱左左右右穿穿插插,高兴的轮流给几人布菜,略有些不自在,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起身道:“秦公子,你坐下吧,让我来吧。”
    “你坐你的,我做什么都是我愿意,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爷。”秦宝柱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伺候田流苏吃饭的机会,哪肯容她插手,伸手一推便将她又推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凑在田流苏和两个孩子的中间为他们服务。
    “我爹说,要尊重女子,女子是这世上的弱势群体,又是最伟大的人,若没有女子生儿育女,我们的后代便延续不下去,人就会越来越少,最后人没了,只剩…”秦宝柱伸手搔了搔头皮,想着他爹小时候教他的那些奇怪的话。
    “宝叔叔,只剩什么了?”安安见他说到关键处卡了,不禁问道。
    “只剩什么,我好像忘记了,一时没记住,我爹知道的东西都是这世上没有的,他天人之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是不是只剩机器人了?”田流苏根据他话里的意思揣度着。
    “对,就是那机器人,苏苏,你怎么也知道这个?好像很多我爹知道的事你也知道,譬如那琉璃,你是怎么认识的?”
    秦宝柱是性子大大咧咧,不爱计较,人又不傻,他早就察觉出田流苏的与众不同了,不过一直因为自己懒得去想也没认真询问她,今日见她连这个也知道,不禁对她怀疑起来。
    “那些奇异志,上古流传下来的故事中就有这些的啊,你不学无术,自然不知道。”田流苏故意打击他。
    “是啊,宝叔叔,我娘讲的那些故事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乐乐见秦宝柱质疑田流苏,立即出声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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