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厉鸿澈脸的森冷怒气判断,似乎他已经到了几欲忍她不住的地步。梁荷颂大恐,忙跪地哭道:“皇上,您还是斩了臣妾吧,臣妾实在愚钝,文绉绉的功夫实在不通啊,皇上……”
    厉鸿澈见她跪在地上惶恐凄怆,崩溃一般满面泪痕,等待他降罪发落。看来她之前那脸孔真的不是濒死的模样,这才是……
    梁荷颂本等着厉鸿澈的雷霆万钧、呼喝大骂,砍头或者重罚,却没想到……
    “算了,起来吧。”
    他按捺下磅礴的怒气,声音平静、森冷得瘆人,但到底没有责难她。
    唉?
    梁荷颂扬起头察言观色。“皇上,您……不发落臣妾了么?臣妾弄脏了奏章,还,还惹了您动怒……”
    厉鸿澈重重的叹了口气,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厉鸿澈淡定了些许,方才也是他借机迁怒于她了。
    这梁才人本就没有读书习字过,一时间让她做这些,确实强求了。何况还发生这么多事,又是降罪又是毒杀,又突然换了身,遭遇险境……
    厉鸿澈控制住情绪,淡定下来。
    厉鸿澈不说话,梁荷颂突然觉察出些许心软,心底扬起一丝希望。
    厉鸿澈指指龙床,根本不想再多看那张被梁荷颂搞得凄惨可怜的自己的脸。“你,去榻上好生歇息,将朕的身子养好,朕要批阅奏章,不许打扰。”
    梁荷颂如蒙大赦,扶了扶身子忙谢恩,接着便如脱笼之鹄,按捺住心底的喜悦,碎步朝龙榻边去。她先一屁股坐下去,又抬了起来犹自不敢确定。这就是她以后睡的龙床?直到她将丝滑的金色龙被摸了一回,才找到了些真实感。这可是后宫多少女人日夜想睡的龙床啊!以后她可以日日睡在上面……
    躺上去,又拉过被子盖上,梁荷颂平躺着闭上眼又睁开,悄悄侧过身子去,偷偷瞧龙案旁。此时,厉鸿澈正专心的提笔批阅奏章。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身上。虽然那身子是她梁荷颂的,可看举手投足都能感觉到这身子里头驻着另一个刚毅、冷静的灵魂,那冷森森的霸气、威慑,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清晰感受到。这,就是天子啊……
    梁荷颂双手托着下巴,看得有些痴了。原来,自己的身子认真看书写字时,这般迷人啊!看看,那提笔的姿势,那翻看奏章时眨动的睫毛,侧脸,真是充满了书香文雅之气,简直太有内涵了!谁说她梁荷颂光是好看,没有文采,这不,多有诗书气质啊……
    若她也满腹诗书……呵,梁书蕙、梁书敏这双姐妹,她定要好好把她们奚落她的话,都奚落回去!
    想到这儿,梁荷颂翻了个身,仰躺着看龙帐顶,思索起之后的日子来。她现在可是皇上了。后宫里那些成日瞧不起她、欺负她的妃嫔、奴才们,岂不是任她摆布了?
    嘶,倒是给过她脸色嫔妃、奴才太多,还真有点儿记不清了……先她要收拾了梁书敏这害死她的下毒凶手,然后是梁书蕙,还有盛妃身边那个老嬷嬷,太多了。宫外还有二叔一家子也不能放过,要正了爹爹当年的功勋,拿回他们梁家的大宅。然后要提携哥哥,让他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学士,光宗耀祖,让她梁家成为天下第一家,千,古,流,芳……
    “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赶紧给朕睡!待朕批阅万奏章,便叫你起来将重要说辞都背下来。若明日早朝你敢出洋相,朕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啊?还,还要背啊……”梁荷颂如遭一个闷雷,接着瓢泼大雨淋了个透心凉,把方才盘算时的畅快都浇成了落汤鸡。
    感受到厉鸿澈忍耐不悦的威严目光,梁荷颂忙战战兢兢地盖好被子大气不敢出。他那眼神是在警告她,让她记住自己本分!是啊,她怎么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只打不得、杀不得的大灰狼正主儿啊。
    梁荷颂刚闭上眼睛,打算歇息一会儿,却听殿门候着的奴才来轻轻敲了敲门。
    “皇上,太后娘娘身边儿的贺舍姑姑来了,是给皇上送夜宵来的。”
    梁荷颂一个警醒。厉鸿澈给了她个眼神让她快答话。
    “进来吧。”
    不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个三十多岁的姑姑,慈眉善目的,双眼却很灵光。
    “皇上,这是太后娘娘吩咐老奴端来的草菇蛋花儿汤。皇上方经历了一场大病、大险,不宜操劳过甚。太后娘娘派奴婢过来问问,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着、守着,以免再出岔子来。”
    贺舍姑姑说着,瞟了一眼站在一旁沉默着的“梁才人”,眼色十分不善。
    “姑姑请告诉母后,说朕身子已无大碍,无需担忧。至于太医,朕的身子自己清楚,就不必请了。”
    “皇上……”
    “退下吧。”
    厉鸿澈瞟了梁荷颂一眼,不想她竟然还镇镇定定的,装得还算像模像样。果然是奸臣窝里出来的,狐假虎威的功夫自带三分。
    梁荷颂自是不知道厉鸿澈心底盘旋的那几句话,三言两语打发了贺舍姑姑出去。
    贺舍姑姑临走时,眼神不善的瞟了一旁的罪妇“梁才人”一眼。贺舍姑姑是奴婢,梁才人虽然品阶地位低,但到底是主子。是以她不敢在皇帝面前妄议主子的事。不过,一会儿对着孝珍太后,那可就不同了。
    梁才人在口脂上涂毒,导致皇帝险些中毒而死,这可是证据确凿的事!现在皇上竟然将她留宿在乾清宫“恩宠”,不知是有何情况……
    贺舍姑姑思量着,从乾清宫出来。立刻有已先一步等在门口的另一姑姑,提着灯笼上前。是蕙贵嫔身边的花卉姑姑,也就是梁书蕙身边伺候的老宫女。
    “贺舍姑姑,那罪妇梁才人,果真与皇上独处在乾清宫中,雨露承恩?”
    贺舍瞟了此人一眼,语气不太友善。
    “梁才人是在乾清宫中,不过是不是承恩,贺舍一介奴婢便不知道了。”
    两人本谈不拢,敷衍过面子道了别,便各自散去,各找各主。花卉姑姑与贺舍姑姑不同,是个对小道消息极为敏感、热衷的人。这夜,梁才人承恩留宿乾清宫的消息,传遍了大半个后宫!
    且说贺舍姑姑回到孝珍太后所住的懿宁宫,将在乾清宫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孝珍太后衣着整齐,显然没有睡意,随时准备着有突发状况,出去。她略作了些思量,对贺舍姑姑道:
    “你是否觉得,皇上……有些不对?”
    贺舍姑姑眼睛转了转,看了看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回禀太后,奴婢是觉得有些不对。虽然陛下还是陛下,可是,总觉得举手投足间感觉不一样了……”
    “是不是觉得少了些王者霸气。”孝珍太后一语中的,说出贺舍在心头转着但又不敢说出口的话。
    孝珍太后仔细思量了片刻。
    “皇帝中毒之事定要彻查!弄得清清楚楚,哀家直觉,一切没有表面上看着的这般简单!”她顿了顿又道,“若实在查不清楚,那便将梁才人暗里赐死。皇帝如此反常,事情皆是由此女子引起,杀了她方能解了哀家心头之患。断然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让端敬太后和十四王爷找到什么把柄!”
    **
    厉鸿澈办事效率真是极高,看着那么多奏折,没多会儿就批阅完了,将她拉过押解着背那些话数,她捏着毛笔、搔着脑袋,背到寅时天光破晓,才将那些折子上的东西记了个七七八八。
    厉鸿澈提醒、教导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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