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面前的衣服,厉鸿澈抽了抽嘴角,眸子厉了一厉。可恶的女人,竟然故意见死不救,任他来暴室受奴才折腾。
    可恨!
    厉鸿澈想着梁荷颂最后那装模作样“救不了”他的模样,怒捶了一拳头,却不想砸在湿衣服上溅了自己一身!
    瞟了眼织金镶银的衣裳,厉鸿澈眸光阴了阴。竟然要他,给自己的妃嫔洗衣服……
    盛妃的衣服,比梁荷颂的裙袄精致贵气许多倍,直逼皇后的用度。
    ·
    入冬了,大冷天儿真是冻手。他厉鸿澈若是真洗衣服,那才是傻了!不过不好好洗衣服自然也是有代价的……
    直等到第二日天黑,厉鸿澈才等来了人要等的人!
    这会儿正是一更天儿,月亮刚爬上来,而且还是一轮明月!光华如霜,宫灯一般照耀在皇宫重重琉璃金瓦屋顶上。
    厉鸿澈直直地站在庭中正对门口处,一双长臂抱胸,瞧着半开的庭院大门。
    “皇……皇上?您,等着臣妾呢……”梁荷颂略有些小心翼翼的从院门后钻出来,干笑了两声,瞧了瞧厉鸿澈那模糊的脸部轮廓。
    虽然天色黯淡,全靠月光梁荷颂才能看清个隐约,只见皇上周身沐浴着清澈霜白的月华,又着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好似仙者一般。但,细看那双泛着星辰冷光、阴风飒飒的眸子,又觉得这不是仙者,是魔头!
    梁荷颂不禁心头噗通了一小声。越发觉得自己那身子作冷酷状的时候,又吓人得紧又迷人得紧。
    见厉鸿澈没有发难,梁荷颂小心走近。
    “皇上,夜黑风高的,大冷天儿您站在院子里别着凉了……”
    她自认态度十分温柔讨喜,毕竟干了一丢丢坏事嘛……
    厉鸿澈牵扯了一边嘴角似有笑,冷声: “在乾清宫燕窝鲍鱼吃舒坦了?”
    “臣妾一直挂念着皇上,吃不香睡不好,膳房这两日准备的鲍鱼燕窝,臣妾一口都没心思动。”梁荷颂眨眨眼,情真意切。
    厉鸿澈“呵”了一声。“朕倒是每日都将仅有的一顿干菜馒头,吃得很干净。”
    “……”迎着厉鸿澈蕴含着丝丝怒气儿的冷笑眼神,梁荷颂暗暗腹诽,若不是她吩咐,恐怕连干菜馒头都没有呢。
    “皇上,这不,臣妾体恤您辛苦,给您带好吃的来了。”
    梁荷颂打开食盒盖子,顿时芳香四溢!
    厉鸿澈虽说幼时也不算如何得宠,但也没有吃过苦,养尊处优了二十八|九年,这一刻,厉鸿澈才明白,那胭脂香、花儿香都不算什么,饭菜香,才是真的香!
    梁荷颂让康安年守在院外,院子里也就他们二人,是以不必顾虑太多。
    二人坐在屋檐边儿的石阶上,梁荷颂手托着下巴侧脸看厉鸿澈吃饭。厉鸿澈吃的速度比平日快,显然是真的饿着了。可,怎么她瞧着皇上吃饭的动作还是这般文雅、好看呢。难道书读得多、气度好的人,连吃饭的动作都这么俊俏贵气?皇上好似是舜熙皇帝的十三皇子,定然是他小时候被宫里的礼仪师父教导逼着养成的……
    暗暗叹了口气,梁荷颂双手托腮看天上的月亮。唉,她本估摸着来看皇上的“恶狗扑食”相呢……
    “朕让你失望了?”
    梁荷颂心底的腹诽被厉鸿澈一语击中,嗫嚅着唇儿差点没接上话。“皇上气度非凡,哪怕屈居在臣妾的草芥之身里也是一样的英明神武。臣妾怎、怎么会失望,呵呵。”
    “也是,把朕关进暴室折腾了两日,你也当是遂了心愿了。”
    他在她肚子里养了蛔虫细作么……
    梁荷颂连连否认。
    “这一道惩罚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虽然臣妾现在顶着皇上的身子,但是也不好太过忤逆维护您,再说……再说臣妾想着,从前臣妾也在暴室中走过几遭,也没有觉得十分苦楚,皇上睿智非凡,定然也能轻松应付……”
    “原来是在报复朕当初没有宠幸你、救你。”
    厉鸿澈冷声戳破。
    “臣妾不敢……”梁荷颂跪下,心道,反正他没证据,奈她何。
    厉鸿澈坐在房檐边儿的石阶上,俯视这面前低着的毛茸茸脑袋,不屑的哼了声。
    “不敢?我看你是嘴里说着不敢,手脚却是敢得很嘛……”
    跪了会儿见没声响发落她,梁荷颂试探着仰起脸来,正看见厉鸿澈俯视着她,月光趁着他冷肃的脸越发的清俊非常,唇角……竟似有微微翘起的弧度?
    皇上……在对她笑?他不该是龙颜震怒么?不过……
    梁荷颂暗暗倒抽了口凉气!人人都说皇上生起气来,皇宫下的土地爷倆腿都要颤两颤——不怒自威!可……怎地没人说,皇上笑起来,也让人心啊肝儿啊的,花枝乱颤的呢?
    估计没人能像他这样,能笑得又好看又让人害怕了。那笑平静而恬,就像……就像洒在他身上的霜白月光!
    梁荷颂腹诽着,在厉鸿澈那极少出现的月光似的笑容中,不禁失神起来……
    “皇上,臣妾想请您帮臣妾个小小的忙。”梁荷颂抬了屁股坐在厉鸿澈一旁的石阶上,撑着下巴侧看他。“您能不能给臣妾讲讲那首,床前日……啊不,床前什么光的诗,是什么意思啊?”
    梁荷颂说完忙咬紧嘴。为何每次她一念诗,皇上就这么凶巴巴地给她一眼?上回他只给她念了两遍,让她自己了悟,并没有告诉她诗的意思。了悟?她读都没读顺透呢……
    厉鸿澈瞟了她一眼,却没睬她。
    梁荷颂等得有些失望沮丧,抬头见月亮竟然也隐到了云中,无端端的心头更是压抑。
    记得小时候,是爹爹教她诗。后来爹爹死了,哥哥教她诗。再后来哥哥被赶出府了,就再没人教她了。虽然她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哥哥终于发家将她接出府去,可哥哥到底年纪轻,忙于官场应付已是焦心,她又如何忍心再去烦扰他。
    至于哥哥的博通府上请来的师傅嘛,对她大多都面上恭敬着、耐心着,心底暗骂她蠢笨。有一回,她无意听见教她习字的师傅和别人说话,大骂她目不识丁、空有一副好皮相,还添油加醋说得极其难听,气得她当即就想冲过去揍他一顿!可,她还是没有,只让哥哥寻了个理由,打发了那师傅丰厚的银两,让他走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是爹爹教她的。哪怕她没什么文采,但品德还是丢不得。别人嫌她不识字、看轻她不要紧,若是连自己都看轻自己、瞧不起自己,那才是真的成了轻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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