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沉默,他的眉头情不自禁的紧皱而起,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他好像觉得自己错了。
    秦鸿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遇事冷静,处变不惊的人了,他现在满身上下都是焦虑,早已失去了镇定。
    “你现在好好养伤,你放心,你的断手之痛,我会让秦苏十倍百倍的偿还。”秦鸿掖了掖被子,轻咛的嘱咐道。
    “父亲,我只是希望您能考虑清楚了,如果现在收手,至少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活着。”秦毅握上父亲的手,想要挽留住他离开的身影。
    秦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嘴角微微的上扬,“你不用担心,这事我会处理好,咱们秦家虽然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但过不了多久,我会让他们都知道,我秦鸿可不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秦毅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父亲大步流星般踏出病房。
    ……
    今天的京城没有往常的晴空万里,浓烈的风席卷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原本还算晴朗的苍穹霎时变得乌云滚滚,有雷电从云层中闪烁。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视线较暗,平日里甚少有人会选择停在车库中。
    秦苏为了躲避多余的记者围攻,不得不舍近求远选择从门诊横穿过住院楼。
    “啪!”车前灯在稍显昏暗的停车场内突然打开,晃得秦苏本能的停下双脚。
    离着她不过三米距离处,一辆宝马轿车趾高气昂的扬着大前灯,似乎是故意的挑衅着止步不前的秦苏。
    秦苏闭了闭眼,抬起手掩住自己的双眸,指缝中有一道影子模糊不清。
    陈瑾言关上大灯,就这么目不转睛的望着一动不动的女人,车窗缓慢降下,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中经久不衰的徘徊着,“秦小姐是否愿意跟我单独聊一聊?”
    秦苏放下放于额上的手,大步流星般绕过那辆停靠不前的车子,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踱步而去。
    陈瑾言也不恼,打开车门,尾随在女人的身后,道:“我是来和秦小姐谈合作的。”
    “我并不觉得我与陈小姐之间有合作的可能性。”秦苏按下电梯键。
    陈瑾言借势挡在她面前,眉目依旧,“你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想跟你合作些什么吗?”
    “我们并不是一条线上的人,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合作与我而言有任何好处。”
    陈瑾言涂着红色的唇膏,唇角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细微的碎光,她道:“我的父母为了名利已经抛弃了我,既然如此,我想我也没有必要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委屈了我自己。”
    “陈小姐,作为对立面的我们,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的话吗?我秦苏虽然不是什么大智若愚的女人,可是也不是那种受人牵制的愚蠢之人。”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事,所以你看不到我心底的恨。”陈瑾言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拳头,“你也是用尽了全力去爱一个人,那你就应该懂得我现在的愤怒。”
    “陈小姐这话可就严重了,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你的过去,可是我知晓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自己的敌人。”秦苏看见敞开的电梯,并不打算继续周旋下去。
    可是就算她不想着周旋,自然有人会逼着她说话。
    陈瑾言不依不饶着跟着进入电梯,再道:“我知道以秦小姐的警惕性不会完全相信这样的我,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只希望一点,让我解脱,让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再呆在这样的家族里,太阴暗了,太可怕了。”
    “陈小姐如若想走,还需要假手于他人吗?”
    “我父母不会放我离开,或许你不相信,我的车里,甚至电话里,说不定正在某个地方,陈家的警卫队正在监视着我。”陈瑾言靠在电梯墙上,满目尽显憔悴。
    秦苏止言,看了一眼孤独无助的女人,眉头不可抑制的蹙了蹙,她道:“陈小姐,聪明的人会选择弃暗投明,只有蠢钝的人才会选择助纣为虐,今天的事,是你自己造成的,哪怕你恨,你也应该恨你自己。”
    “不,都是他们逼我的,骗我的。”
    “也许你说的对,是他们骗你的,可是如果没有你的自欺欺人,何尝会有他们的得寸进尺?”秦苏走出电梯,头顶上的白炽灯恍恍惚惚的照耀在她身上,她回头望了一眼精神萎靡不振的女人,没有再多言什么,转身孑然离场。
    病房内,莫誉毅正无聊的数着星星,察觉到门外有人靠近之后,满目期盼的望向房门的方向。
    秦苏推开些许门缝,视线投掷在病床上笑逐颜开的男人身上,脸颊上亦是自然而然的噙着一抹笑意,她走进,将手里提着的保温盅放置在床头位置。
    莫誉毅精神尚好,今天手脚已经恢复了许多,他掀开被子,温柔的握上她微凉的手掌,道:“是不是快下雨了?”
    秦苏不置可否的点头:“应该快下了,雷雨天,一声雷鸣之后便是倾盆大雨。”
    “母亲说你昨天累了,既然累了,今天可以不用来医院。”莫誉毅下意识的打量着她的气色,还算红润。
    秦苏莞尔,“我不过就是有些困了,别听母亲说的那么严重。”
    莫誉毅似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他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掌,扬唇一笑,“我想看看苏苏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秦苏揭开保温盅,里面有一份小米粥和一碟子她亲自做的肉松。
    小米粥炖煮的很细腻,每一勺搅动米粒时都能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米香,再配合上她做的肉沫,汇入饭中时,味道越发的勾人食欲。
    莫誉毅这几日都是靠着营养剂度日,自然是受不了这种味道的刺激,几乎是直接一口气喝光了整碗粥,还意犹未尽的看向已经空空的保温盅。
    秦苏道:“你需要少食多餐。”
    莫誉毅咂咂嘴,“我感觉我躺在这张床上多久,我就被虐待了多久。”
    “病中容易积食,不能太任性。”秦苏拿着巾帕小心翼翼的给他将嘴角擦拭干净,靠在床边,笑道:“宝宝这两日没有前段日子呆了,听母亲说前天顾家将顾宝宝送过来玩,顾宝宝一靠近,宝宝就会笑的合不拢嘴,他好像特别喜欢顾宝宝。”
    “看来顾老误打误撞想要的娃娃亲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顾小宝好像不怎么喜欢咱们宝宝。”
    “他敢!”莫誉毅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奈何刚一动,就只得乖乖的躺回去,他继续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敢嫌弃我儿子,信不信我一巴掌抡的他连喝奶都没有力气。”
    “就你跟小孩子置气,我猜想顾小宝是不喜欢顾宝宝亲近咱们宝宝。”
    “这连牙齿都没有小破孩倒是怕自家养的小白猪被牵走了。”
    “……”
    莫誉毅顿了顿,目光落在秦苏一如既往眼含秋波盈盈荡漾着自己五官的眸子上,他犹豫着开口道:“苏苏,昨天母亲和我说了一件事。”
    “她和你说了什么?”秦苏埋首收拾着桌上的粥碗。
    莫誉毅抬起手一点一点的摩挲过她的面容,温柔道:“怪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历了那么多伤痛的事,如果我谨慎一点,施虞就不会成为那一条漏网之鱼。如果没了你,我真怕我活着也会死了。”
    “……”秦苏手下一滞,低垂下眸,眼角余光隐隐的落在他手臂上那层次不平的伤痕上,她道:“自从被轩辕澈下了油锅之后,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不敢靠近厨房,因为害怕,我怕油水溅在皮肉上的疼痛,就如同那一日,闻到空气里那皮肉绽开时带来的味道,让我畏惧,我怕你和我沧源的我一样,连灵魂都被折磨到想要抛弃肉体。”
    莫誉毅按住她的后脑勺,任其撞击上自己的心口位置,他道:“幸好你还活着,幸好我还活着,如此足矣。”
    “师父曾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可是人活一世,怎会孑然一身,有了七情便会有了六欲,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两辈子,可是我想再贪心一点点,想跟你过完一个完整的一辈子。”
    “傻丫头。”莫誉毅捧住她的脸,一吻落在她微微泛着凉意的唇上,刚刚的米粒香充斥在两人的鼻间,好似遇到了什么发酵剂,秦苏一口咬住他的唇舌……
    医院外,陈瑾言的车刚驶离车库,一辆采访车便横冲直撞毫不顾忌的迎面冲上来,惊得陈瑾言本能的一脚踩住刹车。
    对方见车子骤然一停,一个个记者就好似闻到了蜂蜜的蜜蜂一拥而上,瞬间就将那辆白色宝马封锁的进退维艰。
    陈瑾言坐在车里,目光如炬般瞪着不停拍打着自己车窗的记者群,一个个见她不出去,越发失去控制的抡着窗子。
    这几日陈瑾言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哪怕是闹出了昨天那样的重磅新闻,她都是毫无踪迹,却没有想到在医院里被所有媒体逮了个正着。
    “陈小姐,您能出来谈一谈吗?”有记者试图沟通,可是里面的女人依旧岿然不动的坐着。
    陈瑾言面无表情,一一巡视过在场数十人,仿佛在酝酿什么,看的很是仔细。
    记者群怕她突然间跑了,越发的紧贴着车子,就这么以自己的肉身之躯去抵抗这车子的铜皮铁骨。
    “陈小姐,莫家发布会上公开的那段视频,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记者趁势追击着问道。
    陈瑾言降下些许窗子,目光沉冷的望着车前方,她道:“关于这件事,下午三点我会召开发布会,届时会公开与莫家和秦苏秦小姐道歉。”
    言罢,她一脚踩住油门,未曾顾忌车前不肯放行的记者,就这么撞上前,吓得众人一哄而散。
    ☆、第171章 陈瑾言死了
    “胡闹!”陈家大宅内,杯子的破碎声从书房内响起,惊得周围正在工作的佣人们一个个仓皇的离开。
    陈夫人捡起地上的碎片,轻叹一声,“瑾言这孩子不可能会这么没有分寸,现在这种关头上,她不会这么做的,有可能是她故意抛出的声东击西,说不定只是为了麻痹对方,让莫家放松警惕。”
    “胡闹,她一定是相信了莫家说的那些话,马上派人去把她给抓回来。”陈老按下通讯打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便开口道:“去把三小姐逮回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把她给我带回来。”
    对方吞吞吐吐的解释道:“三小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们跟丢了。”
    “一个大活人你们都能跟丢,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陈老怒斥,“马上调派人手,三点之前,我要看见那丫头站在我面前。”
    “是。”
    电话中断,陈老捏了捏鼻梁,软坐在椅子上,喝上一大口茶水才缓过气,道:“让老大那边做好准备,如果那丫头真的敢召开发布会,立刻派人过去。”
    “老爷,要不收手吧,现在我们跟莫家道歉,还来得及,虽然莫老这个人有些迂腐不化,可是毕竟都是几十年的战友,他不会赶尽杀绝的。”陈夫人焦急的绕过桌椅,半蹲在陈老面前,满目殷盼。
    陈老摇头,“夫人啊,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认输,我们这辈子都甭想在这个圈子里抬起头了,那群人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玩意儿,我们要么赢,要么输,绝对没有投降这个选择。”
    “何必呢?当初何必呢?”陈夫人连连叹息,“本来好好的一个家,非得因为您的私欲变成这样。”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着了一个女人的道。”陈老自嘲的冷冷一笑。
    陈夫人不明道:“您说的是谁?”
    “女皇这些年虽说还是大权在握,可是京城里所有达官贵族,名流大鳄们都看清楚了,京城的四大军阀掌握着所有命脉,女皇说的好听点是权位决策人,说的难听点,不过就是一个傀儡,如今这个傀儡想要挣脱被四大家族施压的枷锁,就只得选择分化他们的和谐。”
    “老爷,您既然看透了这个局,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的陷进去?”
    陈老站起身,走至窗前,俯瞰着院子里的落叶翩跹,他道:“正因为我看透了,所以才会去争,我想其余三家都明白这个中缘由,所以会选择避让矛盾,只是我争取的方式出了错误,我应该一声不吭的继续下去,而不是选择与莫家形成对立局面。”
    “那您的意思是继续这样下去?”陈夫人揪扯着衣角,已经有多久她没有在夫人圈子里露脸了?曾经人人都会称呼一声的陈夫人,如今人人避而不见,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蛇虫鼠蚁,人人忌惮。
    陈老指尖轻轻的滑过窗户边缘,桌面上的手机独自打着旋儿的震动起来。
    陈夫人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只此一眼,便是身体一僵。
    陈老眉头微敛,这个时候顾家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
    顾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半分调侃,他开门见山道:“陈老爷子,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空出来小酌一杯?”
    陈老反复的看了数眼号码,的的确确是顾家的顾曜,只是这顾曜与莫家虽说前些年出过许多矛盾,可是自从顾三少回国之后,顾莫两家的交情又一次恢复如初,这顾曜在这档口上来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顾老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继续道:“莫不成陈老是担心我这设的是鸿门宴?”
    陈老不以为意道:“既然是顾老亲自邀约,我怎敢缺席。”
    “三点江南恭候大驾。”
    又是三点?陈老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头,这越发像极了顾家设的圈套。
    三点的江南名店前,一辆辆豪车似云涌进入停车场内,平日里守在这里的无非就是一些娱乐版记者,甚少有军事版或者财经版狩猎在此。
    今日见此阵仗,部分记者竟忘了提前拍摄两张独家照片,一个个略显无措只得愣愣的望着领导们一个个接踵而来。
    四楼的雅间内,茶香四溢,服务员沏泡好茶水,不敢过多的停留,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场。
    陈老进入包间的刹那,便觉得今天自己真的入了这场鸿门宴。
    包间内,除了邀约人顾老以外,竟没有想到还有薛老以及薛老门下刚刚晋升将军的两名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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