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找我?
    我一怔,“他现在何处?”
    柳伯慌的连话也讲不清,“他他他走了啊。”
    我心头一跳,“走?走去哪儿?”
    柳伯茫然晃着脑袋,“似乎是大理寺的公事,又似乎不是,驸马爷让我同公主说,他暂且离开一段时日,撑死了个把月,公主安生呆在府里等着他,万事不必过于忧心,待他办好事便即赶回与公主相聚。”
    我头懵的有点晕。
    究竟发生何事能让宋郎生不告而别连去向都无从明说?
    我一时委屈一时气极,喘得胸膛剧烈起伏,“他走了有多久?”
    柳伯吓傻了,“一、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快马加鞭,命人分往离京三条官道追赶,没准还能赶上。
    我一挥袖,正想吩咐下去,不知是否因为之前就心绪烦乱,如此一搅和更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喘不过来。
    我握住衣襟竭力想把气熨平,然而呼吸通畅之时肺部竟刺痛起来。
    心底蓦地觉得不对,喉头有股腥甜味道涌上,眼前发黑阵阵,只听柳伯一声声叫着“公主”,好像还有阿右“快扶公主回房”“请周太医来”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然后,支撑不住闭目昏去。
    不知有多久,也许并未太久,几乎是倏然而醒自床上坐起,第一眼便看到了在为我低头施针的周文瑜,还有焦急守在屋里的柳伯与阿右。
    没有宋郎生。
    “驸马……”我喃喃开口,发觉嗓音哑的不像自己的声音,“驸马走多久了?”
    柳伯颤颤巍巍道:“两个多个时辰了……殿下,你先躺好,莫要操劳过度……老奴已派人进宫告知太子殿下去了……”
    两个多时辰,怕是追不回了。
    这时周文瑜已然收针,我卷下袖子,无力道:“你们都先退下罢,本公主是真倦了,一切待太子来了再说。”
    “公主。”周文瑜忽道:“老夫有话想要单独同公主说。”
    柳伯与阿右退下后,我回身将软枕垫高,见周文瑜由始至终埋头不敢看我一眼,问:“何事?”
    孰料下一刻他跪下身,抬起头,眼中竟蓄着泪,“公主……公主……是老夫无能……”
    我看他这般,心中沉了几分,“你此话……何意?”
    周文瑜几乎每说一个字都在颤抖:“公主之所以晕厥……非过度疲倦,而是毒……毒发……”
    我茫然,“毒发?什、什么毒?”
    “忘魂散,是忘魂散啊公主……曼陀罗毒发之时,周身经络会逐渐变紫……”周文瑜语无伦次的嗫嚅着,“不是天山曼陀,而是曼陀罗……怎么会是曼陀罗呢……”
    我脑中嗡的一声,双手几乎下意识握紧棉被,“你是说,本宫中的,乃是必死之毒曼陀罗所制的忘魂散?”
    周文瑜艰难的点了点头,复又不可置信地抬头,“当日,当日公主与师弟设好圈套不是?分明是说公主中了于性命无碍的天山曼陀,又、又岂会……”
    我掀开衣袖,这才发现腕上经脉渐呈青紫,想起近日来几番异常的晕厥,恐惧寒意倏如千万条细虫游遍寸寸肌肤。
    太子给宋郎生的忘魂散确确实实是不让人致命的忘魂散。
    虽然那时他假意投毒,我也记得我未曾服下此毒。但这么久以来,看着宋郎生始终不愿告知真相,我一度以为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又给我服下了忘魂散。
    所以他才会在听说药有变故时火急火燎的赶去康临府上暗查。
    可是萧其棠,你怎么就忘了,韩斐还在之时便告诉了你,宋郎生的药丸早就被你掉包了。
    他那手中的药根本就只是普通的面团。
    真正不致命的忘魂散不已被你收入囊中了么?
    我骤然想起今晨收拾书房时在矮柜里看到的木盒。
    不顾周文瑜阻挠,掀开被褥,光着脚,一步一个趔趄挪到了书房,找到了那半尺见方的紫檀木盒。
    打开,一颗褐色的药丸安静的躺在盒子里。
    看来我所中的,就只有可能是会夺人性命之毒了。
    周文瑜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我木然的盯着药丸,问:“本宫还能活多久……”
    “公、公主……”
    “说!”
    周文瑜碰上我的眼神,又赶忙避开,“至多一个月……或……不足一个月……”
    一个月?难道我至死都不能再见驸马一面么?
    我用力闭上眼,“毒发时……会如何?”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苍凉,“四肢八骸疼痛难忍,五脏六腑溃烂……不、不过老夫会尽力减少公主的痛楚……可施针、可用药、可……”
    “你出去罢。”我漠然睁开眼,盖上木盒,“不要将此事告之任何人。”
    周文瑜不敢拂我意,他一走,我全身气力像被掏空一般,整个人软软的瘫在座椅之上,憋了很久的眼泪还是一滴滴滚了出来,滚到脖子上,滚到胸口里。
    夜风自窗外呼呼吹进,我居然庆幸自己的嗓子哑了,如此,抽噎之声才能为风声掩盖,不必惊动任何人。
    本以为自己并不那么畏惧死亡。
    可以在被人抛弃后寻死,可以在刺客如林中挺身挡箭,可以在漫天大火中听天由命。
    但为何时值此刻,在得知自己大限将至之际,心会恐惧的如此分明?
    朦胧泪眼中,我发现书案上用镇纸压着的一封信。
    信封上“公主吾妻亲启”六字赫然而现。
    确是驸马的字迹。
    我回过神来,用手背抹净眼泪,拆封展信。
    信曰:
    阿棠,因事发突然,勿怪我不辞而别。恐信遭他人所阅,故难明事由。
    我曾数番想说出真相,不想在下定决心之际寻遍京城也寻不到你。
    不能亲口告之,我心甚憾。
    或待我归来,你的记忆已然复原。
    不知那时,你会为此痛楚,还是遗忘。
    眼下,我只有一愿。
    盼你不论记起何事,都能信我如初。
    宋郎生自钟情萧其棠那天起,心便未曾动摇过半分。
    不论处境如何,不论经历如何,不论身世如何。
    除此以外,别无所求,唯愿你平安。
    宋郎生书。
    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直待纸上的字被泪水晕的模糊不堪。
    信无声,泪无声,仿佛连呼吸也无声。
    只余下一室空寂。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文章更得慢,前情大家可能忘很多,未免看不懂,这里解释一下。
    先说忘魂散。
    大家还记得这篇文第一次提到忘魂散是周神医告诉失忆归来的公主吧。那时候公主觉得这个药很奇怪,为什么要先让人失忆再让人死。所以她问周神医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可以不致命的,结果一问,真有。有两味药,一味是叫曼陀罗(有毒),一味叫天山曼陀(没毒)。而据周神医说,当今世上会做这个药的人只有他师弟(康临)。所以公主就去找康临查证。而康临表示,这几年确实做了两粒药,一粒有毒一粒没毒。所以公主后来就让康临传出风声,说无毒的那个药引有问题,然后把宋郎生给引了出来……这时候周神医、康临也因此以为,公主中的毒是不致命的……
    但后来回忆篇公主想起来了,当时驸马其实是没下毒的,所以关于公主最后为什么还是中毒了,这个谜一直没有解开……本来公主是以为最终还是驸马下毒,如果是驸马下毒,肯定不会致命(这点她还是对驸马有信心的)。结果没想到,自己中的是致命的毒。这时她才想起,在韩斐篇的时候她掉包过(用面粉团掉包)驸马手里的那颗不致命的药,换句话说,她中的一直都是致命的毒。
    ……这样说大家理解没?
    再说关于瑞王。
    上章提过瑞王是前朝的一个比较得民心王爷,算是谋逆案的头头,化名君锦之,宋的爹。因为造反失败,所以连夜逃跑,但他手中还握有很重要的东西(有可能是非常丰富的宝藏又或许是兵符之类的),所以凤梨为了拿到这个东西,就利用武娉婷的爹去问出那些东西的下落。(因为瑞王非常信任武娉婷的爹,自己有可能就要死了,所以把秘密告诉可以信任的人再让他告诉自己的儿子)结果武娉婷的爹找不到宋,这时候风离又杀过来了,为了保住女儿,就把秘密告诉女儿……
    这段我觉得写很明白了……不懂为什么大家嚷嚷着看不懂这段……然后这样解释完还有没有不懂?
    最后如果你们一直说的不懂指的是……不懂宋郎生去哪儿了他怎么了之类的……那些我还没写啊!!!!!下章你们就懂了~~最后的最后……请留言……有疑问的……更要留言!!我会回答,最重要的是,如果确实是我没写明白,我得改正啊!!!!!
    第三十八章
    我连着昏迷了两日,醒转时,还是没能看到宋郎生。
    府邸里派出的人马沿着京外大道小途追了几日,皆无功而返。
    他便如凭空消失一般,杳无音讯。
    初初还抱有几分侥幸,空守后愈发心灰意冷,太子来了我亦前言不搭后语的催他回宫理政务,他想多关切几句,我便翻身盖被任凭眼泪埋藏在棉絮之中。
    众人只当我见不着驸马忧思成疾,唯一知道底细的周文瑜每日施针见我神情恍惚,寻不到得以劝慰之词,唯有长叹以伴。
    持续奄奄一息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为之所震,虽分不清是震撼还是振奋,但前来公主府探病的官员自此络绎不绝。
    柳伯将他们通通拦在门外。
    朝臣们疑虑更深——监国公主究竟是生了什么病令太医束手无策?大理寺卿宋驸马究竟去往哪儿迟迟未曾露面?皇上依旧昏睡,长此以往,太子一人能否挑起国之重担?
    某些蠢蠢欲动与不安的气味自庙堂弥散入坊间,一时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当然,这些俱是阿左阿右同我说的。
    自打那夜后,我便如活死人般朝夕横在床上,离世在即,哪还有什么心事去理会什么朝局不朝局?
    只恨不得立时毒发身亡,两耳再不用听闻这些烦心事才好。
    奈何我的影卫阿左是个话唠,他见我赖在榻上闷声不响,闲来有空就滔滔不绝的述着府外境况,大至庙堂风云,小到街坊磕碜,事无巨细,栩栩如生。
    就在他第七十八次打断我的黯然伤怀思念夫婿时,终究还是成功的逼我开口了。
    “让你去监视采蜜,你是把本公主的话当耳边风吗?”

章节目录


一手捶地,一手遮天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容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容九并收藏一手捶地,一手遮天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